165.所愛隔山海(十五)萬更+
程政拋出來的話,成功讓女人停下了腳步。
他走上前了一步,又說:「邵小姐,僅是耽誤幾分鐘的時間就可以弄清楚當年的來龍去脈,何樂而不為?」
邵言低低的笑出聲,她轉過頭看著男人,緩慢的說:「就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聞言,程政不惱,他對著黑色轎車的方向擺了請的手勢,勾唇:「就算是知道沒安好心,邵小姐不也一樣選擇了留下么?償」
的確是如此。
邵言微微抿唇,她的目光掃了一眼黑色轎車的位置,下一秒,毫不畏懼的走了過去。
程政替她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裡面,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後座,他的腳邊放著一根精緻的拐杖,整個人隱匿在昏暗的光線之中顯得有幾分詭異。
邵言頓了一下,程政便道:「席總等你很久了。」
等很久了么……
看來他們是早就把如意算盤打在她的身上了,只是一直未找對時機罷了。
晃過神,邵言鑽進了車裡。
程政順手將門關上后,就靜靜的守在車門外。
車內,席袁成側眸掃了一眼邵言,她的五官很精緻,眸子淡然,這麼細看,倒是和徐清揚長得有幾分相似。
思及此,男人扯了扯唇:「以前聽聞徐家二小姐性格跋扈成天只會惹是生非,如今再看看徐家大小姐,鎮定的倒是令我大吃一驚。」
徐家大小姐五個字,令女人有些反感。
她皺起眉,語氣明顯不善:「我這人不喜歡和別人兜圈子,席總有話直說便好。」
席袁成笑:「邵小姐和徐上尉的脾氣倒是很像。」
話落,他捕捉到女人微微僵硬的表情,不動聲色的勾唇:「唯一不同的是,你們啊,一個視席琛為仇人,另一個呢,就視席琛為恩人,你說多有趣。」
仇人兩個字,令邵言微微一怔。
席袁成犀利如鷹的眸子捕捉到她的異樣,故作訝異:「莫不是邵小姐還不知道你的母親是因為席琛而死?」
如遭雷擊,邵言的大腦一瞬空白。
她感覺自己好像失聰了一樣,再也聽不見任何一點的聲音。
他說,席琛是害死傅晴笙的兇手。
怎麼可能……
男人的聲音,在狹隘的車廂內,再一次幽幽的響起:「不然你以為,為什麼徐上尉這些年會這麼恨他呢?」
邵言目光一震。
這些年,她從來不關心,不過問,不搜查有關於徐家的任何一件大小事。
就連當年傅晴笙去世的時候也是,她只聽說是出了意外搶救無效死亡,從未去了解過來龍去脈。
自然不會知道,那次意外會和席琛有關。
更不知道,徐清揚和席琛反目成仇的原因,竟然是因為這個。
邵言蠕動蒼白的嘴唇,輕聲說:「我憑什麼相信你呢。」
席袁成輕笑,他轉了轉手中的拐杖,漫不經心的說:「信不信,你心裡已經有了結論了不是么?」
如若不是因為昏暗的光線遮擋,女人蒼白的臉色早就暴露在了空氣之中。
被直接戳穿了,女人並沒有顯得很狼狽,她緩了緩,很快平靜下來。
邵言的目光轉移在男人的身上,動了動唇角:「席總告訴我這些意義何在呢?我和徐家,很多年以前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對,早在當年傅晴笙拋棄她的時候起,就沒有任何一絲的關係了。
「沒有任何關係?」
席袁成重複了一遍女人的話,玩味的笑道:「要真沒有關係,邵小姐也不會進來了不是么?」
女人掀唇,面不改色:「我關心的,只有席琛而已。」
「是么。」
席袁成不急不緩的笑道:「看來邵小姐的心還真的是比磐石要堅硬許多呢。」
邵言不惱,她從容應道:「如果你要說的只有這些,那麼也的確是在浪費時間,恕不奉陪了。」
手已經落在車門把上了,車廂內又再一次響起了男人的聲音。
他說:「那個人就是再不好,也是你的母親,難道喜歡上害死自己母親的仇人,感覺很好嗎?」
男人的話,宛如一把極為鋒利的劍,筆直的刺在女人的心坎上。
