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山雨欲來風滿樓(十七)7000+
男人喑啞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內,不急不緩的響起。
子衿微微一怔。
怕他嗎攖?
不,她想搖頭,可是,不能否認的是,在她看到新聞的第一反應就懷疑他的那一秒,心臟曾有瑟縮的現象償。
明明他只是一名外科教授,子衿也弄不懂,為什麼身邊那麼多人,她會第一個懷疑他。
只是簡單的直覺嗎?
子衿抿了抿唇,心口如同打翻的五味瓶,滋味難辨。
席琛看她一臉糾結,薄唇輕揚,突然笑了,「小衿,我不是洪水猛獸,你不必怕我。」
的確,他不是洪水猛獸,可是子衿卻覺得,他遠比洪水猛獸還要可怕。
子衿遲疑了一下,觀察他的臉色,問了一句:「你知道程靖的下落嗎?」
「我說不知道,你信嗎?」
「不信。」
女人回答的速度倒是比他預想中要快幾秒,席琛不惱,眉目的笑意只增沒減,他雲淡風輕的說:「小衿,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並不值得你為他們傷神。你需要做的,是相信我,只有我,也只能是我,才可以給你帶來安寧,讓你遠離喧囂。」
話音剛落下,子衿單薄的身軀,猛地一震。
她清楚,也明白,他沒在開玩笑。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所有的一切都來的那麼巧合。
宋城出事的第二天,宋嬌陽和宋元山就被警方帶走了,而她出事的第二天,程氏就破產了。
他明明只是一名外科教授啊,根本懷疑不到他的身上。
可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有預謀似的,子衿沒辦法不把這些「巧合」關聯在一起。
辦公桌後邊,男人靠著椅背,面色如常,像是讀懂了她內心所想所糾結的,菲薄的唇輕抿,突然問了一句:「還記得你主動給我打電話的那晚,我說了些什麼嗎?」
話鋒一轉,子衿微微一愣,記憶如潮水一樣肆意倒退,男人清冷的聲音,很快便在耳邊盤旋,回蕩。
「我說過,我不是樂善好施的人,我每次多管閑事,都一定圖謀不軌。」
席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同理,我也是睚呲必報的人,有人觸及我的底線,還要我做淑人君子,門都沒有。」
男人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淡很淡,與子衿內心的波濤洶湧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雖然這個時候想這種問題有點讓人匪夷所思,但是他剛剛說,底線,是在指她嗎?
每次席琛說出這種容易讓人想歪的話,子衿都生怕自己會多想。
她不喜歡被人誤會,也不喜歡誤會別人。
而且,她真的從未琢磨透過席琛的心,自然不會明白他所想所說所做的,到底都有哪一件,才是不含有目的性的。
有點壓抑。
子衿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而是起身,對他的說:「我出去外面晒晒太陽,等會兒就回來。」
席琛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隻精緻的鋼筆把玩在手中,聽見她的話,抬眸看她一眼,眼底深不可測,嗯的一個音節,從咽喉里溢出。
女人出去的時候,把門順便輕輕帶上了。
原本添了一抹色彩生機的辦公室,又恢復成過去那樣單調清冷了。
身後陽光充足,男人的五指卻有些冰涼。
他靈活的轉動著手裡的鋼筆,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麼,鋼筆從他修長的指尖飛了出去,啪的一聲輕響,筆掉到了地上,筆蓋掉了出來。
男人的眸子深藏一抹幽暗。
……
子衿只是想出來透個氣,卻沒想到會遇見顧子默的姐姐,顧惜西。
她和她曾在公司有過一面之緣,因為對方長得實在是驚艷,所以印象有點深刻。
另一邊,顧惜西剛剛甩掉徐清揚,正愁著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轉頭就碰上了子衿。
她微微一愣,雖然女人帶著口罩,但她還是認出了她。
博宇聘請的攝影師,也是,顧子默的醉酒的「原因」。
