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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你會一直留在這裡嗎?

  努力地掩飾著自己的表情,她白了他一眼,道:「你喝多了吧?」


  韓墨辭定定地看她。


  謝悠然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怪怪的。」


  今晚的韓墨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整個人都有些反常,跟往日里那個高冷清傲的少年判若兩人。


  周身散發的氣息竟讓謝悠然感覺有些陌生,好像一夜之間,他就變了個人似的。


  變得有些,嗯,怎麼說呢,好似忽然就成熟了一樣。


  以前的他,雖然看著孤傲,但屬於面冷心熱的那種,骨子裡還有幾分鄉下孩子的淳樸。


  但今晚的韓墨辭,根本不像一個普通的獵戶少年,倒像是哪個大戶人家的貴公子,儘管衣著樸素,還是一襲布衣,但神情間散發出來的氣息,清冷靜謐,貴氣十足,明明熟悉,又很陌生。


  就像天上高掛的那輪明月,看著似乎伸手就可以夠到,但實際上離得很遠。


  清貴,淡漠,疏離,像是她認識的韓墨辭,又不像是。


  難道喝了酒會讓他變成另外一個人嗎?謝悠然心裡很好奇,又有些困惑。


  韓墨辭定定地望她片刻,就在她幾乎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他終於別開了眼。


  然後,悠長的視線望著遠處疊嶂的山巒,面上的表情有種說不出來的複雜。


  「我知道你不是她。」良久,他才靜靜地吐出這幾個字。


  謝悠然神色一變,心裡宛如颱風過境,掀起了驚天駭浪。


  他知道了?他是怎麼知道的?她自問掩飾得還好,雖然老神仙那個謊言撒得有些不太高明,但村子里的人都相信了不是嗎?而且他以前也從來沒有流露出懷疑的意思,今天晚上是怎麼了?為什麼忽然會語出驚人?


  而且,用的還是如此肯定的語氣?


  「墨辭,你……」一時間,她覺得自己說話都困難了。


  「你不用辯解,」他拿起酒壺,又灌下一口酒,隨後,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道:「我知道你不是她。你是誰,你從哪裡來,意欲何為,又要到哪裡去,這些問題,你不想說,我也不會逼問。我只想知道,」


  他終於轉頭看她,深邃的眸底暗涌如流,「你,會一直留在這裡嗎?」


  敢情他今天晚上的反常,就是因為在糾結這個問題嗎?謝悠然的心裡彷彿被堵了一塊大石頭,沉悶而又難過。


  她很想用輕鬆的語氣把這個問題敷衍過去,很想裝作若無其事的笑罵他一句,或者像以前一樣插科打諢,但不知道是因為今晚太冷,凍得她沒法用正常的思維思考問題,還是因為,今晚的韓墨辭跟往日里判若兩人,他身上流露出來的那種淡淡的憂傷和無助感讓人無法拒絕,她竟然沒有立刻就否決了他的話,而是沉默了幾十秒。


  然後,她才慢慢地道:「我不知道。」


  正如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送到這裡來一樣,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回去。


  她的那具留在現代的醫院裡的肉身,到底還能不能扛過去,腦子裡的彈片能不能取出來,她也不知道。


  她什麼都不知道,一切只能聽天由命,聽從老天爺的安排。


  ——我不知道會不會一直留在這裡,所以,請不要對我抱有希望。


  也請不要把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因為,我註定給不了你什麼——


  氣氛突然地傷感起來,韓墨辭眼底深處的暗光,宛如萬丈之下沉睡的大海,幽暗,深沉,一眼望不到底。


  霜華漸濃,月色更冷,謝悠然覺得,自己的腳趾頭似乎要凍僵了。


  「呼——」她忽然吐出一口氣,苦笑道:「咱倆是不是腦子有病啊,這麼冷的天,沒事爬房頂上來吹冷風……」


  「你冷嗎?」韓墨辭問。


  她下意識道:「冷啊。」


  韓墨辭點點頭,將手裡的酒壺放到一旁,然後,默默地脫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到她的身上。


  謝悠然一愣,「你脫給我了,自己不冷嗎?」


  他淡淡道:「我是男人,火力壯。」


  好吧。謝悠然攏了攏他的衣服,果然覺得暖和了一點。


  剛才那個令人沉默和難過的話題好像就這樣揭過去了,兩個人誰都沒有再提起。


  「你打算什麼時候下去?」她問。


  韓墨辭沒有回答她,只道:「你晚上唱的那首歌,叫什麼名字?」


  謝悠然愣了愣,腦子一時有點短路:「你……」


  她晚上是唱了一首歌沒錯,可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一直在跟著他們?

  韓墨辭不知道從哪裡忽然摸出了一支陶塤,放到唇邊,吹奏了起來。


  然後謝悠然驚訝地發現,他吹的,竟然是《陽光總在風雨後》的曲調。


  天呀。她太驚奇了,沒想到韓墨辭竟然還有如此棒的音樂天賦,他吹出來的旋律,竟然分毫不差。


  「墨辭,你怎麼還會吹塤啊?」她托著腮,滿臉星星狀地問。


  這個少年,哦不,在她心裡是少年,可在這古代,二十歲已經能稱之為男人了。


  這個男人,真的,總是會給她意想不到的驚喜。


  韓墨辭淡淡一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我本來就是獵戶啊。」


  謝悠然這才想了起來,陶塤在古代主要為誘捕獵物所用,是中國最古老的閉口吹奏樂器。


  獵戶會吹塤,也是正常。


  不過,他的音準如此之好,樂感如此之強,實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墨辭,你能給我吹一首這裡的曲子嗎?」她期待地問。


  他愣了愣,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好。」


  然後,他將塤放到了唇邊,吹了一首她從來也沒有聽過的古代塤曲。


  陶塤的音色和陶笛,還有簫差不多,但是,塤是所有樂器中最無法言喻的東西。


  它的成質是泥土,發出的聲音也是泥土的嗚咽,彷彿沉埋千年後的殉葬品,有永遠訴不盡的傷感。只能說它像個幽靈,不屬於塵寰不屬於白天也不屬於人類,你也根本無法分辨它的聲音來自何處,若遠若近那麼飄渺迷茫。


  謝悠然坐在屋頂上,雙手托腮,聽著這塤聲,宛如被席捲進去這曲子的靈魂里,久久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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