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禦帳尋果
逐安走的不算快,腳伐卻很穩,帶著幾分堅定。
軍中的將士們得了命令,都已經整裝出動趕往校場集結,通往禦帳的路上,根本沒什麽人。
已經到了能清楚看到禦帳外巡邏著幾個禦林衛的距離,他忽然被人攔下。
秦隋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敵軍壓境,他們這些隨行的文官上不了沙場,消息卻還是暢通的,自然聽說了今天是由逐安帶兵上陣的事。
見故人一如既往的出眾,在萬軍叢中仍能大放異彩,心裏自是有幾分真心實意的高興,很早便更衣整冠到校場上侯著,想同逐安說幾句祝願的話。
然而等了一會,幾位出戰的將軍都陸陸續續到了,逐安還未露麵。
當然,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是逐安臨陣脫逃不來了這種可能。
心中疑惑,估摸著等會時間緊迫會來不及,便出了校場直接去迎逐安。
路上碰到了織夢跟杜駱斌,仍是不見逐安。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知道應該到哪去尋人。
果然,他準確地找到了逐安。
心裏的擔憂也跟著一並湧了上來。
雖然他不知道逐安這個時候來找景帝是為了什麽,亦或是要做什麽,可是,他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最近其實有好幾次,他在禦帳附近撞見過逐安。
他很少在逐安臉上看到那樣凝重的神色,雖然隻是站著遠遠審視,根本不走近。
這種古怪的舉動隻能解釋成,監視。
更何況,逐安現在的神色更是帶上了一種決絕。
因為是朋友,他擔憂逐安,因為是臣子,他也擔憂景帝。
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候,隻剩下迷茫跟不知所措。
“公子,你……”
逐安看到秦隋並沒有露出一絲意外的神色,微微頷首示意,像是早就知道他會出現一樣。
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煦清雅。
“秦兄。”
“在。”
“銀蛇關外重逢的那天,你問我可有所求。”
“是。”
“那個問題的答案,我現在便可以告訴你。”
“隻要人活在這世上,自然是有所求的。”
“可是……”秦隋無法預料等會會出什麽事情,又如何能心安。
逐安指了指禦帳,神色自若,坦然告知:“那裏,便是我尋求答案非去不可去的地方。”
秦隋沒有再答話,兩人沉默地對峙了片刻,逐安始終堅定不移地直視著他的眼睛,一雙黑白分明的黑眸裏隻有認真。
秦隋退開一步,終歸還是讓了路。
其實,逐安大可以直接把秦隋對他許的一諾拿出來堵住他的疑問,甚至可以借此要求他幫忙,可是逐安沒有提過一句。
連以恩人的態度自居都沒有,他隻是在認真回答著自己的問題。
就像那時,他以為逐安是來攔他,可是沒有。
就像現在,他以為逐安會說點什麽,可是他隻是靜靜等著。
他想,或者逐安這個人便是這樣了。
還是一如初見時那樣,走著自己的道路,順從著自己的本心。
而他,除了更改自己的命運外,萬萬是沒道理決定別人的命運的。
既然他們彼此道一聲朋友,那就,尊重朋友的選擇。
逐安頷首衝他淡淡一笑,擦身而過。
○
站在禦帳門外的時候,方才瞧見的幾個在巡邏禦林衛將他攔下,不肯讓他進去。
逐安隻是堅持著自己的要求。
他要見魏豐一麵。
最近景帝心情似乎不怎麽好,很少接待外客,今日猶甚,連出師會都沒心思去,禦林衛們收了命令後自然不敢怠慢,對於逐安的要求直接駁回,甚至紛紛亮出了兵器,想用武力恐嚇勸退住逐安。
都走到這裏了,豈有回頭的道理。
逐安伸手握住劍柄,以示態度。
“還勞煩諸位讓開,否則便得罪了。”
眼看來人要硬碰硬,禦林衛們如臨大敵,怒喝幾聲後將逐安團團圍住,全力戒備著,把手裏的兵器對準了他。
一有什麽動作,他們便要群起而攻之。
逐安雖然不嗜殺,可是這些禦林衛真要繼續阻攔下去,他也不會手軟。
許是爭執的聲音太大驚動了帳裏的人,上次撐傘服侍景帝左右的宦官及時跑了出來,化解了一場刀劍相向的對峙。
他單手掐著腰,指著幾個禦林衛,尖聲尖氣地假罵道:“沒長眼的奴才們,這是你們該攔的人嗎!還不快快退下!”