喜歡上害死自己母親的仇人是么……
心臟,莫名一抽。
疼痛,漸漸在身體各個角落裡蔓延。
邵言驀地攥緊手,沉重的閉上眼,緩了下,再一次睜開眸子時,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下車前,淡淡的落下一句「感覺還行」便下車了。
程政看到女人面無表情的走下車,頓了頓,等她走遠了,才轉頭看向車內的男人。
因為光線昏暗,所以看不清男人的臉,也不看清男人眼底的情緒。
他遲疑的叫道:「席總……」
席袁成忽的一笑:「我倒要看看,她能這樣自欺欺人多久。」
……
……
從席袁成的車子下來之後,邵言就順著大街一路走,一直走到一處拐角的位置時,突然停住了。
前方一輛銀白色的瑪莎拉蒂擋住了她的去路,車子的指示燈還在不停的閃爍。
邵言認得那輛車,是時硯。
男人已經從車上走了下來,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在看到她臉上還未完全乾的淚痕時,頓了一頓,故作輕鬆,說:「還沒吃飯吧,我剛好也還沒吃,一起去吧。」
女人沒吭聲,沒點頭自然也沒有搖頭。
夜色漸深,空氣似乎凝結了。
時硯被女人盯的有些心虛,便半開玩笑道:「我知道我帥,你也別這麼含情脈脈的瞅著我,怪羞人的……」
話沒說完,就被女人冷漠的聲音打斷了,她篤定的說:「時硯,是他讓你來的對不對?」
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時硯看著女人通紅的眼睛,一時無言。
見男人長時間沉默,邵言越發的覺得心裡悲涼,她止不住笑,笑的有些絕望:「他早就知道席袁成一定會找上我,所以讓你來看看我是嗎?」
「他擔心席袁成會對你不利。」
「所以席袁成說的那些都是真的是嗎?」女人的情緒漸漸有些激動,她定了定,聲線帶著顫音:「傅晴笙的死,真的和他有關嗎?」
時硯背脊一僵,他複雜的看著女人。
邵言突然想起下車前,席袁成說的那句話——「那個人就是再不好,也是你的母親,難道喜歡上害死自己母親的仇人,感覺很好嗎?」
她緩過神,獃滯的問他:「為什麼瞞著我?」
男人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他沒有說話,更沒有解釋。
淚水奪眶而出,邵言揪著男人的衣領,歇斯底里的吼著:「為什麼不回答我!?」
在這之前,她曾抱有一絲的希望,希望席琛和傅晴笙的死無關。
而在這之後,她只看到了無盡的灰燼和黑暗。
難道真如席袁成所說的那樣,她真的愛上了殺害自己母親的仇人嗎?
時硯看著女人空洞的眸子,抿了抿唇,說:「我只能告訴你,那次的事,是個意外。」
「意外?」
邵言呢喃著這兩個字,笑了,「那為什麼不解釋?為什麼不和徐清揚解釋?為什麼要讓自己背負這項罪名?」
為什麼?
時硯沉默,一切的一切皆有原因,但是他不能說。
至於為什麼不能說,他知道,還有那個男人,他也知道。
但是沒人知道,那個男人,他所做的一切,皆是因為不想讓眼前的女人困守在自責中度過餘生。
邵言放開他,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為什麼不解釋呢?為什麼啊?」
時硯皺眉,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肩膀:「小言,你冷靜一點。」
男人的手還伸在半空,就被邵言一把甩開,她笑著反問:「我要怎麼冷靜?時硯,你告訴我要怎麼冷靜?」
他知不知道,以後,她就會背負著這項罵名苟且活一輩子。
她和徐家是沒有關係了,可是傅晴笙呢,席袁成說的對,她就是再壞再狠心,身上也流著和她相同的血。
一個是她的親生母親,一個是她刻苦銘心愛過的男人。
她要怎麼才能冷靜?
