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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山雨欲來風滿樓(十五)5000+

  「我見過你。」


  子衿的聲音,令男人一直平靜的眉目有了一絲的鬆動。


  他靠著椅背,雙手環抱,靜靜的凝視她,沒有開口,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償。


  「席琛,去年我媽剛入院的時候,那個帶著白色口罩為我們跑上跑下處理善後的醫生,是不是你?攖」


  「嗯,是我。」男人的回答沒有半丁點兒含糊。


  雖然已經猜測的七七八八,但聽到他的回答,子衿還是有一秒怔愣。


  去年蘇牡柔剛被查出尿毒症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蒙圈,去了醫院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挂號去哪兒繳費,站在人滿為患的大堂,是席琛,他突然出現,穿著白大褂,長身玉立,聲音淡涼,問她為什麼傻站著。


  子衿那個時候無依無靠,下意識就把緣由告訴了他,之後從挂號到入院,再到安排醫生,都是他一步一步親自落實的。


  那個時候,席琛帶著白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子衿沒有看清他的臉,只是隱隱記得那雙墨色的眸子很黑很亮。


  等忙完蘇牡柔的事情,轉身想去找他道謝的時候,他已經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不知樣貌,不知姓名,不知科室。


  子衿找不到他。


  剛開始,她每天都會去別的樓層多轉幾圈,希望能碰碰運氣撞見他,但是多次未果,加之蘇牡柔的事情給她的壓力太重,她也就沒有再找過他了。


  過了近一年,原本就少的可憐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


  所以每次看到席琛穿著簡單古板的白大褂,眉目清冷的出現在她的跟前,她總會覺得有一絲的眼熟,卻總是記不得在哪兒見過他。


  至於是從什麼時候認出來的……


  子衿抬眸,與男人溫和沉靜的目光相視,她扯了扯唇角:「你的後頸有一條很淺的疤。」


  剛剛在廚房,男人背對著她忙碌,她才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席琛沒想到她是因為這個原因認出的他,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小衿,我們領證也有一段時間了,你現在才注意到我後頸的疤,會不會太不重視我了?」


  子衿頓了頓,沒想到他會直接拐過了重點,揪著這個細小的問題跟她「控訴」。


  這語氣,有點兒像分不到糖而跟她較真的小孩。


  她想笑,嘲笑的笑,當然,她可不敢這麼明目張胆。


  於是一本正經的胡謅:「是因為你平時都穿襯衫,領口太高,我才沒有注意到的。」


  聞言,席琛挑眉,故作思忖,幾秒后,忽然恍然大悟道:「夫人的意思是讓我以後別穿領口太高的衣服是嗎?」


  「……」


  她不是這個意思,不過,這句話怎麼聽著怪怪的?


