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禮貌之距
萬昭和下午出來時鬱鬱寡歡的心情,經過了這一段小插曲後,已經好轉了許多。
此時看到逐安,除了意外他出現之外不免也瞧著順眼了幾分,沒再像以前一樣碰到就胡亂發脾氣。
她抬起頭看了眼逐安,聲音也放低了一些,“我的腳。”
逐安收回了視線,走近了一點,沒露出什麽意外的神色,隻是點了點頭,淡聲說:“我知道。”
他之前爬到樹上取鞭子的時候,從上往下看的角度,發現右側的草叢也倒塌了一大片,隻是那形狀圓圓一塊,不像是被武器什麽的破壞所致,倒像是被一屁股壓倒的。
他取了鞭子跳下了樹後,又挑著燈籠去仔細檢查了一遍。
之所以這麽判斷,是因為若是用馬鞭這類的武器毀壞草木,隻會從草莖中間折斷,被摧殘的部分倒塌了,接近草根處卻還是豎直的。
而現在這片痕跡裏,幾乎都從草根處開始就倒塌了,還沾了兩三點不太明顯的血跡,同一個位置還有被壓倒了兩次的痕跡。
兩次痕跡之間的間隙很小,不難猜測,應當是有個人跌進了草叢裏,試著站起來的時候沒能成功又再次跌坐下去,將已經壓塌的草叢又壓了一次,所以才留下了這樣的痕跡。
能造成這種結果的情況,隻能是扭到腳了,所以才會站立不穩,重新摔了第二次。
扭傷了腿應當走不遠。
他直起身子,打高燈籠借著火光照亮,往更深處的山道看去,草木毀壞的痕跡從這裏開始斷了,後麵的草木都很完好,亂糟糟的糾纏在一起,雖然因天冷枯萎衰敗了卻依舊挺拔叢生。
逐安下意識的便以為萬昭和就在附近哪裏坐著,畢竟受傷了沒必要還咬著牙一瘸一拐的繼續往山裏走,又不是自虐。
然而他在周圍找了一圈,能感知到的範圍裏,除了三兩隻走獸匆匆跑過外,沒有任何別的氣息。
沒在附近,他沿路找來也沒碰上,隻能是往山裏走了,這……真自虐去了?
山上有什麽嗎?這麽拚命。
他隻得繼續往前找下去,直到方才聽到另外一人說話的時候,他的疑惑才有了解釋,原來是有其他人把萬昭和帶離了那裏。
不過,按照萬昭和的性子來說,遇到陌生人時第一個反應肯定不可能會乖乖聽話或者直接跟著人走,她最有可能做的應該是……先罵人然後動手打人,或者,直接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人。
該動手也好,不該動手也好,反正對於萬昭和而言,先動手就對了。
然而那兒並沒有什麽打鬥的痕跡,隻可能是萬昭和自己同意被帶走。
或許,今天萬昭和跑出來根本就不是杜駱斌想的那樣,隻是出來見一見朋友罷了。
不過,她這位朋友倒是有幾分意思。
很神秘啊。
○
“你怎麽知道?”
逐安沒有回答,隻是蹲下了身,對著萬昭和淺淺頜首示意,“失禮了。”
這是要幫她看一看腳踝上的傷。
萬昭和抿了抿嘴,沒有拒絕,甚至心裏還湧上一絲難得的羞澀感。
雖然知道逐安是醫師,每天都得接觸不少士兵傷患,在他眼裏,她不過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傷患罷了,因為扭傷了腳所以需要看一看,同他醫治的所有士兵都一樣,職責所在,並無特別之處。
然而,麵對這樣一位俊美出塵的少年郎,又是兩個人獨處之下,萬昭和再怎麽刁蠻任性也隻是位姑娘,被人觸碰腳踝,不免也生出幾分不好意思。
她借著夜色低頭去看,隻見逐安從口袋裏取了塊帕子出來,竟隔著層薄薄的帕子握住她的腳踝,然後將手中的燈籠湊近了一點,快速辨認著她的傷勢。
不過短短片刻就已經鬆開了她的腳踝,收了帕子站起來退開一步,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一眼已經診斷好傷勢,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禮貌。
“沒有骨折,就是扭得重了點,有些淤青,回去好好處理一下便可。”
他動作溫柔得體,連肌膚接觸都沒有,禮貌而周到,以至於有些冷淡。
硬生生撕裂了她方才生出的幾分羞澀。
這人似乎隻有對著織夢的時候,才會表現得格外親昵,雖然行為舉止也都止乎於禮,並無逾越之處,然而,任誰來看都能一眼看出來不同,透著一種與旁人皆不同的溫柔。
她到底哪裏比不上織夢那臭丫頭了,難道這人也看臉?