顧惜西還打算過幾日就去找她「談談」,卻沒想到會在醫院裡不期而遇。
她看著停在她面前兩步外的女人,眉目的風情,紅唇輕啟:「宋子衿。」
子衿禮貌性的朝她頷了頷首,嗓音清脆:「顧小姐。」
女人無懼無畏,沒有一絲訝異她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名字,顧惜西挑眉,別有深意的多看了她一眼。
「你的臉怎麼了?」
「過敏了。」子衿隨口胡編。
陽光灑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道路兩道種植了很多的棕櫚,五角楓,絲棉木和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空氣中流動著一個股淡淡的清香。
這時,顧惜西突然來了一句:「你對醫院的路線熟悉嗎?」
這個問題有點猝不及防,子衿難得一愣,隨後點頭。
她將近一年的時間都在往返醫院,就是想不熟也難。
見她點頭了,顧惜西突然鬆了一口氣,毫不掩藏,直接說:「那就好,你能不能陪我去躺婦產科,我想檢查一下我有沒有懷孕。」
聞言,子衿又是驀地一怔,她下意識的,把視線落在了女人平坦的小腹上,眼神帶著一絲的訝異。
訝異歸訝異,不過舉手之勞,子衿自然不會拒絕。
很快掛完號,兩人都坐在婦產科室外面的長椅上等候。
看前面排隊的人還有很多,子衿怕席琛等久了或找不著她,就發了條簡訊跟他解釋了一下,不知何時,她居然已經養成了這種習慣。
簡訊剛發過去沒多久,席琛就直接打電話來了。
他在那頭問:「好端端的怎麼去婦產科了?」
這話問的,怎麼那麼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子衿的臉直接變得燒紅燒紅的,她看了眼身旁的顧惜西,輕聲說:「我陪一位朋友來的,她想檢查一下有沒有懷孕。」
席琛嗯了一聲,沒多問,聲線淡淡:「過一個小時之後我去接你,一起去吃飯。」
「好。」
掛了電話,子衿捏著手機,回想著男人剛剛的語氣,好像和以前一樣,並沒有絲毫的變化。
她還在擔心呢,擔心他會不會因為她突然離開辦公室而有些惱怒。
收回思緒,子衿轉頭,看著身旁的女人。
她今天穿著一件簡單大方的黑色及膝連衣裙,巧克力色的長發如瀑布一樣隨意的披在肩頭,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容,眼底卻流淌著絲絲的小忐忑。
子衿抿了抿唇,問:「就你一個人來的嗎?」
顧惜西的手放在肚子上撫摸,聽見她的話,有一秒的停滯,她暗了暗神,點頭。
女人委屈的模樣像極了被拋棄的小狗,她蹙眉,「顧子默知道嗎?」
顧子默三個字如同一顆定時炸彈,在顧惜西的腦子炸了一下,她轉過身,看著子衿,很是鄭重的說:「這件事除了你以外我暫時還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你一定要幫我保密。」
如果讓顧子默那小子知道了,她的日子是真的不得安寧了。
子衿似乎是明白了她所顧慮的原因,畢竟是私人*,她也不好追問下去,只是跟她保證:「放心,我會守口如瓶的。」
顧惜西勒的緊緊的心這才放下,她疲倦的靠在冰涼的椅背上,閉上眼,半響,隨意問了一句:「你有男朋友了嗎?」
男朋友嗎?
子衿現在每次聽到有人問她這種敏感的問題,都會下意識解釋,這次也不列外。
她說:「男朋友沒有,丈夫倒是有一個。」
話落,顧惜西也不知聽見沒聽見,依舊閉著眼,過了好一會兒,她反應過來,才猛地睜開眼,錯愕的看向子衿,「你結婚了?」
嗯,反射弧有點長。
沒想到在外人面前永遠一副盛氣凌人的顧小姐,也會有如此蠢萌的一面,子衿笑著點了下頭。
顧惜西開始不淡定了,「顧子默他知道嗎?」
關顧子默什麼事呢?
子衿還是點了下頭,淡淡的解釋:「他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顧惜西的眼底有一閃而過的訝然,她若有所思的托腮,用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喃喃自語:「這臭小子長膽了,居然想挖別人的牆角。」
「你說什麼?」子衿沒聽清楚。
「沒有沒有。」
顧惜西笑起來的時候,右臉頰上有個酒窩,顯得有些俏皮,與平日高冷的形象不符,她好奇地問了一句:「你老公是做什麼的?」
子衿發現,顧惜西有和陌生人自來熟的潛質。
她笑,言簡意賅:「醫生。」
醫生?
