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百燈之宴
一如既往的奇怪。
真像是他能做出來的舉動。
她無聲勾了勾唇角,很快重新走回慕飛白身邊,淡聲說了句,“好。”
慕飛白愣了愣,這是疏花第一次誇她。
對他而言,無疑是最好的肯定,慕飛白笑著轉頭看向她,現在他有很多很多話都可以直接告訴她了。
“因為你,讓我想變成更好的人。”
這樣,才能做個與之相配的人。
疏花點了點頭,竟然沒有反駁。
慕飛白看著疏花慢慢往前走去的身影,也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也是,誰不是為了能在這茫茫人海中與那一個人相遇,付出著巨大的努力呢?
他覺得,值得。
○
“這一條街都快走到街尾了,也不見這兩人,這是往哪走了?”
慕飛白左右環顧著,逐安個子高,在人群裏很容易就能看到。
然而他並沒有看到逐安跟織夢,倒是看到了很多人三五成群,嬉笑打鬧著往同一個方向趕去。
他攔住一位老嫗,客客氣氣的問道:“婆婆,請問你們這是要去哪?”
那頭發花白的老嫗拄著手杖,佝僂著腰慢吞吞地看了他們一眼,慈祥的說道:“你們是從外地來的吧?”
慕飛白笑著點頭稱是。
那老嫗又接著說道:“老身想也是,不然怎麽會不知道迎寒節裏最重要的百燈宴呢!”
“婆婆說的對,那再請問,何為百燈宴?”
老嫗用帕子擋在嘴角咳嗽一聲,這才又慢吞吞說道:“這塢城年年都在迎寒節上舉辦的百燈宴,這過了迎寒節也就是冬日百天了,當然現在放的燈肯定不止一百盞了,叫這個名字聽說是因為以前的時候窮的很,幾個村子湊來湊去也隻能放出一百多盞天燈,現在啊,可不一樣了!唉,那時我也還是個小丫頭,一晃一輩子就過去了,也不知道還能過上冬日幾旬……”
老嫗說著說著,竟自己生了幾分惆悵,她抬起手裏的手杖,往東麵處一座高高的塔樓指了指,示意道:“喏,就是那兒,百燈宴啊就在那裏舉行,你們可以去看看。”
“多謝婆婆!”
老嫗拄著手杖慢吞吞地走遠了。
慕飛白得了回答後想了想,對疏花說:“那兒有百燈宴,我想,逐安他們肯定也得了消息會去看,我們也過去,應當能在那裏碰上!沒碰上也沒關係,我們去瞧個熱鬧好了。”他飛快地看了疏花一眼後又說道:“我想同你多逛一會兒。”
疏花點了點頭,應下他的話。
兩個人便並肩朝著那東邊的塔樓走去,他們走的不急,身邊經過了不少急匆匆往白燈宴趕的人。
成群結隊的戀人,嬉鬧的孩童,還有一家人一起來的,手裏都帶著一盞天燈,還沒點亮,模樣大同小異,都像是自己動手做的,無論做的好與壞,每個人都仔細的拿在手裏,人人臉上帶著笑意。
越是靠近那座塔樓,人群越是擁擠,幾乎已經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比方才街上還多出不少。
生怕跟疏花走散了,又怕擁擠的人群擠到疏花,慕飛白猶豫再三,將袖口遞了過去。
“那個……疏花,人太多了,要不牽一牽袖子?”
疏花看著慕飛白小心翼翼的動作,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人,有時候很大膽,有時卻畏畏縮縮的。
真笨。
疏花抬起手,抓住他的袖子,又順勢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冰,慕飛白一個激靈,雙頰瞬間緋紅,整個腦海裏再次炸起了煙花,簡直不敢抬頭去看她。
半晌他才結結巴巴的說:“你,你可要拉好。”
“嗯。”
雖然這隻手很冷,不過,他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把它焐熱乎。
○
來來往往的人們都拿著天燈,吵吵鬧鬧地圍在了塔樓周圍,仰著臉往上看。
那塔樓上竟然搭了一個小小的戲台,兩位窈窕的戲伶舞動著長袖,綻放成一朵花苞,咿咿呀呀的唱詞傳得很遠,聲音婉轉,如同春水淙淙。
慕飛白拉著疏花看了會兒,發現這出戲演的就是關於百燈宴的故事。
說是從前有一位窮書生,父母雙亡,獨自一人生活,家中生活貧困潦倒,他隻能經常到山中去采摘些藥材到鎮子上換點錢補貼家用。
不過,冬天的時候大雪了封山,再進山中很危險。
天上飄著棉絮一樣的雪花,北風呼呼如哭訴,可是書生實在餓得慌,他還是決定入山一趟。
隻是也不想盲目送死,左思右想後,他在家裏做了一盞燈,拿著燈來到山腳下。
他捧著燈拜了拜當地的山神,虔誠在燈上寫下祈願:“山神大人,若是同意我進山,請將燈送往更高處,若是不同意我進山,請將燈放下來,好讓我知難而退!”
