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十章
朔月還真的沒有幫上什麽忙。
本來以為可以幫忙收收診金什麽的,她卻發現,不管瞧的是什麽病,這少年通通隻收一文錢,難道這就是吸引顧客的秘訣?
如此都沒她什麽事,她就坐在一旁看著少年寫方子,不過也難得的她今天沒有想搗亂。
看了一會她有點犯困,剛要眯著眼睛睡一會,她在街角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頓時,困意就嚇飛了。
師傅,竟然是她師傅!
師傅怎麽會找到這裏來?
來不及多想,她從長凳上一躍而起,跟屁股著火了一樣,一溜煙跑了。
全然不顧身後那個少年詫異的眼神,甚至還撞倒了他的招牌。
她頭也不回地說:“對不住!對不住!”
還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麽,她已經往反方向跑遠了。
過了會她又開始偷偷摸摸跟蹤起她師傅。
她就藏在不遠處偷偷看,隻見她師傅在街上到處問人。
“打擾一下,請問你見過一個比我高一些,模樣很俊俏,眼尾還有顆小痣的姑娘麽?”
“沒有哇。”
“沒看過。”
幾乎得到的回答都是沒有,不過眼看著師傅就要朝那少年的破攤子去了,也不知道他會怎麽答,千萬別說見過啊!
“打擾一下,請問你見過一個比我高一些,模樣很俊俏,眼尾還有顆小痣的姑娘麽?”
“哦,見過。”
朔月:“……”
“真的嗎?太好了,請問她現在在哪?”
少年似有若無地往她這邊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那個少年看到她了。
“喏,你身後不就是嗎?”
“……”
朔月轉身趕緊就跑,身後傳來她師傅的呼喚:“阿月!”
“朔月!別跑!是師傅啊!”
正因為是你才要跑啊!朔月在心裏悄悄這麽說了一句,腳下的步子更快。
可是……師傅怎麽找來了,蒲州離幻花宮很遠的,師傅就這麽在街上問人然後一座城一座城找來的嗎?
自己偷跑出來肯定急壞她了……
這麽一想,不知怎麽的,心裏爬上一些愧疚。
不過腳步沒停,很快就甩掉了師傅。
她爬到一座酒樓的屋頂坐了一會,想了想又趕回了今天那條長街。
暮色四起,長街亮起了明燈。
少年攤子前排的長隊已經散去,他正在收攤子。
她跑了過去一掌壓在少年正要收的幹淨宣紙上。
“喂!”
少年抬眼看她。
她忽然有些底氣不足,她本來想責怪一下他怎麽就那麽痛快地把她給賣了呢?可是,好像他也沒有義務幫她隱瞞,他隻是實話實說而已,這麽一想,底氣就很不足,於是她果斷的轉移話題。
“……你不是說我幫了忙你就請我吃飯嗎?”
少年眉頭一皺,從她手中抽回白宣,“你……幫了我什麽?”
“我……”
還不等她我出個什麽來,那少年又說:“有人在找你。”
朔月撇撇嘴,嗯了一聲。
少年聽她語氣悶悶的,這才停下手裏的動作看向她,“怎麽,不願見的人?”
朔月撓撓頭,“沒,就是……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
想回到那個牢籠裏嗎?
少年沉默了一會,已經麻利地將攤子收好了,突然說了一句,“想吃什麽?”
朔月愣了愣,心情莫名其妙的明朗起來。
果然,她不想回去的,她更向往現在的生活,喜歡同各種各樣有意思的人接觸,就像她麵前這個人就很有意思。比起日複一日的枯如死水,她更喜歡憑著自己喜惡活得肆意又張揚。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我們去喝酒吧!”
“……”
還沒等她走幾步,麵前站了個人,背對著長街的燈火,她的臉一半籠罩在陰影裏。
不用開口,她已經知道是誰了。
少年什麽都沒說,走到了不遠處街邊坐下自己要了碗湯圓。
“師傅……”
“阿月,白天見到我你跑什麽?”