  那頭,席琛又意味深長的笑著:「原來夫人好這口。」


  「……」


  果然,男人又再一次把她的話用了他的「理解方式」去理解了。


  子衿冷靜消化完,又轉回了最初始的那個問題,「去年在醫院,你是不是就已經認出我了?」


  男人看著她,突然笑了,「你是在指哪種理由的認出?」


  哪種理由……


  子衿的眉頭蹙成了一團,「難道我除了在便利店調戲過你,以前還對你做過別的壞事嗎?」


  「壞事?」


  席琛的眉目沉澱著興味,他咀嚼著這兩個字,最後挺遺憾的說:「那倒沒有了。」


  子衿抿唇,「那就是說,早在相親之前,你就已經認出了我。」


  所以在相親的時候,才會那麼草率的提出結婚的事情。


  後半句,她就是不說,席琛也知道她想說什麼。


  男人沉默的盯著她,過了一會兒,才淡淡的嗯了一聲。


  記憶之中有很多模糊的事情有點捋順了。


  為什麼男人第一次見面就會提出結婚。


  為什麼男人那麼慷慨大方的借給她錢。


  為什麼男人每次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


  ……


  事出有因,原來他那麼早就認出了她。


  而她對他,卻還是什麼都不了解,什麼都不清楚。


  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心塞塞的。


  女人的眸子有一抹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黯淡流逝。


  席琛卻在對面,靜靜地將她所有的情緒和變化,攬入目中,他掀起唇角,說:「小衿,既然好奇,為什麼不問?」


  不,她想問,想問為什麼他要對她那麼好,想問為什麼他每次都能知道她的蹤跡,想問為什麼他會知道宋元山的秘密……


  想問的太多,不是不想問,而是她身後有太多需要顧慮的人,而眼前的男人,背景到底有多複雜,她尚未摸清,每走一步都需謹慎,不敢任性。


  她怕。


  怕知道了,之後的兩年會在惶惶不安中度過。


  怕明白了,心頭那份微妙的感情會無處安放。


  就像程靖的事情,她如今還心有餘悸,不敢確信之後還會不會有類似的情況發生,她有家人,他們還需要她照顧,這個賭注太大,她輸不起。


  女人一直沉默,席琛也沒有逼迫她。


  外面的夜色很深,白天喧鬧繁華的城市早已經被籠罩在了這漆黑靜謐的陰影中,室內,除了牆面的時鐘轉動時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音,再無其它嘈雜。


  良久,席琛輕輕的嘆息,「早點休息,明早我陪你上醫院再檢查一下身體,以防萬一。」


  子衿望著男人幽深的眼睛,隱隱可以在他的瞳仁里看清她此刻迷茫失魂的模樣。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怯懦了?

  席琛不喜她皺眉苦惱的模樣,嘴角露出了極淺的笑容:「乖,上去睡覺。」


  子衿抿了抿唇,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最後只有一個「好」字。


  能說什麼呢?


  她起身,往樓梯口的方向走。


  直到女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視野里,席琛才不緊不慢的收回視線,目光落在桌面那半碗快要幹掉的麵條上。


  他拾起筷子,默不作聲的把剩下半碗已經涼掉的麵條吃乾淨。


  吃完,起身,收拾碗筷。


  從頭到尾,表情如常,可是細看,才會發現男人深邃的黑眸里似有什麼東西在急速隕落。


  他也在賭,賭她願不願意信他。


  結果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他不緊不慢的,把碗洗乾淨,擦乾淨,疊好,離開廚房。


  上樓去書房的途中,男人不小心,被階梯磕了一下,他回頭,看一眼磕到他的那一層階梯,又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同時,口中吐出了幾個字:「媽的,想打人。」


  ……


  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第二天清早,子衿頂著兩個黑眼圈出卧室的時候,在走廊上與剛從書房出來的男人撞了個正著。


  她微微一滯,「你昨晚一直待在裡面嗎?」


  席琛嗯了一聲,然後淡淡的掃了一眼她那兩個眼圈,「沒睡好?」


  「有點陰影。」子衿看到男人蹙起的眉頭,停頓了一下,說:「應該過幾天就沒事了。」


  聽了她的話,男人的臉色也沒有明顯的好轉,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說:「下樓等我十分鐘,我去洗漱換下衣服。」


  子衿這才記起他的衣服都放在主卧,窘了窘,故作鎮定,點頭:「好。」


  等待的間隙,子衿給Lisa發了一簡訊,讓她幫忙請假兩天,如今她的臉腫成豬頭,實在不易見人。


  Lisa收到信息,直接打電話來問她原因。


  子衿隨便編了一個,然後兩人把話題轉移到了別的事情上,Lisa八卦的說:「今天早上周桐不怕死的跑到了顧總的辦公室裡面鬧,吵的很大聲,我進去的時候,剛好就聽見咱們英明神武的顧總說了一句話,周桐直接就淚奔了。」


  「他說了什麼?」


  「我學給你聽。」Lisa捏了捏嗓子,仿著顧子默的語氣,陰陽怪調的說:「我不喜歡胸大無腦的女人。」


  「……」很好,這很顧子默。


  不過,子衿蹙眉:「那顧子默今天的心情豈不是不太好?」


  她想想都覺得頭疼,如果讓他知道了她又請假,估計會打電話來譴責她,順帶,把氣一起撒在她身上。


  電話那頭,Lisa半天沒有出聲。


  她奇怪的叫了一聲,「Lisa?」


  然後,一道低沉的男音,自那端,突兀響起:「你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


  子衿指尖一顫,眉心輕輕一跳。


  還未出聲,顧子默已經沒好氣的問:「你又死哪去了?怎麼還沒來公司?」


  那邊,Lisa就站在顧子默的身旁,聽見他的話,小心翼翼的替子衿說話,「呃……顧總,小衿今天不舒服,請假了兩天。」


  「不舒服?」


  顧子默一頓,似是想到了什麼,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說,你今天又是被什麼撞到了?玩具車還是模型飛機?」


