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憐卿之心
殺了他。
沒了幻花鈴也無妨,織夢手上帶著內息,指尖挑了挑,往身後托起了一隻架子,狠狠朝著熒惑腦袋砸來,又毫無間隙地操控著各種東西襲擊熒惑。
熒惑眼睛緊緊盯著織夢,頭也不回一拳砸碎了那朝著他腦袋飛來的書架子,指節上被木屑劃傷流了點血,毫不在意,眉頭都沒皺一下,然後任由其他東西砸了他一身。
砰砰作響。
他狠狠掐著她的肩膀,嗤笑一聲,“嗬,你早該知道,這些對我來說根本毫無殺傷力,還是省點力氣吧。”
織夢並不在意他的嘲諷,仍是專注於控製外物攻擊,然而,三番五次攻擊下,留下傷口也都隻是些皮外傷。
哪怕一身的傷口,染了一身的血跡,熒惑仍是一臉無所謂的神情。
他從小在狼窩裏摸爬滾打長大的,對於痛感,天生有著異於常人的耐性,這樣的攻擊對他來說,無關痛癢。
織夢停下攻擊,不去看熒惑的神色,隻是沉默起來。
再多的東西砸得稀巴爛,卻全是徒勞無功,傷不到他的要害。
該怎麽做……肯定有能傷到熒惑的辦法。
肯定有。
對了,如果從外部不行,那就從內部。
幻花神功裏有一式能助她,隻是太過……
眼看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她開始在體內積攢真氣。
最後一招就用亂花成殤吧。
隻要把她一身內力在一瞬間灌進熒惑體內,肯定能衝爆他的經脈,一下子承受那麽多不屬於自己的真氣內力,必定經脈爆裂而亡。
兜兜轉轉也像是宿命,花奈師傅最後便是用了這麽一招。
如今,也該她用了。
亂花成殤,玉石俱焚。
這麽一用,她可能真的就回不去了。
不過,總歸能拉著熒惑一起,不算太虧。
○
她身體周圍開始有真氣翻滾不歇,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黑雲壓空,風湧不止,隱隱有股迫人的壓力四處流竄而出。
雖然暫時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傷害落在他身上,熒惑卻本能的察覺不對勁,拿匕首指著她。
“你在做什麽?”
織夢不答,這方寸地方,氣壓驟然下降,散落一地的事物,已然有些顫顫巍巍,震動不止,方才打鬥下已經破破爛爛的帳篷像是也支撐不住,要塌了。
“你在做什麽?自焚?現在才想起來求死,已經遲了!給我停下!”
不管織夢在做什麽,終歸不會是什麽好事,看著像是她不堪受辱,準備衝斷自身經脈,求得痛快一死。
然而,他還沒玩夠,怎麽能放任她這麽快就死。
熒惑揮舞著匕首,好幾次堪堪擦著織夢的臉頰過去。
見他會錯了意,織夢意味不明地冷笑一聲並不解釋,隻道一句。
“害怕?你早該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熒惑有些惱怒,在匈奴十八部落裏,沒人敢這樣忤逆於他,沒人會不害怕他的殘忍,這小丫頭怎麽敢?
他把匕首狠狠紮進了織夢一側肩頭,再次威脅道:“停不停?你再繼續,這匕首下次對準的就是你的喉嚨!它會割破你的喉嚨,叫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叫你一時半會死不了,慢慢忍受瀕死的苦楚!想痛快求死,哪有那麽容易?”
他下手狠毒,說不疼是假話。
織夢疼得臉色有些發白,暗暗吸了口冷氣,盡量不去在意傷口傳來的疼痛,狠狠咬了下嘴唇,舌尖有些血腥味,叫她越發冷靜幾分,說出的話聽不出一絲恐懼。
“……隨你意。”
“哈?落在我手裏,求死哪能輕易!”
