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匕見
第91章匕見
“這是大江裏打上來的,往年這道魚倒是不少,不過今年發大水,不好捕魚,收成少了不少。不過,知道今天使團到建鄴城,膳房專門提前運了一批而來,養在池水裏,吐了淤泥,味道鮮得很。”
盡管宦官並不知道高長恭問這個是因為什麽,甚至這樣的問題有違宮廷禮儀,但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了。
這不僅僅隻是因為高長恭位高權重的原因,更是因為宦官內心對於高長恭的敬佩之情。高長恭當年以八千青州鬼騎橫掃唐國的實際,不光荊吳百姓津津樂道,就連宦官們也是萬分自豪。
就算是宦官,那也是荊吳的宦官。即使是沒了男人那最重要的東西,可他們心裏仍然是個男人。如果有那樣的能力,他們哪個不願意橫刀立馬縱橫戰場?
即使他們知道自己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可仍然會向往高長恭這個仿佛籠罩著萬丈光芒的身影。
現在能跟高長恭這般接近地搭話,其實宦官心裏也有幾分緊張,但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興奮。今天發生的事情,至少等將來老了,他們還能自豪地跟那些新入宮的小宦官們吹牛說:“想當年,我也是服侍過荊吳戰神的人,他甚至還邀請咱從軍呢,要不是咱身在宮中身懷照顧宮廷的重任,不然荊吳就該又多一位將軍了。”
高長恭抬手,沒有避諱什麽宮廷禮儀,輕巧地打開了宦官手上托著的青銅小鼎,蓋子下,一尾經過烹飪,白如雪花的魚肉散發著迷人的香味。
王宮裏的國宴,自然用的是荊吳最上等的食材,這道魚看起來僅僅隻是清蒸,並無其他特殊,但原本就鮮嫩的魚肉在這樣最簡單的做法之中,反而能保留魚肉的最大滋味。
“很不錯。”高長恭做了個簡短的評價,但眼神卻絲毫沒有離開那個站在宦官隊列中,顯得無比謙恭,並且把頭低到了最低程度的麵孔。
“你叫什麽名字?我好像沒見過你?”高長恭笑著道。
領頭的宦官趕忙地靠近高長恭,低聲解釋道:“大將軍,這是新進宮來的汪幀,家裏是從北邊逃難過來的,據說家裏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他一個,我看他可憐,就把他收進宮來做事了。”
“難怪,看起來有那麽點北方漢子的樣子。”高長恭笑了笑,看著汪幀,他的皮膚粗糙,嘴唇厚重,低下頭來的眼睛盡管透漏著謙卑,可眉宇間卻似乎帶著鋒芒。
高長恭的目光落到他粗糙的手上,他的虎口滿是老繭,也許是因為在膳房劈多了柴,又或者是在宮外做過什麽累人的活計。
“正好,滄海和長城的使節都是從北方而來,倒是你的老鄉。”高長恭點了點頭,手上十分自如地伸出手去,想要揭開汪幀手上盤子拖著的小鼎。
汪幀似乎是在懼怕什麽,身體縮了縮,避開了些許。
高長恭沒能觸摸到小鼎,手就這般懸在半空中,他的眼睛眯了起來。
“汪幀!這是大將軍!”領頭宦官看著這場景,眉頭一豎,訓斥道,“大將軍要看看菜,你躲什麽?”
“沒關係。”高長恭擺擺手,失笑道,“你是誰的人?劉家?孫家?”
領頭宦官一愣,沒懂高長恭突然說這樣一句話是什麽意思:“大將軍……我不明白?”