時硯的目光在觸及到女人眼底的淚光時,微微一怔,他收回手,眼底有些艱澀。
他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哪怕這些年一直藏著掖著,到最後,還是沒能阻止。
一陣沉寂過後,女人突然問了一句:「他在哪?」
時硯一頓,眉頭蹙起:「你要幹什麼?」
邵言看了他一眼,勾唇:「時硯,我是什麼人你不了解么?你以為我會傷害他嗎?」
「你的情緒很不穩定。」
「我的情緒再不穩定,也不會傷害他。」女人的目光十分的堅定,她停頓了一下,緩慢的說:「時硯,我愛他。」
因為愛他,所以永遠也不會傷害他。
更不會去做讓他為難的事情。
女人的聲音落下,時硯有片刻怔愣,他彷彿,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多年以前的席琛,那個一樣,為愛偏執的席琛。
記得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這樣平靜對他說:「時硯,我就是意識再不清晰,也不會傷害到她。」
為什麼?
時硯當時曾這樣問過席琛。
可是席琛一直沒有回答他,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因為愛啊,愛會讓人理智,也會讓人喪失理智。
席琛是前者。
而邵言,是後者。
從斷斷續續的回憶中清醒過來,時硯看著眼前的女人,薄唇輕言,吐出了兩個字:「美國。」
邵言一怔,時硯又說:「席琛帶她,去了美國。」
……
……
與A市的漫漫長夜形成對比,華盛頓此刻的天空正艷陽高照,微風颯颯。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席先生便帶著子衿去了他曾經任職過的一所著名醫學院。
建築各具特色,校園內到處一片生機勃勃,待在國外的這三年裡,席琛曾受人之託,在這間學校做過短暫的助教。
兩人十指相扣,走在偌大的操場上,看著遠處的學生嬉笑怒罵。
子衿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也難得有心情逗他:「以前肯定有不少的女學生給你寫情書。」
許是也記起了那段時光,席先生淡笑而不語,只是捏了捏女人的手,以示小懲。
女人笑的明媚,她看著行走在路上的學生,拚命的回想著席琛該有的模樣。
那個時候,他一定也是和現在這樣,性情冷漠,不苟言笑。
周圍來來往往的學生路過兩人身旁的時候,都會盯著他們兩人好奇的看一眼,其實準確的來說,他們都是在看席先生。
自從和席先生在一起之後,子衿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模式。
哪怕別人的目光再過灼熱,她也能做到安之若素,波瀾不驚。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日漸增厚的臉皮。
和某人學的。
想到這,子衿忍不住,勾了勾唇。
剛好這一幕,被正垂眸看過來的男人捕捉在眼底,他的眉目十分溫和,問她:「笑什麼?」
子衿搖搖頭,並不打算告訴他。
男人微微挑眉:「造反了這是?」
聽見他的話,女人唇角的笑意更甚,她鮮少有聽見席先生用這麼幽默的語氣說話。
所以他每說一次,她都會覺得特別的稀奇。
兩人圍著操場走了一圈,最後走到球場的外圍找了處空位坐下觀看場內的籃球比賽。
看著籃球場上「拼搏廝殺」的學生,子衿拖著下巴,仔細一看,才發現球場上的學生個個都是帥哥,金髮碧眼,不免看直了眼。
被冷落的席先生也不知道該笑好呢,還是該氣好呢。
他淡淡的提醒她:「矜持點。」
子衿愣了下,反應過來脫口問他:「花痴的這麼明顯嗎?」
男人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後者心虛的收回視線,小聲的說了一句:「不過再帥也還是沒你帥。」
席先生點了下頭,「這我知道。」
「……」
兩人坐著休息的期間,中途有兩個身形高挑的女人走到了他們面前。
長發的美女有些緊張的盯著席琛,用流利的英文問他,「請問你是席教授嗎?」
席琛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並沒有否認。
得到男人的回答,兩個女人面面相窺了一眼,顯得異常的激動。
短髮美女激動的解釋說:「席教授,我們以前旁聽過你的課,十分的崇拜你。」
一聽是自己曾經的學生,男人態度還算溫和:「謝謝。」
剛剛看到席琛一時忘乎所以,長發美女這才注意到了男人身旁還坐著一位長相十分精緻的中國女孩。
她愣了愣,好奇的問道:「席教授,這位是……」
席琛一點也不含糊的對兩人介紹說:「這位是我太太,姓宋。」