顧惜西略微訝異,她還以為會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呢。
有點出乎意料,她挑眉:「他是在這間醫院工作嗎?」
子衿平靜的嗯了一聲。
兩人閑聊的間隙,顧惜西漸漸被子衿淡然的性格莫名所吸引,她很久沒有遇到可以和她聊得這麼投機的人了。
她是越發的明白為什麼顧子默會被眼前這個女人所吸引了。
聊著聊著,很快便輪到了她們。
子衿陪著顧惜西進去,進去時,顧惜西的臉色有點不安。
在裡面待了十多分鐘出來后,顧惜西的臉色卻變得尤為凝重。
她的耳邊還殘留著醫生對她說的話——「顧小姐,你已經懷有三周左右的身孕了。」
從剛剛出來之後,身旁的女人一直靜靜的,沒有說任何的話。
她有點擔心,有些猶豫,詢問了一句:「要不要告訴孩子的父親?」
顧惜西似是剛從夢中驚醒,她聽見子衿的話,起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腦袋立馬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怕怕的說:「他會削了我的。」
「……」
顧惜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裡有掙扎,有黯然:「他根本就不喜歡孩子的媽媽,又怎麼可能會喜歡孩子呢?」
停頓了一下,她又不經大腦脫口而出:「要不打掉算了?」
這話剛說完,顧惜西就感覺自己的心臟猛地一縮,怪疼的。
子衿一怔,蹙眉:「孩子是無辜的。」
顧惜西斂眸,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無法想象那裡藏有一個小生命。
她正欲開口,前方突兀傳來了一道低沉的男音,「顧惜西。」
聽見熟悉的聲音,顧惜西渾身一震。
沒有想到他那麼快就找到了她。
子衿注意到身旁女人的異樣,循著聲源抬頭望去,眼底有一閃而過的訝異。
該怎麼形容呢。
正朝她們緩步走來的這個男人,五官深邃,劍眉星目,周身都覆蓋著濃烈的肅殺之氣。
他和席琛,給人的感覺,一個是冷漠桀驁,一個是溫俊儒雅。
可是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子衿知道,他們都不是什麼善類。
她側眸看了眼身旁的女人,「他就是孩子的父親嗎?」
顧惜西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
徐清揚走到兩個女人的跟前,黑如墨硯的眸子淡淡的掃了一眼子衿,隨後落在顧惜西的臉上,聲音很沉,給人帶來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問:「為什麼跑?」
男人的聲音剛響起,子衿就能感受到周遭流動的空氣都開始凝結了。
顧惜西漫不經心的笑了笑:「你和你的老情人在敘舊,我總不能上去摻和一腳吧?」
徐清揚勾唇:「你不是最喜歡幹這種事情了么?」
站在一旁的子衿在捕捉到男人眼底稍縱即逝的寵溺時,微微蹙眉,這個男人明明……
顧惜西一頓,為了掩飾心虛,佯裝不耐煩的說:「那是以前,還有,我不是說過了么,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我都沒纏著你了,你幹嘛還老是在我眼前晃?」
好一個橋歸橋路歸路。
徐清揚突然笑了一下,旁若無人,說:「睡了我就想跑,你會不會太缺德了點?」
「……」
「……」
子衿總覺得這個男人不要臉起來比席先生還有過而不及。
顧惜西的臉紅了,不知是因為惱羞成怒了,還是太過羞赧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怒目圓睜,咬牙切齒:「到底誰睡誰你自己清楚,別想污衊我。」
周圍有人投來了好奇的目光,男人深沉的眸子染上了一抹笑意:「好好好,是我的錯,不過你確定要在這裡和我爭辯這件事情嗎?」
顧惜西一愣,這才發現她如今還在醫院,察覺到那一道道如同電燈泡一樣火熱的目光,她的耳根便是一燒。
再瞪了一眼無辜的男人,然後直接無視他,看向子衿:「我們走。」
子衿微微訝然的看了她一眼,那個眼神好像是在問她,你確定?