“不是問你。”高長恭眼睛凝視著小宦官,“說說吧。到了這種時候了,你遲早總是要說的。”
盡管高長恭的聲音帶著他平日一貫的懶散,隻是領頭的宦官卻莫名地感覺到了一股寒意從他的身上悄無聲息的溢了出來。他的手微微顫抖,即使再傻,當他聽到劉家、孫家這兩個可以說是荊吳柱石的老士族,也有所知覺。
有關於那場大水起因的謠言早已經在建鄴城傳開,雖然官府不曾證實,但沉默而不去嚴厲懲戒那些造謠者已經表明了他們的一種態度。
毀堤淹田,損壞良田無數,致使萬千百姓流離失所,這得是多大的罪過?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所為,一旦查出,隻怕光是砍頭都不夠泄民憤吧?
而這麽大的事情,用腳也想得明白,絕對不可能是幾個縣官敢自己做主的。而一些事情一旦向上牽扯,就變得十分可怕。
宮廷的森嚴早已經讓這些上了年份的宦官們有了先天的政治嗅覺,盡管相比較那些真正能在政治上翻雲覆雨的士族或者是官員來說還差得遠,可趨利避害的本事,少有人能比得過他們。
正當領頭宦官腦子裏像是走馬燈一般,不斷地回憶著建鄴城這數月來的消息的時候,有一道光芒在他眼睛前一閃。這光芒太過耀眼,讓他忍不住把眼睛眨了眨,他皺了皺眉頭,心想這是哪兒來的小混蛋拿著鏡子照自己?
但很快,他的眼睛就瞪圓了!
不是鏡子!
是匕首!
是一把,握在汪幀手裏的,已然鋒芒畢露的匕首!
“大……”他長了張嘴,想要喊出“大將軍小心”,可那道鋒芒太快,快到他根本無法在這樣短暫的時間裏說出五個字。
汪幀扔開了那取出匕首的鼎,眉宇之間的殺意肆意縱橫,宦官的衣服完全無法掩蓋他的寬闊骨架,他佝僂著腰不僅僅隻是為了表現謙卑,更是為了讓自己不會在宦官群中過於出眾。
而當他不再掩飾自己身上那些於普通宦官不一樣的地方,他就好像一柄塵封已久的利器,被殺戮的磨刀石所擦亮,滋滋地冒出火星。
修行者……領頭宦官自然能看出,這絕對不是常人能擁有的速度,也隻有精修氣血,體魄強健遠超普通人的修行者才能擁有這樣的速度!
那道鋒芒就好像是一顆隕落的流星,眨眼之間,已經跨越了兩步的距離,直直地刺向高長恭的胸口。
領頭宦官驚恐的叫聲也終於從喉嚨中噴湧而出,在王宮的空中爆炸開來。站在他的角度,看見的是汪幀正好把手上的匕首送進了高長恭的胸口。
一股滾燙的熱流從他的腳心湧上來,撞擊他的胸口,湧上他的喉嚨,讓他想要衝上去扯開這位刺客。可另外一股寒意卻從他的心髒向著四肢湧去,讓他全身無力。
怎麽會這樣?他想,可眼前的場景卻讓他已經四肢冰涼,高長恭怎麽會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被刺中了?
但當他仔細再看,眼睛裏卻是露出喜色,隨著一口氣幽幽地歎出,他翻了個白眼,直接就昏了過去。
高長恭笑了笑,汪幀的速度很快,甚至可以說在建鄴城內,他這樣的高手都不會太少見,但可惜他遇上的不是別人,而是這建鄴城內,最有能力製住他的人。
僅僅隻是右手輕輕地一抬,那在高長恭麵前宛如放慢無數倍速度的匕首就已經落到了他的手上。
汪幀甚至還沒有察覺自己手上傳來一陣疼痛,空空如也的手順著他的發力,直直地撞在了高長恭的胸口。
這才在領頭宦官麵前呈現出了這樣一個“被刺”的場景。
而在汪幀原本握著匕首的雙手撞擊在高長恭那結實的胸口,他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一身悶哼,他握著手,向後退了一步,看見自己的匕首正在高長恭的一根指頭上晃悠,他咬了咬牙,竟然是就這麽想著高長恭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