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虛實合攻
然而一個多時辰以後,天都開始蒙蒙亮了,將整座塢城反反複複翻了個底朝天的榮達,終於臉色難看至極地停了下來。
真是奇恥大辱!
這個浪費了他無數寶貴時間和精力的鬼地方,竟真的就是一座空城!
別說從屋子裏找出來一個朝月人,就是伏兵都沒有一個。
所謂的“伏兵”,竟隻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碎石火藥和掛在樹上的狼屍。
榮達踢開一塊破木板,險些咬碎一口牙,恨恨問道:“探路鷹呢?給我上高空查!”
他們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而來,孤注一擲謀劃了許久,想要同整個塢城的百姓同歸於盡,好借此打開入侵朝月大地的口子,可是卻撲了個空,襲了一座空城,就好比是蓄力了很久的一記重拳,本想給敵人來個千鈞一力粉身碎骨,卻軟綿綿的打在了一團棉花上。
這樣的落差讓榮達感到屈辱!
一小兵猶豫著上前回話道:“將……將軍,出來的時候並未帶上探路鷹……”
“飯桶!全是飯桶!”榮達煩躁起來,狠狠一腳把回話的士兵踹開,像隻困獸開始仰天咆哮。
可惡,他連對手是誰都還沒摸清楚,拿什麽打?
安排這一切的人是萬邦嗎?
可是分明年關前的那一戰,他們親眼所見,萬邦傷得根本動都動不了了!
又怎麽會下好套,等著他們來鑽?
那會是誰呢?
畢竟交戰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很多都是老麵孔了,他把敵營裏的將領來來回回篩選了一遍,忽然想起兩個特別的人選。
逐安跟織夢來軍中的日子不算久,但每次出麵都能力挽狂瀾,在匈奴軍中也小有名氣。
熒惑世子在世時,還特意叮囑過他們,一定要格外注意這兩個人。
別瞧兩個人年紀都不大,卻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連向來桀驁自恃的熒惑世子都說出這樣的,可見確實需謹慎對待。
這次夜襲塢城失敗,會是他們策劃的嗎?
若是如此,那他們的死士部隊再繼續待在這,絕不是什麽明智之舉,很有可能還有更大的陰謀。
○
思及此,榮達冷靜下來,本想直接撤離城中,但搜尋良久,許多匈奴百姓已經略顯疲態,到底不是長期訓練的士兵,體力耐力自然跟不上,而且為了長遠考慮,選拔死士本就沒留退路,征召而來的百姓大多壯年,很少有年輕人,他不得不為手下這些已經做出犧牲的百姓考慮。
方才在偌大的塢城中搜尋,幾次三番遭遇突發情況,一直都處於心驚膽戰,驚怒交加的狀態,心裏不敢懈怠放鬆,雖一直都是虛招,沒有遭遇到正麵攻擊,但虛實結合,難以預料,唯恐狡猾的朝月軍在他們放鬆警惕的時候突然來一次實的。
眼看四下暫時再沒有任何動靜,長夜也快過去,榮達思索片刻,才下令道:“暫時按兵不動,原地休息,天亮時分,我們撤出塢城。”
天亮後,光線充足,總歸是要有利於行動的,那些躲在暗處的敵人也少了一道天然的遮掩,更容易暴露。
雖然隻能承認,他們這次夜襲屠城以失敗告終。
這是一個很無力而遲鈍的失敗,也帶來越發強烈的屈辱。
得了命令,匈奴眾人便在原地休息,龐大的隊伍靜悄悄的,沒人說話。
榮達在隊伍附近支著耳朵走動著,仍是沒有放下警惕暗中觀察,以備不測。
有衛兵見狀上前欲頂替榮達放哨,勸榮達稍作休息,養精蓄銳方便指揮作戰,榮達想了想覺得有理便點點頭,隨意走到一邊,靠在了一座民房外的矮牆垛上。
他閉上眼睛假寐,入了城後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眼下好歹能喘口氣,稍微放鬆一點,還真覺得有點疲憊。
真刀實槍的打一場反而會越戰越勇,精神抖擻,這拉鋸著四處“捉鬼”卻並非他擅長之事,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起來也就格外耗神。
不料還沒等他休息實在,就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像是炸在他耳朵邊一樣,榮達整個人直接出了一身冷汗,趕緊翻身站起來一看,整個朦朦朧朧的夜空都被火光點亮了。
他大聲怒斥,“出了什麽事!”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就被另一道急促的聲音掩蓋,“將軍快躲開!”
似是有人在暗處拉動弓弦,錚錚一聲,一簇帶著火光的箭矢破風落下,直直朝著他的眉心而來,榮達被方才那個衛兵猛地一把推開,避開了箭矢。
突然遭襲,匈奴眾人炸開了鍋,紛紛手持武器聚攏起來,隻見遠處朦朧的夜色裏陡然亮起一排火弓,對準了他們,蓄勢待發。
弓弦爭鳴,流矢如火,連空氣都像是被點燃。
“盾甲頂上!”榮達吼道,“不要慌張,他們沒多少人的……”
他話沒說完,從四麵八方的小巷子裏又傳來陣陣馬蹄轟隆響動,一隊渾身黑衣像是烏鴉一樣的馬隊神出鬼沒地奔襲出來,一時間飛沙走石,好不混亂。
榮達茫然地四處環顧,有些措手不及。
榮達領兵打仗是個勇猛果敢的好手,卻並不是一個心思縝密的軍中智囊,讓他去帶領死士夜襲攻城,知道前路是死,身上捆滿火藥,他也沒帶怕的,但他太習慣於正麵作戰,眼前這種彎彎繞繞的迂回打法,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他便陷入了反應不及時,失去了主導權。
忽然之間,他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涼意爬上了他的脊背,榮達覺得自己仿佛是掉進獵人陷阱裏的獵物。
他驚懼地回頭望去,隻見一支飛箭,流星追月似的破開空氣,直奔他麵門而來。
榮達腦子裏竟一片空白,愣愣看著那支箭矢,忘了躲閃。
為什麽……會這樣?
屠城的計劃,不該是這樣的……
千鈞一發之間,方才的衛兵不知怎麽想的,怒吼一聲飛撲過來擋在他麵前。
力透紙背,那支箭矢竟然穿透了沉重的盔甲,從那名衛兵背後冒出一個險惡的箭尖來。
榮達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驚魂未定地順著飛箭來勢方向望去。
塢城東邊有一座高高的塔樓,八角飛簷燈火重重,就是在夜裏也很是引人注目,登上塔樓,能俯視整座塢城。
榮達看見一個手持長弓的年輕男子,臨風而立。
就算是隔得有點遠,榮達也感覺到那人居高臨下的睨了他一眼。
目光孤寒,淩絕於人。
“在那!”
“敵人在那!”
“快去抓住他!”
匈奴士兵也注意到了那座塔樓上有人,畢竟那兒實在太過顯眼,立刻就轉身包圍過去,還沒等爬上塔樓,手持長弓的士兵已經迫不及待地將手中的箭矢朝著那人射了出去。
那少年似乎是笑了一下,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接著不慌不忙地縱身從五六丈的低空中一躍而下,與襲擊而來的流箭一上一下地錯開,剛好避開了那些殺意滿滿的飛箭。
榮達目光像是塗了毒,沒跟著士兵們過去,隻是站在原地。
那個人太特別了,就算僅僅幾次照麵,他也很快認出了那個人是誰。
當真是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