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如鯁在喉
織夢忽然聽到逐安的聲音離得很近,像是在耳畔響起。
伴隨響起的還有幾聲撲哧悶響。
方才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起來,下意識地想說不要……
有兩三點溫熱的液體濺到織夢臉上,從她右邊眼瞼上滑落,把她右半邊視線了染的通紅。
就好像眼前的世界,一半都陷入了濃重的血色中。
她覺得有些呼吸困難,視線裏哥哥的臉也是這樣,一半邊血色縈繞,刺得她眼睛生疼。
為了不暴露身份,逐安最近都不佩長情,以免萬邦認出來,若是長情在,他完全可以毫不費力用劍擊退箭矢,可是……
看到熒惑射出的箭馬上就要射中織夢,逐安整個人不假思索就衝了過來,像是本能之下的反應。
他從萬昭和掛在馬背上的箭囊裏抽了一支箭出來,極限挑開了最近的兩隻箭,剩下三隻沒法擋的箭還是強行擋住了,沒入了逐安肩頭跟腰側。
以身體為盾,沒法擋也要擋,因為那是他心尖上的人。
熒惑的箭,力道比想象中還要大上幾分,他皺了皺眉還是沒壓下去,悶哼一聲。
織夢喉嚨間一下子像是吞了根刺,戳得她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隻覺得疼。
明明很想開口叫一聲哥哥,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如鯁在喉,無語凝噎。
○
萬昭和眼看著那箭矢就要落下,她忍不住尖聲驚叫起來,下一秒,隻看到織夢奮不顧身地從馬背上撲過來,朝著她扔了什麽東西。
她下意識護住腦袋,然而什麽都沒落在她身上,耳邊悶悶的撞擊聲過後,她仍是分毫未傷。
方才是……織夢救了她?
疑惑地睜開眼,目之所及,便是忽然出現的一抹白衣染了血。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從馬背上跌了下去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逐安半攬著織夢,忍著痛伸手去擦她眼睛上沾的血跡,動作輕柔無比,像是在撫摸心愛的珍寶。
再怎麽蠢,一瞬間也明白發生了什麽。
逐安低低咳嗽一聲,血湧進了喉嚨,說話聲音有些沙啞。
“阿夢……沒事吧?”
說完身子晃了晃有些搖搖欲墜,織夢伸手接住了他,抱了個滿懷。
她的聲音帶著點難以察覺的哭腔,像是在極力忍耐什麽。
“嗯,哥哥,我沒事。”
指尖摸到溫熱的血液,織夢也假裝沒發現,強打起精神,想讓逐安放心。
逐安已經受傷了,她若是再軟弱,肯定會讓逐安越發擔心。
她得懂事一點,不能哭。
○
萬昭和隻覺得此時心情格外複雜,“你們……”
說了兩個字也不知道該往下說什麽。
聽到她的聲音,織夢想到這事因誰而起,她飛快轉頭怒視著萬昭和,聲音冷得駭人,第一次直接發了脾氣。
“你這瘋女人究竟要做什麽?”
萬昭和下意識想辯解。
“我……”
眼看著兩人又要發生口角,此時也不是該吵架的場合,逐安擔心熒惑又出手,他現在這個樣子可沒辦法再幫織夢一次,比起爭個理,他更擔心織夢的安危。
“咳咳,阿夢,沒……沒事,我們回去……”
逐安強撐了半天,說完這句話,腦袋靠在織夢肩上喘了口氣,還是暈了過去。
飛鸞長弓,弓身沉重,所用箭矢均為特製的重箭,旁人拉不開弓,就是拉開了弓把箭射出去,也不會有那麽大的威力。
熒惑射出的每支箭,力道強橫無比,大有破風裂空之威。
可想而知,被那箭射中得傷的多重,若是逐安沒有修為傍身,可能已經沒命了。
所幸,熒惑如約射了五次後便收了長弓,沒有再攻擊的意思,隻是負手而立靜靜看著這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逐安一暈,織夢跟著身子一顫,像是忽然被針紮了一下,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蒼白得有些駭人,再加上臉上的斑駁血跡,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
她急匆匆地帶著逐安往回走,已經不想再管任何事。
雖然已經在極力克製,聲音卻仍舊抖得不像話,已然有些失態。
“老杜,快去請張先生!”