……
下意識的又放在一起比較了。
萬昭和抿了抿唇,不由有幾分鬱悶。
像是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她為什麽要在意這人是怎麽想的啊,同她有什麽關係呢?
今天真是諸事不順,心情低落的時候總是容易犯糊塗。
就是,跟那個臭丫頭比這個做什麽,搞得好像是她巴不得要逐安也那樣親昵的對待自己一樣,開什麽玩笑。
這些淺薄的照拂,她才不屑!
這麽一想,萬昭和又硬氣起來,方才的羞澀也好,一抹很細微的失望也好,通通都煙消雲散,她高傲地點了點頭,“嗯,本小姐知道了。”
逐安對此不可否置,沒有答話。
萬昭和又看了他一眼,這人平時也這麽悶嗎?話可真少,還是……隻是因為不想跟她說話而已。
算了,何必再為難自己想這些事,今天也出來太久了,是該回去了。
就是這腳踝受傷了不方便走動該如何是好,逐安又是一個人來接她……
她眼睛一眯想了想,忽然心裏有了主意,環抱著雙臂,眉眼裏多了幾分得意。
“本小姐現在要回去了,當然,並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隻是想回去罷了。雖然平時很討厭你,但凡你靠近我周圍,本小姐都覺得難受,不過……既然今天你很識趣的來接我,那本小姐就給你個表現的機會,把本小姐背回去好了!”
○
逐安隻是靜靜看著她沒有說話。
一點也不想。
除了遵循綱常禮法外,還有一部分是因為織夢,倒不是織夢小心眼愛吃醋,是他自己的決定。
既然喜歡織夢,也認定了她,那麽於情於理都該跟別的女子之間保持距離,以免惹得織夢誤會平白傷了心,他不想這樣,哪怕織夢不在也一樣。
就如同以前,他知道流光是女兒身後,便有意無意都在保持距離,很少會同流光有身體上的接觸,何況流光還能算得上是他半個小徒弟,也是如此態度。
或許說起來還是存有幾分私心,他上次就確認過自己的心。
很多事,不是織夢就不行,對他而言,隻有織夢才是特別的。
他可以對她溫柔,對她使壞,對她霸道,都僅限於她而已。
沒有動情的時候,他的感情可以淡漠;動了情的時候,他眼裏就隻會有那一人。
這是他小小的堅持,他不想為了萬昭和破壞自己的堅持。
“嗯?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哈,你忘啦?上次你夥同織夢那個臭丫頭冒犯本小姐的事,本小姐還沒跟你們好好算賬呢!”
萬昭和看了他一眼,又繼續理所當然的往下說,神色之間還是那種得意自負之色,像是有著揮霍不完的優越感。
“隻要你走過來蹲下身,把本小姐給恭恭敬敬的背回去,本小姐呢,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之人,以往種種冒犯之事,本小姐便既往不咎了!”
他不理解萬昭和說些話的時候,那種理所當然的神色從何而來。
而且,最不該的是,她說起織夢的時候,還是那樣一副沒禮貌且不尊重的口吻,逐安難得生出幾分慍怒。
怎麽會有這樣胡攪蠻纏的人?
先動手傷人的,不就是她萬昭和,萬大小姐麽?
他對上萬昭和的視線,淡淡輕笑一聲,不急不緩地說道:“萬小姐好像搞錯了一件事情。”
“什麽?”
“該覺得被冒犯的人,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