拜完後書生就把燈點燃放了出去,那盞燈很快就朝著山林中飄去。
書生忐忑地在山腳等著,過了一會,那盞燈忽然從半山腰鑽了出來,繼續慢悠悠地往高處飄。
書生見此征兆,趕緊跪地叩謝,這才敢進了山中,沒想到平日裏要走到深山裏才能挖到藥材,這次在剛進山不久就發現了,數量還很多。
他欣喜若狂,趕緊跪地道謝。
書生背著挖來的藥材到鎮上換了錢,終於吃上了飽飯,他不敢忘記這是山神的饋贈,又帶著精心準備的祭品去還願。
後來好幾次,他上山前都會做一盞燈問一問,還真出現過天燈往下沉的異相,但書生謹遵諾言,天燈往下沉的時候,絕對不踏進山中一步。
就這樣春天快來了,山中的大雪也快化了,他上山多次,一次危險都沒遇到過,也托山神的照拂過了個還算不錯的冬天。
春天的時候,書生要到鄉上科考,走時又往山上放了一盞燈,說自己以後不常來了,感謝山神的照拂。
寫完後放了燈,那燈飄了會忽然不見了。
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書生覺得有異便到山中察看。
進了山,書生就聽到了一陣女子哀怨的哭聲,如傾如訴。走近一看,一美貌女子抱著他放飛的天燈掩麵哭泣。
一問才知,往日給予他示意的正是這位仙子。時常收到他的燈,動了紅塵,有了念想,如今書生要走了,心中不舍不免垂淚漣漣。
書生一聽大為感動,不忍辜負仙子一片真心,同仙子約好,每個月都會過來放燈。
就這樣,每個月匆匆而過,書生堅持了許許多多個月,一不小心就是一輩子,無論寒來暑往,從未間斷過。
一盞又一盞,是他們相扣的情緣。
雖然天人永隔,書生仍是靠著一盞燈,同愛的人相守到老。
人們都專注地看著戲台上,眼神炙熱而感動。慕飛白正琢磨著現在到哪去能買一盞天燈回來,他忽然覺得手中牽著的疏花,手臂動了動,他扭過頭一看,不知道從哪鑽出來的織夢抱住了疏花的胳膊。
“你們可算來了,都等你們許久了!”織夢說完忽然發現了他們兩個牽在一起的手,笑眯眯的鬆開了疏花的手臂往後退了兩步,一臉我就知道的模樣,調皮的讓人想揉了揉她的發頂。
慕飛白慌慌張張的看向疏花,擔心疏花會覺得不自在。
然而疏花隻是看著織夢的眼睛,點了點頭,坦然地應了一聲,“嗯,來了。”
卻沒有鬆開他的手。
織夢身後跟著逐安,他手裏拿著兩盞天燈,也是一副了然於心的神色,什麽都沒有說,直接遞了一盞給他。
即是相知,又何須多言。
相視一笑,已是最好的祝福。
○
塔樓上的戲劇已經快演到了尾聲,眼看著那戲台上已經步入暮年的書生佝僂著身影點亮了手中一盞天燈,同身旁永遠貌美如初的仙子一起托著天燈,往天上送去。
第一盞天燈,悠悠的飄上了青天。
這像是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暗號,在它的帶領下,簇擁在塔樓附近的人也開始點亮手中的天燈,然後陸續放飛。
他們四人站在彼此身邊,將手裏的天燈點亮,那兩盞天燈乘著風慢慢升高,很快就融入了漫天燈河裏,分辨不清了。
有融融的火光落在他們眼中,若星辰閃爍。
所有人都虔誠又期盼地看著眼前的燈海,像是這人間最美好的祝願。
一盞盞天燈借著風朝著天空飛起,連綿不絕地追逐著第一盞天燈而去,匯成了漫天瑰麗無比的燈海,明明滅滅,如萬千遊魚過江,美得令人屏息。
數不清到底有多少盞天燈齊飛,隻覺得天地間隻有那一點接一點的燈火氤氳,溫柔而綣繾。
有很多人在天燈上寫下了願望,乘著風慢慢飄遠,泛著融融暖光的燈海裏,已經看不清楚了。然而這些美好的祝願,同漫天銀河相接,匯成了一道天地間明明滅滅的綺麗光帶。
最是年華盛景。
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
願天上人間,占得歡娛,年年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