杜駱斌被她蒼白的臉色嚇壞了,趕緊應了一聲,調頭就往傷兵所跑。
眾將們也擔心地迎過來,見織夢臉色蒼白,腳步虛浮,幾位將軍搶著從織夢手裏扶過逐安,背著就往軍營裏送,跑的飛快。
織夢也怕送慢了逐安傷勢更重,沒有堅持自己來,隻是視線一動不動盯著逐安,寸步不離地跟在一旁。
萬昭和心裏一慌,知道自己闖了禍,有些急促不安。
見他們要走,她從地上爬起來,坐騎也沒牽直接追過去,想幫忙做點什麽彌補一下。
再怎麽不願意承認,她也的確真真切切看著織夢撲過來救了她。
說話也有些底氣不足,“喂!我也來……”
“滾開!”
織夢腳步一頓停了下來,沒有回頭,隻是冷笑一聲。
“哈,我剛剛就不該管你的死活!”
說完並不想聽萬昭和回答,頭也不回的追了上去。
人是跟著後麵跑得很快,心裏卻慌得不行,呼吸都快停滯。
萬昭和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被當著眾人的麵這樣說實在很丟臉,可是更叫人難堪的是,根本反駁不了。
她本想露一手出風頭,爭上一口氣,沒想到根本不是熒惑的對手,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可是,這又不是她的本意!
她不服氣地開口反駁,“誰要你救了!你……”
身旁的萬邦已經拉住了她,沉聲道:“昭和。”
已然是警告的語氣,萬昭和隻得悻悻作罷。
突發變故,萬邦臉色不怎麽好看,他也沒料到昭和會突然跑出去,看著決然離去的織夢,又看了眼跟前局促不安的萬昭和,隻覺得頭大不已。
然而他一時半會走不開身,必須留下來主持大局,隻得讓剩下的將軍們先行回去看看逐安的傷勢。
吩咐完所有事,都沒再跟萬昭和提過一句什麽,明顯也是生氣了。
萬昭和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像是被眾人遺忘了一般,隻覺得有些迷茫,不知道現在該幹嘛。
看著眾人往回走的背影,不知怎麽的,腦海裏忽然想起方才逐安那抹溫柔的神色,隻覺得心中一痛。
她也跟在將軍們身後跑回了軍營。
進門的時候猶豫不定,本因為織夢不客氣的態度想一走了之,卻還是跟著進了逐安的營帳。
他,好像傷的很重。
○
萬昭和進了營帳便聞到一股濃鬱的血腥氣還有一股藥味。
逐安的營帳裏擺滿了各種藥材,然而,仍是掩蓋不住那股濃鬱的血腥從床榻的地方擴散開。
張軍醫已經被杜駱斌請來,正在為昏迷的逐安檢查傷口。
織夢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盯著床上的人,杜駱斌跟在她身旁陪著,沉默著不敢多言。
張先生熟練地剪開了逐安傷口處破碎的衣物,仔細檢查過一遍,臉色有些凝重。
杜駱斌見織夢慘白著臉沒說話,他隻得硬著頭皮問道:“張先生,小公子他傷勢如何?”
張先生沉著臉,如實告知:“這三處的傷口都很深,箭頭盡數陷進了皮肉之中,說實話傷得很重,若不是小公子素來習武,恐怕……”
杜駱斌咽了咽口水偷偷瞥了織夢一眼,織夢像是失了神,隻是扶著床邊的簾子,沉默的站著,他也沒敢再問下去。
“恐怕什麽?你說呀!”
萬昭和等了一會,很想知道到底如何,傷得有多重,可是這幾個人都沒往下說的意思,她忍不住出聲詢問。
張先生隻得又答:“若不是逐安小公子修為高深,身體強度比普通人要強上許多,恐怕早就已經撐不過去了。”
“有那麽嚴重?你是不是搞錯了……”
怎麽會傷得那麽重?萬昭和有些不安,想再確認一遍。
張先生臉色一黑,被她的質疑給氣到了,他好歹也做了大半輩子的醫師,怎麽可能會搞錯病情。
剛要說點什麽反駁,一直沉默不語的織夢忽然開口:“勞煩先生幫他把箭頭取出來。”
總覺得織夢像是隨時會暴起殺人,張軍醫點點頭,趕緊動手,不敢耽擱,連反駁的話也不想說了。
織夢沒有轉身,隻是冷漠地說:“你來做什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