營帳終歸還是塌了,掀起一陣風雪騰騰,熒惑眯著眼睛一笑,明亮而天真,毫不留情地把匕首從她肩頭拔出來,往她喉嚨處刺下。
忽然,一陣淩冽寒風吹過,黑暗裏響起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似乎還伴隨著一聲似鬼魅一般妖嬈的輕笑。
織夢覺得那笑聲分外熟悉,積蓄的真氣有些停滯,熒惑自然也聽到了,停下動作扭頭往一旁看去。
隻聞一陣破風聲颯颯穿雪而來,眨眼過後,有溫熱的液體濺了織夢一臉,她瞳孔倏地放大。
方才還在瘋狂恐嚇她的人,自己都沒反應過來,隻覺得脖頸處一涼,瞪大了眼睛,剛想低頭去看。
忽然腦袋一歪,頭顱沿著脖頸處齊根斷裂,骨碌碌滾落在地上,咚咚兩聲悶響。
到死也沒反應過來,究竟死在何物之下。
風雪蕭蕭裏,隻有一把熟悉的扇子急速飛來,如同鋒利刀刃。
割斷熒惑的頭顱後又迅速回到了主人的手裏。
一隻雪白如玉的手端端抓住了它的扇柄,瀟灑一收。
織夢被濺出來的血噴了一身,鼻息間盡是血腥氣,方才眼前發生的事像是幻覺一般。
就一眨眼的功夫,熒惑腦袋掉了。
這麽恐怖的場景,這麽近的距離觀看,繞是她也被嚇得夠嗆,眸子裏的黑霧終於散去,恢複了一派清明,周身的真氣也轟然潰散。
那人卻一直站在一方陰影裏沒走過來。
“……容憐?是你嗎?”
她把還死死掐著她肩頭的屍身推開,撐著地麵緩緩坐了起來,看向一旁的黑暗裏。
她喚了兩聲,黑暗裏終是緩緩走出來一人,手裏撐著一把青竹紙傘,四十八紫竹傘骨,盛一傘風雪不敗,玉冠狐裘,正是容憐。
她低頭看了看地上的頭顱,又看了看容憐,一下子有些發懵。
“嗯,是我。”
“你這是……”
“殺人。”
憐骨扇的扇麵似乎不是普通的材料做成,吹毛斷刃,鋒利如同刀刃一般,卻不沾一點血腥。
容憐收了憐骨,恢複成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風輕雲淡回道:“姑娘家怎能手上沾那麽多血腥,我不一樣,殺業太重,再添這一條命也沒差。”
“你沒必要……”沒必要替她殺人。
容憐背過身負手而立,對著一片陌生的天地,聲音淡淡的。
“沒什麽必不必要,我是江湖人,欠你一條命,自然是要還你一條。”
他站在風雪裏,撐著一把紫竹紙傘,不佩刀劍,卻是獨攬一處好風光。
帳篷倒塌,沾了酒的火苗燃燒更甚,這裏的火光越來越大,引起了不小的混亂,匈奴兵營一盞一盞亮起燈,如潮水一般。
聽著不斷湧來的腳步聲,容憐轉過身,對著織夢伸出手,“走吧。”
織夢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那一掌雪白,容憐的目光像是歎息。
○
果然,他還想再見她一麵。
哪怕她的眼睛裏隻看得到另一個人也沒關係。
他站在營帳外,靜靜聽完她的質問,她的痛苦,看著她一個人潛入夜色裏,就像當年的朔月一樣,走的有些絕情。
在風雪裏無聲無息地跟了她一路,既不支持也不反對。
隻是看著熒惑在她身上留下的刀口,猩紅的有些刺眼。
看著她渾身真氣湧動蓄積,就算不知道這是什麽招式,也能察覺出來其中萬分凶險。
若是這樣磅礴的真氣在一瞬間爆裂,熒惑必死,可是她也別想活了。
寧願玉石俱焚,也要拉著熒惑一同毀滅。
這樣一位女子,如同蓮花濯濯清漣,終歸是性情耿烈,為了一人,帶著一腔奮不顧身的孤勇,叫人如何不憐?
他不願看著她坦然赴死,不願她完成這樣慘烈的殉葬,本隻是想默默無聲看完她想做的一切,眼下也終歸是動手殺了熒惑。
既是織夢所願,他便替她達成所願。
雖然織夢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他因何出手。
卿須憐我我憐卿,明月天涯,不必訴離殤。
他的心事不必有誰知曉,更不會開口說出來,他本就該是一個人,從始至終,也就不必貪戀那人間一處歡愉。
就容許自己再見一見她,轉身江湖相忘,後會無期。
也算平心中所憐。
“回去吧,逐安還在等你。”
織夢伸出手,輕輕搭上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