太太這一介紹,令兩個女人皆是面色一變。
短髮美女反應過來,驚呼:「席教授,你已經結婚了?」
男人不置可否。
長發美女的表情有掩飾不住的失落,她看了子衿一眼,又看向男人:「席教授,她就是你藏在心裡的那個女人嗎?」
席琛微微一頓,身旁的女人察覺到他的異樣,側眸看著她。
「是的。」他說。
三年以前,在校任職的時候,曾有一個女學生在課堂上大膽的向他提問過感情的問題。
他們那時候問他,有沒有女朋友,或者喜歡的人。
他的回答是,沒有女朋友,但有一個深愛的女人。
很久的事情了,如若不是長發美女突然提及,他怕是也已經想不起來了。
男人的聲音落下,兩位美女皆是一臉艷羨的看向子衿,後者被盯得不好意思,只得強顏歡笑。
短髮美女突然抓住子衿的手,一臉的真摯:「請你一定要好好對待我們的男神。」
剛開始,子衿還有些錯愕,聽了她的話之後,很快冷靜了下來。
她看了席琛一眼,發現他也在看著她,而且並沒有打算幫她說話的動作。
他是打算袖手旁觀了。
子衿意識到這一點,瞪了他一眼。然後將目光停留在兩個美女的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氣,鄭重的說:「我會的。」
來美國之後,她說過最多的話,好像就是這一句沒錯了。
兩個美女說是這麼說,祝福也祝福了,但是走前,還是一臉心有不甘的模樣。
子衿看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嘖嘖聲的感慨:「又是兩朵被你摧殘的花兒。」
席先生眉頭一抖,他要笑不笑的看著她:「席太太這是吃醋了么?」
女人搖頭,打死不承認,「你想太多了。」
席琛也不戳穿她,已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說:「走吧,帶你去見一個人。」
子衿跟著站了起來,「見誰啊?」
男人拉過她的手,邊走邊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女人嘀咕了一句。
兩人很快來到了一棟教學樓,席琛站在一間辦公室前敲門,子衿站在他的身後。
不多會兒,辦公室內傳來一道粗啞低沉的男音——「進來。」
推開門,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偌大的辦公室,只有一位年邁的老教授坐在一堆瓶瓶罐罐前面研究。
聽見門口的聲音,他抬起頭,推了推眼鏡。
在看清來人之後,老教授的目光有些亮,他用不是特別流利的中文叫道:「席琛!」
席琛上前和他擁抱,並且對子衿介紹說:「這位是我曾經的老師,你叫他Dave便好。」
子衿點點頭,笑的很親切。
因為男人喜歡的人,她普遍都不會覺得反感。
Dave這才注意到了子衿,他好奇的問席琛:「你女朋友嗎?」
席琛說:「我妻子,您叫她子衿就好。」
和之前遇到的人一樣,Dave在聽見席琛介紹說子衿是他的妻子之後,眼神變得有些震驚。
不過震驚歸震驚,都是一把歲數的人了,也曾經歷過了無數驚濤駭浪,Dave很快便平靜下來。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席琛:「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娶。」
子衿一頓,十分好奇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席琛笑了笑:「我也是這麼以為。」
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很是深奧,子衿靜靜的站在一旁,偶爾應上一兩句,全程都是懵的。
許久未見,噓寒了幾句,Dave不知說什麼,突然看向子衿,後者以為他又要跟她交代什麼,已經條件反射的脫口而出:「我會的。」
席琛在一旁,看到她這副窘樣,悶笑了兩聲。
Dave也跟著笑:「你妻子很有趣。」
子衿大窘,被這麼一調侃,耳根燒紅,已經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算了。
她和席琛打了聲招呼,說要去趟洗手間,也沒聽進去席琛的叮囑,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看到女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席琛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他收回視線,見Dave正盯著他,扯了扯唇:「怎麼了?」
Dave沉思了幾秒,笑了,「席琛,你變了很多。」
變了很多嗎?