見狀,徐清揚的臉色沉了下來,「小西,不要鬧,跟我回家。」
聞言,顧惜西嗤的一笑:「徐上尉,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不過就是和你睡了一晚,纏了你一段時間,你別告訴我你還真的愛上了我。」
女人云淡風輕的態度落在徐清揚的眼底有點刺目。
他幽幽一笑:「所以玩夠了,你打算就這樣全身而退是嗎?」
男人的笑容有點滲人,顧惜西背脊一僵,眼睛躲閃,面上強裝鎮定:「是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
徐清揚緊緊的鎖住她的眼睛,聲音冰冷如蟄伏千年的寒冰,從口中吐出:「不過這種想法,你偶爾想想就好。」
顧惜西心頭一跳,「你什麼意思?」
男人勾唇,上前了一步,俯身在她耳邊,輕輕的說:「意思就是,休想。」
「……」
顧惜西抿唇,突然風情萬種的沖男人微微一笑:「讓我走的是你,現在不讓我走的也是你,徐上尉,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徐清揚用修長的手指勾起垂在女人胸前的髮絲,把玩在指尖,嗓音低啞而蠱魅:「就想你回來。」
就想你回來。
女人的身軀明顯一顫,她鎮定下來,媚眼如絲:「不擔心你的老情人吃醋嗎?」
徐清揚輕笑出聲:「所以你每天掛在嘴裡的老情人,到底是什麼東西?」
顧惜西一頓,蹙眉:「寧家大小姐她不是……」
男人淡淡的打斷了她的話,輕描淡寫的解釋:「她的父親有恩於我們家,我只是做做表面功夫,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原來是這樣。
演的那麼好,她怎麼可能會看得出來。
雖然誤會解開了,但是顧惜西還是板著一張臉,眉目透露出了煩躁。
徐清揚看見了,輕問:「怎麼了?」
顧惜西斜了他一眼,直接吐出了四個字:「我懷孕了。」
懷孕了。
連槍指著額頭都面不改色的男人頭一次怔愣住了。
他錯愕的,看了眼女人的肚子,又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女人,幸好承受能力強大,緩了緩,就消化完畢了。
下一秒,徐清揚就牽起女人的手,從容的往外走。
顧惜西對於男人如此鎮定的反應很是不滿,她想甩開他的手,但是男人一直牢牢的牽著,不讓她有掙開的機會。
她怒了:「你要帶我去哪裡?」
男人頭也不回,直接吐出三個字:「民政局。」
顧惜西驀地睜大雙眼,反應過來,立馬開始劇烈的掙扎:「我不去!」
「由不得你了。」
話罷,徐清揚一把將女人攔腰抱了起來,順帶提醒了她一句:「再亂動把我女兒弄沒了看我回家怎麼收拾你。」
對,孩子。
顧惜西立馬安靜了,她幽怨的瞪著近在咫尺的男人,「那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醫院人來人往,被人這麼看著,如果明天上了頭條,她以後還怎麼混?
徐清揚睨了她一眼:「敢跑我就拿條狗鏈拴著你。」
「……」顧惜西知道男人向來說到做到,自然也不敢造次了。
她回過頭沖還站在原地的子衿揮了揮手,眼神隱帶歉意。
子衿看到了,只是無奈的失笑。
看來,當局者迷的,也就只有顧小姐一人。
這邊,電梯「叮」的一聲緩緩打開之後,席琛不急不躁的從裡面走了出來,迎面與徐清揚和顧惜西狹路相逢。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無意相撞,徐清揚微微皺眉,而席琛,只是眉目沉靜的移開了視線,恍若未見。
顧惜西也注意到了席琛,男人長得過分英俊,她不由的多看了幾眼。
進電梯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的納悶了一句:「剛剛那個男人怎麼看著那麼眼熟?」
身旁,徐清揚雙手插在褲袋裡,淡淡的抿唇。
半響,他突然問了一句:「剛剛和你在一起的女人,叫什麼名字?」
「宋子衿。」顧惜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見他眉目凝重,問:「怎麼了?」
「沒事。」徐清揚的眸子微微一閃。
宋子衿,是她。
那個男人居然真的把她給找著了。
……
席琛開車帶著子衿去了一間挺有名的小飯館吃飯,訂的是包廂,裡面就只有他們兩人,子衿剛進門就摘掉了口罩。
呼吸間,她敏感的聞到了空氣中瀰漫的淡淡檀香的味道。
很好聞,而且環境古樸優雅,讓人耳目一新。
她走到席琛的對面,席地而坐,「你經常來這兒嗎?」
男人給她泡了壺茶,抬眸瞥見她驚喜的眉梢,淡笑:「偶爾和家人出來吃飯的時候都會過來這兒。」
子衿接過男人給她遞來的茶水,小啜了一口,味道濃釅,馥郁的茶香沁入了她的鼻腔。
喝了兩口,她滿足的放下杯子,這才發現對面的男人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她一臉奇怪:「我臉上有東西嗎?」
席琛笑:「沒有。」
「那你看著我做什麼?」
「就看看你,應該不犯法吧?」
話罷,子衿臉上一燒,移開視線,嘀咕:「有什麼好看的。」
她端著茶杯一口一口的啜著,並沒有注意到,男人深邃的眸子,與往日有些不同,似乎是,更暗了一些。
席琛微微抿起薄唇,想起在醫院撞見徐清揚的那一幕,突然又想起了一些瑣碎的事情。
正晃神,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男人隨意的掃了一眼,看到寬大的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唇角扯出了一抹譏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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