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命比紙薄
嘉禾二十二年，歲末，臘月二十九。
帶著各種各樣的憂慮，萬邦親率士兵奔赴戰場。
明天就是除夕了，他們身後這塊廣袤無垠的大地上，無數百姓都在殷切地盼望著，一年中最重要節日的到來。
士兵也是人，這一天自然祈盼著能收到屬於自己的一封家書，或父母，或妻兒，帶著無窮無盡的思念離愁，跨過山河大海，送到他們手中。
交戰需要整休，萬邦計劃好了，早些打過一場，也好讓士兵們能安穩過個年。
畢竟，在戰爭中，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死，能多過一個年，自然要多過一個。
當然，為了鼓舞士氣，安定軍心，打勝仗無疑是最好的慰藉。
平時的主戰場就在兩軍對峙中間那塊巨大遼闊的平原，被喚作五裏原。
不打仗的時候，五裏原也是一片白茫茫的美麗雪原。
然而最近交戰太多次，雪地都糊成了一團團黑色，還夾雜著不少凍成冰塊的血漬，下大雪都掩蓋不起來了。
為了攻破匈奴的新戰術，今天朝月軍的打法做了不少調整。
萬邦按照織夢的建議，主動出擊，戰爭一開始便使用了大量弩炮火藥猛襲，又派人從一旁策應，靠著一波凶猛的火力壓製，牽製著匈奴兵轉移了戰場。
在五裏原附近有一處低窪，平日裏容易積水，爛成了沼澤泥地，地勢凹凸不平，大冬天這塊地方被大雪一蓋，看似平整雪下卻藏了很多雪坑，稍不留神就會掉進去，平時軍中巡防也會留心繞開這附近區域。
今天刻意牽製著匈奴往這塊雪窪地裏跑，甚至派了三千人的小隊分散作戰，從右翼包抄，提早站位，騷擾發現陷阱後撤退的匈奴軍隊，形成夾擊之勢，雖然右翼的人數跟大批撤退的匈奴兵比起來，不算多，但打得就是一個措手不及，以達到奇效。
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匈奴兵大肆擴充騎兵射手，在平坦的空地上作戰肯定難以防禦，所以織夢提議，靠地形抵禦。
他們事先在雪窪地做好標記，引誘著毫無準備的匈奴闖進了這裏。
再厲害的戰馬也受不了這般惡劣的地形，踩一腳就會掉坑裏，所以匈奴沒跑幾步，嘩啦啦倒了大片，交戰時追擊的速度很快，前麵的連人帶馬一起摔了，緊跟其後的很多騎兵根本來不及勒馬停止，眼看匈奴的先鋒騎兵瞬間折損大半。
雖然織夢沒有親下戰場，然而憑借著她的計謀，成功化解了匈奴用出的騎兵射手組合式打法。
取得勝利，士氣自然高漲，萬邦鬆了口氣。
○
本該是一場大勝，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戰局被意外打亂。
萬邦根本沒料到，派出去包抄騷擾的右翼軍脫離了掌控。
本就是為了打出出其不意的騷擾效果，匈奴發現雪窪地陷阱後勢必慌亂撤退，那時再遇襲肯定越發慌張，後續也無力重回戰場作戰。
哪怕騷擾的人很少，驚慌不已的時候也會草木皆兵，無力反擊，也就保證了這支右翼軍的安全。
突襲成功後，本該及時返回，畢竟眼下他們的位置，已經脫離了大部隊太遠。
方才匈奴遇襲，很多匈奴士兵都跑散了，右翼軍回撤的時候，正巧就碰上了一支匈奴兵小隊，於是右翼軍便一鼓作氣再次攻擊了他們。
自然是打得這支小隊魂飛魄散，死傷無數，剩下的匈奴兵早就無心再戰，匆匆逃竄保命。
輕而易舉的勝利。
右翼軍人人歡欣鼓舞，士氣高漲，看著這群匈奴兵丟盔卸甲慌亂逃竄的狼狽模樣，狠狠出了一口心中惡氣，有不少士兵提出不若乘勝追擊，盡數殺絕，再取一勝。
該繼續追擊殲滅還是謹慎回撤，沒人能給出回應，隻能由兩位領隊的老將做出抉擇判斷。