是啊,他也能感受得到,自己確確實實是變了很多。
見男人不否認,Dave的笑意漸深:「因為她是嗎?」
席琛點頭,眉間醞釀著柔情。
Dave感嘆:「愛情真的是一種神奇的存在,我以前還從未見過你這樣。」
男人輕笑:「確實是很神奇。」
說著說著,Dave突然記起,問他:「這些年,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席琛輕描淡寫:「挺好的。」
男人對邵言之前提到的關於病情有複發的跡象的事情,隻字未提。
談到病情的事情,Dave自然也想到了邵言,他忍不住笑了笑:「當初我還以為,你會和小言在一起。」
席琛也笑:「老師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她對你有意思。」
「我只把她當做妹妹。」
「看得出來,只不過她並沒有這麼想的不是嗎?」
Dave說完,男人沉默了。
許是覺得話題偏於嚴肅了,Dave岔開了話題:「不過還好,我還一直擔心你這臭脾氣,輩子會沒人要呢。」
聞言,席琛微微挑眉:「我也以為,不過幸好她還在。」
她只得是誰,Dave明白。
他看著關緊的那扇門,輕輕的說:「席琛,我很高興,這麼多年你的付出沒有白費。」
男人抿唇,「老師,謝謝您,如若不是您,我怕也是熬不過那段時間。」
Dave搖頭:「救你的不是我,是你的妻子,如果不是因為你有牽挂一直堅持下去,我就是說再多也無意義。」
……
離開辦公室之後,子衿就一直在好奇的問席琛關於Dave的事情。
她去洗手間的時候,偶然路過一個公告欄,看到上面關於Dave的資料之後,才知道Dave和席琛一樣,在醫學界也是神一樣的存在。
面對女人的種種疑問,席先生只是用簡單的一句話解釋了,「老師是我的恩人。」
子衿一頓,他又說:「三年前,我曾在地獄遊走過一趟,是老師將我拉了回來。」
這話什麼意思,子衿自然明白,她聽得心驚肉跳,眼神十分震驚。
男人卻是一臉雲淡風輕,他似乎不願意在那件事上繼續多說,便不著痕迹的岔開了話題:「等一下想去哪兒?」
晃過神,子衿複雜的看著他。
原來男人的身上,還有這麼多的事情,這麼多的過往,是她不曾知道,不曾參與的。
他剛剛說,他曾在地獄之中遊走過一趟。
那是最最接近死亡的地方啊。
她無法想象,席琛這些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席先生注意到了她的注視,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四目相對,她說:「你有我了。」
男人一頓,爾後,習慣性的順了順她頭頂的呆毛,眉間繾綣柔情。
是啊,他有她了。
……
……
A市。
一整天,陸錦順著查到的線索一路追到郊外仍是一無所獲。
他開車回到市裡以後,沒有回警局,而是直接去了楊文蘭所在的醫院。
在前台一路詢問,終於找到了楊文蘭的病房,
他推開病房的門,裡面,穿著病號服的女人正坐在病床上翻看雜誌,聽見聲響,看了一眼過來。
她並不認識陸錦,所以問了一句:「你是誰?」
陸錦關上門,緩慢的走到床沿邊,自顧自拉了把椅子坐下。
他掏出放在夾克內袋的證件給她看了眼,捕捉到女人微微瑟縮的眸子后,方才不緊不慢的收起來。
男人的目光很犀利。
楊文蘭故作鎮定的移開了視線,繼續翻看雜誌,「警官找我有事?」
陸錦翹著二郎腿,笑的玩世不恭:「沒事也不會來找你了。」
他說著,話鋒一轉,開門見山的問她:「你見過周榮生么?」
女人翻雜誌的手微微一僵,她輕笑:「警官說笑了,我怎麼會見過一個死人呢?」
陸錦笑:「逮捕令都發出去了,楊女士是真不知道他人還活著,還是在裝傻呢?」
楊文蘭從容的應答:「警官有所不知,自從我女兒出事之後,我就一直待在這裡,能知道什麼?」
「是么。」
男人的眸子晦暗不明,他緊緊的鎖住楊文蘭的一些細微表情,說:「那楊女士應該也不知道,宋小姐的死和周榮生有關吧?」
話落,女人的面色倏地蒼白。
很滿意她的反應,陸錦繼續步步緊逼:「如果我沒記錯,周榮生好像是宋小姐的親生父親吧?」
楊文蘭驀地瞪向他,語氣偏激:「你到底想說什麼?」
終於被激怒了。
陸錦笑,還是那個問題:「回答我,你見沒見過周榮生?」
楊文蘭一字一句,堅決不肯鬆口:「我說了,我沒見過。」
