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蛻變之痕
有一句,這不像你啊,逐安沒有說出口,隻是看著慕飛白。
慕飛白的眼神幹淨而滾燙,藏了滿滿一腔情愫萬分。
畏首畏尾,這份感情得藏到什麽時候?
慕飛白的心意,連他這個外人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過,感情之事,又哪是旁人可以插手的呢?
就慕飛白受傷後,疏花的表現來看,疏花肯定也是有幾分在意慕飛白的,隻是,疏花性子清冷,對感情之事自是慢熱,表現出來的更是冷冷清清,慕飛白的滿腔情愫再滾燙怕是也隻能像是隔著一層陶罐,慢慢煨燙。
然而,他相信,再堅硬的雪也會有融化的時候,更何況,慕飛白已經用一腔熱忱打碎過一次那樣的寒冰了不是嗎?
他能做的,確實隻有幫一些小忙罷了。
逐安也沒再多說什麽,點點頭爽快的應下了,“嗯,知道了,幫你。”
慕飛白這才舒了口氣笑起來,親昵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多謝。”
舉手投足之間仍是揮不去的瀟灑肆意,眉眼之間卻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穩重,像是正在慢慢褪去少年心性,蛻變成為成熟可靠的大人。
“無妨。”逐安露出點溫煦的笑意,想了想又問道:“那……晚上如何?正好給你們接風洗塵。”
“晚,晚上啊……”慕飛白神色間多了抹羞意,撓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好,就晚上吧。”
逐安忽的湊近他耳邊,低聲笑道:“這次,可不要再裝失憶了。”
慕飛白忽然想起了那個在拂雪鞭下四分五裂的凳子,身子一僵,尷尬笑道:“哪敢啊!”
○
兩人路上商量好了事,到炊事營借了廚房簡單弄了點吃食,也沒再帶回去住處,兩人直接坐在矮桌邊吃了。
過了軍營裏的飯點,廚房裏已經沒人了,隻能由逐安親自動手。
對逐安還會做飯這件事,慕飛白早已經見識過多次,甚至在心裏覺得,大約,除了不能生孩子之外,眼前這位好友,似乎什麽都會。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生在武林三大世家之一,這道理他從小就懂,也沒少為了成為別人眼中的人外人而下苦功。雖然他自己儼然已經是同輩之人裏的佼佼者,年少揚名,仰慕者眾多,可是接觸的時間越久,他越是能坦然承認,武林世家子弟之中,同逐安這樣的他找不出第二個,心性也好修為也好,不得不說,若不是逐安避世,性情又漠然,不然,逐安想要揚名天下,太容易了。
世上普通之人千千萬,有如茫茫天幕,其中有天賦者多如繁星,競相爭輝,而明月一出,皎皎盈空,繁星自是黯淡無光。
很容易就能把人比下去,卻叫人不得不服氣,因為想成為這樣的人,付出的苦功,隻多不少。
不過,逐安再厲害,習慣了也就完全免疫了,誇都不想多誇一句。
他理直氣壯地杵在一旁,完全不覺得自己很礙事,看著逐安動作麻利地往鍋裏下麵。
這人還真是,不管是給他包紮傷口的時候,還是現在洗手做羹湯,動作有條不紊,從容優雅,永遠帶著幾分未曾消失過的風姿,真挺順眼的。
不幫忙就算了,他還要在一旁理直氣壯的指手畫腳。
“欸,不要蔥花,對對對,別放!”
逐安抬起眸子淡淡瞥了他一眼,隨手就往碗底放了一大把水綠的蔥花進去。
“……”
嘖,真是冷酷!