這話說的禦林衛們麵麵相覷,不知道逐安的身份有何特別,難道他們是攔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人物?
不過官宦畢竟是替主子傳話,禦林衛不敢忤逆,方才對著這人劍拔弩張未免有些失禮,趕緊衝著逐安鞠躬致歉,匆匆退下了。
小宦官一掃方才的嗔怒,轉頭衝著逐安諂媚一笑,躬著腰請他進去。
“公子,陛下請您進去。”
邊說邊手腳麻利地撩開了門簾,等逐安進去後便按照景帝的吩咐一並退下了。
這是銀蛇關碰麵後那麽多天,逐安第一次進入禦帳。
雖然是臨時搭建,但是為了景帝住的舒服,布置得格外華貴。
魏豐端坐在桌前,手裏握著支徽白玉狼毫筆,桌上攤著一大堆折子,像是正在批閱奏折,然而半天沒落筆,更像是在走神。
桌角放了一鼎成色上好的紫砂香爐,幽幽點著龍涎香,味道有些重。
逐安輕微皺了皺眉。
眼下,這方寸空間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見逐安不緊不慢走進來,這幾天的各種猜測又在魏豐心裏翻騰了個遍,許多情緒迫不及待的需要發泄。
然而他從未有一時半刻忘記過自己的身份。
雖然心緒洶湧澎湃並沒那麽平靜,但他畢竟是朝堂上叱吒風雲的掌權者,至少看上去的樣子,格外從容鎮定。
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驚慌失措,一如既往,半分情緒都摸不透,頗有幾分八風不動的架勢。
逐安在桌旁站定,靜靜看著他。
魏豐也沒再著急開口,不動聲色地審視了他一會,這才極為自然地將握在手裏的筆輕輕放回青花筆架上,實際上今天他的心思早就飛到軍營校場上去了,對於逐安要領兵上陣的事,他沒法不在意,提著筆半天卻什麽都沒寫。
兩個人雖然各懷心事,但看上去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劍拔弩張,情緒都還算穩定。
斟酌了半晌,魏豐終於開了口。
“有幾分血性,竟敢獨自來見孤。你叫什麽名字?”
“林肖。”
“……佩劍何來?”
“父親遺物。”
果然,他就是林景芝的孩子。
原來當年這孩子沒死,到底是疏漏了。
林景芝夫婦雙雙身死這消息他是反複確認過的,這個孩子倒是個意外。
他派到軍中的殺手,找去清理這孩子的時候,撲了個空。
殺手傳回消息,林家親衛偷偷將其送走,想保住林氏一條血脈。
簡直可笑至極!
不過是一群不知死活愚忠不辯的奴才罷了!
他派的殺手又豈會那麽容易擺脫得掉,所以,不出他意外,這群奴才逃命的路上都死絕了,屍骨全都爛在了大荒地裏,這孩子跟著一起下落不明。
他暗地裏派人追尋過多次,均無果,隻能斷定為已經死亡。
畢竟那時,這孩子不過是個一歲大點的小嬰兒,爹娘都死了,他不去殺,這孩子也肯定活不下去。
魏豐陷入思緒,半天沒再開口,逐安這才淡淡問道:“你的問題結束了?那現在換我來問。”
魏豐忽然怒目圓睜,重重一拍桌子,發了怒,威壓瞬間暴漲,叫人不敢逼視。
“你膽敢這樣跟孤說話!”
天子之怒,有如驚雷,叫朝堂上的臣子們簡直聞風喪膽。
逐安不為所動,淡淡回道:“有何不敢?”
他從腰側取下長情,握在手裏,送到魏豐眼前,緊緊盯著魏豐,仔細地捕捉著他的神情變化。
“我來就問你一個問題。”
“我爹娘怎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