男人難得好脾氣沒有動怒,他輕曬:「包庇一個很有可能是殺害自己女兒的兇手,楊女士,你這樣做真的不怕你女兒死不瞑目嗎?」
話落,病房內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病床上,女人的臉色是白了又白,連一點血色都沒有。
陸錦循循善誘,繼續一步一步攻破她的防線,「楊女士,是他威脅了么?」
楊文蘭下意識要搖頭,意識到對方是誰之後,突然驚醒,她看向陸錦,目光變得不善:「我說了我沒見過。」
差一點。
男人皺了下眉,「我很好奇,包庇他,對你有什麼好處?」
楊文蘭沉默。
陸錦繼續說:「周榮生已經沒了人性,如果你指望他能除掉宋子衿他們,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他回來是要報復宋家的人,自然,也包括你在內。」
楊文蘭背脊一僵,她扯了扯唇:「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相信你嗎?」
陸錦輕輕的敲著膝蓋,語氣很緩慢:「宋小姐的死,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
頃刻一瞬,女人瞳仁劇縮。
很好,陸錦十分的滿意她這個反應。
「願不願意說清楚,取決於你。」
陸錦說著,從口袋裡摸出了一隻鋼筆,然後扯過桌子上的紙巾,在上面留了一串號碼,輕笑:「當然,要死還是要活,也取決於你。」
他將那張紙放在了床上,人已經站了起來,「什麼時候想清楚了就給我打電話,隨時待命。」
楊文蘭的目光落在那張紙上,「應該不會有那個機會。」
「話可不能說的這麼滿,對於變故這種事情,我們誰都不能保證不是嗎?」
女人的臉色有些僵硬。
陸錦懂得如何拿捏一個人的心理,自然不會一次性把人逼得太緊,看她這樣,一時半會兒也問不出什麼,只能多費點心思了。
離開醫院之後,陸錦在車內點了根煙,整理接下來的思路。
突然,車窗被人從外面敲了幾下。
陸錦抽煙的動作一頓,他搖下車窗,看著外面站著的人。
是唐卿馨。
他認得,之前調查席琛的時候,他也把他身邊的人調查了一遍。
不過現如今,兩人應該的關係似乎並不怎麼好啊。
陸錦叼著煙,瞅著她:「唐小姐有事?」
唐卿馨笑了笑,聲線溫柔的問道:「陸警官有空喝一杯嗎?」
男人面無表情的看了她幾秒,吐出了兩個字,「沒空。」
說著,男人已經發動了車子,準備離開。
可是女人並不打算就這樣讓他離開,她漫不經心的問:「陸警官難道不想知道你哥當年跳樓的真相么?」
女人平靜的聲音,撞入了他的耳畔。
陸錦驀地看向她,目光十分陰沉,「你都知道什麼?」
唐卿馨笑而不語:「這樣,陸警官應該不會拒絕我的提議了吧?」
男人抿緊唇,半響才道:「好。」
……
……
下午,宋城接到醫生的通知,可以出院了。
一想到終於可以回家了,他收拾衣物的時候,都難掩興奮,「終於可以不吃醫院的飯菜了。」
這句話,剛好被走進來的顧子默聽見了。
他微微挑眉:「原來你成天抱怨著要出院的原因是因為這個。」
宋城一愣,錯愕的轉過身,「你怎麼來了?」
顧子默聳肩,「聽說你要出院了,就過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男人的面色較比之前有些憔悴,而且幾日不見,宋城發現他消瘦了很多。
雖然心裡是感激的,但是嘴上還是不忘戳他的傷疤:「你對我這麼好也沒用了,我姐已經嫁人了。」
顧子默瞪了他一眼,「你還是不說話比較可愛。」
「……」
蘇牡柔辦理好出院小結回來,看到顧子默也是一愣,「小顧,你怎麼來了?」
顧子默半開玩笑:「我替子衿過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宋城當即斜了他一眼,「你這話要是被我姐夫聽見了,墳頭草應該有兩米高了。」
「……」
顧子默覺得,宋城和宋子衿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氣死他的本領也一樣高超。
收拾好行李,換下病號服。
宋城感覺自己好像重新活過來了一樣,整個人特別有精神,倍兒爽。
蘇牡柔無奈的搖頭失笑,熬了那麼久,也是終於鬆了一口氣。
顧子默有開車過來,他幫他們把東西提到樓下,在出醫院門口的時候,不巧碰見了熟人。