“我……沒跑。”
“阿月,玩了那麽久也該玩夠了,跟師傅回去吧。”
朔月站著沒動,也沒說話。
“阿月,怎麽了?”
“師傅……我不想回去。”
師傅聞言沉默了,過了會才開口,語氣變得有些冰冷。
“不行,你必須跟我回去。阿月聽話,外麵的世界其實沒那麽好。”
又是這樣的語氣,命令後麵是像哄小孩子一樣的語氣。
她真的覺得好煩!
她明明已經長大了,為什麽不能做自己的選擇?
不知道哪根弦崩斷了,朔月突然爆發了。
“你真的很煩人你知不知道!我已經長大了,我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也能自己保護自己!師傅你能不能別總把我當長不大的小孩子!我想自己選擇想要什麽,師傅你喜歡待在幻花宮裏,可我不喜歡!我討厭幻花宮!你被幻花宮束縛了十幾年,我不想!我不想和你一樣!”
朔月一口氣吼完,胸口上下起伏著,她蜷著手指,感覺指尖有些發麻,像壓在心裏很久的一團烏雲,終於散去了。
朔月的師傅站在原地,原本伸出了手要來牽她,聽到她的控訴,手僵硬地停在半空,身子一晃整個人陷入了燈火的陰影裏。
那雙手轉而抬高,變成一耳光就要落在朔月臉頰上。
可是她師傅的聲音在劇烈顫抖,說出來的話幾乎咬字都費力。
“我是為了誰才……”
眼看那巴掌就要落在她臉上,她卻寸步不讓,就這麽一動不動地仰著臉,一副任由她打也絕不妥協的模樣,眼睛裏像是燒著一團火。
那巴掌離她臉不到半寸的距離堪堪停住。
然後無力的垂了下去。
她師傅依舊站在那團陰影裏,啞著嗓子開口。
“……我知道了。以後……以後好好照顧自己,別……別再回幻花宮來了,我……我把你趕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她師傅在哭,陰影裏有什麽東西在無聲的落下。
她心裏一慌,上前兩步想去看清楚,然而,她師傅已經背過了身,身形一晃從原地消失了。
“師傅!”
○
朔月抱著一壇子酒坐在蒲州城最高的那座塔樓的樓頂,對著月亮猛灌下去幾口,少年隔了些距離坐在她身旁。
酒入喉後還是一如既往的辛辣,可是卻感覺整個人都漂起來,月盤就在眼前,又大又圓,像是伸手就能碰到。
她終於不用再回幻花宮了,不用被關起來了,這是件多叫人高興的事啊,可是她心裏為什麽悶悶的。
喝了一口酒後,她又想起來問:“喂喂,我說你到底叫什麽名字?”
那少年嗤笑一聲,“怎麽,你現在才想起來你連名字都沒說?”
朔月撓撓頭,“你看啊,今晚的月亮特別亮,特別圓,是望月日……我就厲害了,我是最黯淡無光的那天出生的,朔月日,所以我叫朔月。現在可以說了吧。”
少年也捏著一隻酒壺,淡淡的開口,“忘憂。”
“哈哈哈,你的名字寓意這麽好啊,那你姓什麽啊?”
“沒有姓。”
啊,同她一樣,沒有姓呢。
朔月眯了眯眼睛,伸手拍了拍忘憂的肩膀,力氣之大,把他手裏的酒都給拍灑了,濺了幾滴在他身上。
“別氣餒,以後我們就是兄弟了!”
忘憂拍開她的手,沒好氣的說:“誰跟你是兄弟,別亂認親戚。”
朔月猛的站起來,睜大眼睛瞪向他,拿著酒壺指著他,一臉的難以置信。
“跟我做兄弟那麽好的事,你可是第一個,你居然敢拒絕!”
忘憂白她一眼,“有此榮幸,不過,我拒絕。”
朔月丟開酒壺氣鼓鼓地衝過來,將忘憂一腳從樓頂踹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