慕飛白哈哈一笑,摸著鼻子自言自語,“男人嘛,總該嚐試著吃一點不愛吃的玩意兒。”
不過,等坐在廚房矮桌旁,逐安把碗遞給他的時候,麵碗裏調料樣樣齊全,隻是一點蔥花都沒有。
他修長的手指捏著筷子盯著碗裏熱騰騰的湯麵,沒頭沒腦說了句:“真好。”
也許是結識的時間變久了,又或許是好久不見,他忽然發現,逐安在慢慢改變。
不單單是個子高了,背影越發修長,性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這些外觀方麵,而是,現在看來,逐安整個人真實了不少。
就好比一直端坐在雲上的人,忽然走了下來,開始腳踏實地,領悟人間的喜怒哀樂,甚至偶爾還會使使小性子,比起初見時,隨時隨地帶著笑意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真實了許多。
大約是織夢改變了他。
他以前總是不懂,為何疏花對逐安會有些不同,對旁人的生疏冷漠,在麵對逐安時,她很少會顯露出來,雖然仍是冷冷清清,沒什麽表情,也沒達到對織夢那樣上心的地步,卻能看出些微不同。
隻是,他現在開始後知後覺的懂了。
大概是,疏花同逐安之間總會存有幾分惺惺相惜,不管冰若冰霜也好,還是溫煦漠然也好,總不見得一定真實。
說白了,隻是心思內斂不愛表達而已,所以無需多言就懂得所思所想,自然彌足珍貴。
最重要的是,能成為朋友,體會到這一點一點些微的變化,真的很好。
逐安沒聽懂,又問了一遍,“什麽真好?能吃上飯真好?”
“哈哈,是啊!”慕飛白笑著應了句,慢慢挑起一筷子麵喂進了嘴裏,“唔,好吃!能吃上飯可真好,我可是吃了好幾天的沙子!”
“從湖城到西北路途遙遠,風沙又大,來路自然辛苦了些,傷養的怎樣了?”逐安也沒想太多,自然而然地問了一句。
“這個啊……”慕飛白抬手摸上胸口,衣服之下,仍存有一道猙獰的傷疤,“養了那麽久,再不好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你跟織夢帶回來的聖藥!”說著,他腦袋忽然湊近了一點,聲音也跟著壓低了幾分,眼神裏帶上一絲探究,“話說,你跟織夢……”
弦外之音格外明顯。
沒想到堂堂濟南慕家的小公子這麽八卦。
逐安吃麵的動作仍是優雅而從容,毫不遮掩地直接認了,“嗯。”
不管是誰來問,他都會直接承認。
畢竟,喜歡就是喜歡,自己的情愫,又何須掩掩藏藏?
慕飛白撐著半側臉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沒好氣的說道:“你這人,嗯什麽嗯?我都什麽都沒說呢!”
逐安抬起頭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回道:“你想說什麽,我還能不知道?”
這樣的時光太過愜意,像是天下沒什麽狼煙四起兵禍戰亂,也沒什麽血雨腥風陳年舊事,不知道誰帶頭,兩個人對坐著笑起來。
○
吃完飯後兩個人回了營帳,織夢跟疏花也沒追問兩人去哪了,坐了片刻,慕飛白對著逐安眨眨眼睛,示意他快開口。
看來是真的很著急想要約疏花出去。
逐安隻得輕咳一聲,兩人抬頭看向他,他斟酌著說:“疏花……你跟飛白兄千裏迢迢從湖城過來,舟車勞頓肯定累壞了,本該好好接風洗塵才是,不過這軍中生活淒苦,無甚招待,實在過意不去。我之前聽士兵們說過,塢城裏有一間集市,不若我們四人一起去瞧一瞧,在城中找個地方吃一頓晚飯,也算是略盡心意,作了接風宴,如何?”他頓了頓,不動聲色地先看向了慕飛白,“飛白,你覺得如何?”
慕飛白裝作思考了一會,慢悠悠地點了點頭,“嗯,也好,這天下城池千千萬萬,我也算見識過不少,不過這西北塢城還真是頭一遭來,不免有幾分好奇,自是很想見識一番。”
不得不說,裝得可真像那麽回事。
逐安忍住想白他一眼的衝動,微笑著點了點頭,又看向桌邊的兩人,“那疏花跟阿夢呢?”
大約逐安平日裏給人的印象太過於可靠,他的說法並未引起任何異議,織夢一聽能出去玩,心裏高興,她待在軍中實在枯燥的很,能借機出去玩自然馬上讚同,疏花見織夢高興也不想掃興,跟著點了點頭,應下了這件事。
逐安這才笑道:“那行,你們先準備一下,我去同萬將軍打聲招呼,晚點我們便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