宋城見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了下來,他順著男人的視線望去,正好看到了一個女人。
他湊過去,小聲的問:「老情人?」
顧子默瞥了他一眼,「你信不信你姐回來之前我就會讓你的墳頭草長到兩米高。」
「……」
宋城訕訕的閉上了嘴。
他的目光,來回在男人和女人之間流轉,似乎想看出個所以然。
不過顧子默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因為他又重新邁開了步伐,目不斜視的無視女人,從她身旁擦肩而過。
宋城一怔。
晃過神,他小步的跟了上去,經過女人的身旁的時候,他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什麼。
上車之後,顧子默也沒有回頭去看女人是不是還站在原地,他面無表情的發動車子,無意抬眸,透過後視鏡發現宋城正盯著他。
頓了下,他問:「看我做什麼?」
宋城沉默了幾秒,突然從嘴裡冒出了一句:「喪心病狂沒人性。」
顧子默嘴角微微一抽,「你信不信我把你丟下車?」
宋城聳下腦袋:「我看到她很難過。」
剛剛,他分明在女人的眼底,看到了灰燼一樣的東西。
車廂內靜了幾秒,男人扯唇:「所以呢?」
宋城一時無言。
顧子默提醒他:「安全帶系好,我要開車了。」
哦了一聲,宋城系好安全帶,再回過頭去看女人的時候,那抹身影已經消失了。
……
……
機場。
飛機降落,剛剛抵達華盛頓,邵言就接到了時硯的電話。
男人在那頭說:「小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邵言推著行李箱,穿過人流,邊走邊說:「我知道。」
她來這裡,只是想親口聽聽他的解釋而已。
時硯了解她的性格,知道說再多也無意義,就叮囑她:「注意安全。」
畢竟現在,她已經被席袁成盯上了。
邵言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淡淡的嗯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她來華盛頓的事情,那個男人,應該知道了。
的確是如她所猜想的那樣,早在她下飛機之前,時硯就已經打電話告訴了席琛。
子衿見男人掛了電話後有些沉默,便問他:「發生什麼事情了?」
席琛看了她一眼,並沒有隱瞞:「邵言來華盛頓了。」
子衿一頓,「她怎麼……」
男人抿起薄唇:「邵言是徐清揚的妹妹,徐家大小姐。」
他的話,令子衿心頭一凜。
邵言是徐上尉的妹妹?
不對,徐上尉的妹妹不是徐菱秋么……
許是看出了她的疑慮,席琛淡淡的解釋說:「徐菱秋和徐清揚不是親兄妹,徐菱秋的母親早就過世了,而傅晴笙,是後來改嫁過去的。」
子衿聽得雲里霧裡,「那邵言過來華盛頓……」停頓了下,腦子突然閃現了什麼,她驀地瞪大雙眼,「難道是因為傅晴笙的意外……」
席琛不置可否。
他的眸子深深沉沉,宛如深不見底的海水一樣。
正晃神,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席琛垂眸看去,正好看到了屏幕上閃爍的名字。
席袁成。
子衿也看見了,她看了男人一眼,然後對他說:「我去馬路對面的便利店買瓶水。」
席琛點了點頭:「過馬路注意看車。」
「安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說著,女人已經推門下車了。
席琛看著女人順利過了馬路,這才不緊不慢的接通了電話。
還未出聲,另一頭就傳來了連綿不斷的笑聲,「美國好玩嗎?」
男人盯著馬路對面的便利店,目光深不見底,「二伯喜歡操心的事情還真的比我預想之中要多。」
席袁成彷彿沒聽見他的嘲諷,笑道:「人上了年紀啊,喜歡操心的事情自然就多了。」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對了,侄媳婦怎麼樣?她還好嗎?」
席琛正欲開口,目光在觸及到馬路對面的一幕時,漆黑的瞳仁劇縮。
他丟下手機,推開車門沖了過去,步子有些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