此時，本該按照織夢戰前的叮囑，切忌操之過急，貿然追擊。
畢竟他們已經脫節太遠，再往下追就快接近匈奴軍營了，此舉顯然太過危險，眼下停止冒進是最為穩妥的選擇。
然而，若是乘勝追擊，徹底消滅這一小支匈奴軍隊，造成匈奴的兵力損失，從而替正麵戰場積累優勢也未嚐不可。
機會轉瞬即逝，領頭的兩位老將做出了判斷。
“匈奴已經戰敗逃竄了，殲滅就撤，追！”
右翼軍追擊而去。
一路上殺了不少零散的匈奴兵，稀稀拉拉剩下的幾個匈奴兵已經嚇破了膽，逃得飛快，他們追著追著目標都跑散了，眼下的位置有些尷尬，在他們這個位置，已經隱約能看到匈奴軍營裏到處都是的狼頭旗幟了，再追下去顯然沒意義了。
兩位將軍趕緊下令後撤。
隻是，這畢竟已經算是半隻腳踩在了匈奴的地盤上，右翼軍後撤的路上遭遇了遇襲後回撤的匈奴大部隊。
眼看這支敵軍不過區區幾千人，正麵受挫的匈奴將軍果斷下令包圍，想要切斷他們同主軍的聯係。
一下子殺不光那麽多人，做戰俘收押更為妥當，匈奴將軍當即喊話讓他們投降。
然而，對於士兵來說，戰場上做俘虜乃是奇恥大辱，兩位將軍誓死不從，帶著這幾千人，奮起反抗。
雙方爆發惡戰。
○
正麵戰場也抓緊時機同匈奴交戰幾番，士氣大挫的匈奴軍儼然不敵，不再戀戰，迅速撤兵。
取勝後，萬邦謹遵織夢的叮囑，沒有繼續追擊，帶著士兵們清掃戰場，順便等著右翼軍帶回他們的戰報。
他牽著戰馬在方才交戰中受傷的士兵裏走動巡視著，偶爾幫忙搭把手扶一扶傷兵，看著手底下的士兵們有條不紊地清掃著戰場。
發現重傷卻尚未死絕的匈奴兵便補上一刀，反正把他們扔在這裏也沒人會來救他們，身為敵對陣營更不可能浪費藥材救敵軍，所以他們隻能是死，索性給個痛快，發現幸存能活的匈奴兵就拎出來，歸進戰俘裏去。
怎麽看這場仗都打得很漂亮，朝月這邊損失很少，地上躺的人幾乎大半都是匈奴士兵。
眼看快走到邊緣了，萬邦準備調頭回去，腳下沒注意踩碎了一塊冰渣子，右肩玄鐵護肩的綁繩忽然鬆了，悶悶一聲，砸到了腳邊的雪堆裏。
他彎下腰去撿，不知怎麽，隱隱有些心神不寧。
大約是，右翼軍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捏在手裏看了看，實在有些放心不下，他招了招手，很快跑過來一名親衛，他吩咐親衛去迎一迎右翼軍。
又耐著性子等了一會，親衛騎著馬匆匆趕回來了，臉色有些凝重，遲疑著同他匯報了消息。
“啟稟將軍……右翼軍為了追擊匈奴逃兵，位置激進，孤立無援，未及時撤退，碰上了回撤的匈奴軍主力，然後便打起來了！”
本該接一句戰況如何，萬邦問不出口，已經猜到了結局。
右翼軍不過三千人，回撤的匈奴主力少說幾萬人，正麵對上，還能如何，必輸無疑！
右翼軍怎麽敢貿然突進？
眼看萬邦臉色一沉，親衛隻得硬著頭皮把話說完。
“兩位將軍不肯投降，抵死反抗，三千士兵全部……戰死，兩位將軍的頭顱……頭顱被掛在了匈奴城樓上！”
萬邦一時之間有些頭暈眼花，倉惶往後退了一步，撞在了馬背上。
怎麽會這樣？
為什麽不按照他下達的命令行事，貿然追擊？
分明應該是大勝的一場仗……
他的臉色實在有夠難看，親衛嚇一大跳，趕緊站起來去扶萬邦。
“將軍！大將軍你沒事吧！”
萬邦擺擺手，拒絕了他的攙扶，盯著手裏的肩甲看了會。
當真是命比紙薄，無情至此，連明天的除夕都趕不上了。
他把手裏的鐵肩甲重新佩回肩上，目光變得堅毅起來。
“傳本帥命令，重整備戰，隨本帥一同，去接兄弟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