  「……」


  子衿隱隱聽見了Lisa那沒憋出的笑聲,男人今日的智商不在線,她說多錯多,乾脆就用最簡單的理由搪塞他,「我親戚來訪,心情欠佳,不宜開工。」


  顧子默剛要破口問她什麼親戚來訪那麼大牌,然而腦海一閃,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及時把話吞了回去,臉上浮起了可疑的紅暈。


  他僵硬的說:「……既然是這樣,那你好好休息。」


  說完,電話就被男人掐斷了。


  子衿抿了抿唇,想想顧子默那瞬息萬變的臉,到底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彼時,席琛喑啞清淺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笑什麼?」


  渾然無覺男人已經站在她身後的子衿被驚了一下,她驀地回頭,眼底的訝異沒來得及收回去。


  席琛垂眸,看著她,玩味的重複了一遍她剛剛的話:「親戚來訪,心情欠佳,不宜開工。小衿,我突然發覺你很有幽默細胞。」


  「呵呵……謝謝誇獎……」


  子衿大窘,硬著頭皮解釋:「我隨便編的,總不能說是因為我現在腫成了豬頭沒臉見人是吧。」


  席琛嗯了一聲,表示理解。


  末了,還半開玩笑:「放心,你就是腫成叉燒包,我也不嫌棄你。」


  「……」


  他到底是在安慰她呢,還是在安慰她呢?

  ……


  開車去醫院的路上,徐婉打電話來了。


  席琛把手機放在座架上,按了免提,安靜的車廂內,子衿靜靜的聽著他們母子的對話。


  徐婉開口便擔憂的問:「怎麼回事兒,昨晚不是跟你說了讓你早點回老宅嗎?」


  「有點事,抽不開身。」


  「那我讓卿馨給你打電話,你怎麼連電話都關機了?」


  「我的手機摔壞了。」


  子衿一頓,側首看他。


  那頭,徐婉好像也是一頓,蹙眉,不解:「好端端的怎麼摔壞了呢?」


  席琛轉動方向盤,平靜的說:「手滑。」


  徐婉:「……」


  子衿默默的看他一眼,不知為何,好想豎起一根拇指。


  席琛笑問:「這麼早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麼事情嗎?」


  「當然有。」


  徐婉在那邊不滿的哼哼:「我的兒媳婦,我到底什麼時候可以見到?」


  突然被提到,子衿有點慌。


  「快了,就這兩日。」


  男人不疾不徐的話音剛落,子衿看向他,眼神更慌了。


  徐婉不悅:「為什麼不今晚帶回來?」


  為什麼?

  席琛看了眼副駕駛座上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的女人,勾唇,面不改色的解釋:「她現在暫時沒臉見人。」


  子衿:「……」


  「什麼意思?」徐婉聽得雲里霧裡,直接脫口而出:「你是不是欺負人家了?」


  「媽,我是您兒子。」席先生善意的提醒了她一句。


  「我知道,你可是好不容易才找著媳婦的,可別把人家欺負跑了。」


  「放心,疼都來不及,怎麼會欺負呢。」席琛說到著,看了眼身旁正襟危坐的女人,扯唇:「是吧,席太太。」


  「……」


  子衿耳根一燒,莫名想到了昨晚……


  這個男人真是……


  徐婉並沒有聽清席琛後面的那句話,還在那邊說:「那我就安心了,我還要去看看你爺爺,你記得早點把人帶回來。」


  席琛淡淡的嗯了一聲,然後掛斷了電話。


  他能感受得到子衿正在看他,眼底染起了笑意,他目不斜視的問:「有何感想?」


  子衿收回視線,抿了抿唇,語出驚人:「我怎麼感覺你們一家人好像人口販子。」


  話落,有愉悅的笑聲連續不斷的從男人的口中溢出。


  席先生表示:「過獎了」


  ……


  十多分鐘后,車子在醫院門口穩穩停了下來。


  子衿戴上席琛給她買來的口罩,理了理頭髮,先下車了。


  只是,她關上車門,轉身就看到了正朝他們走來的唐卿馨。


  她的臉色,嗯,有點難看。
——

  題外話-——今天就這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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