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追隨之心
“你小子!”
林景芝被他逗笑,不輕不重地捶了一把他的肩頭,又接著說道:“男兒欲報國恩重,死到沙場是善終。嗯,少年誌氣不錯!欲達高峰,必忍其痛,西北淒苦,軍中枯燥,並不輕鬆,你有什麽困難都可以來找我。”
他喪失雙親,孑然一身,夜深人靜連個身後思念的人都沒有,其他將士偶然還能收到一兩封千裏迢迢寄來的家書,他什麽都不會有。
溫柔又隱蔽的關心。
能得到將軍的關心無異於比任何獎勵帶來的慰藉都來得直接,他眼睛亮起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澀跟明亮,行著軍禮大聲地回答:“不會的將軍!我覺得軍中的生活很好,有困難我也會去克服,我可以做到!”
林景芝點點頭,笑容裏帶上些欣慰,“真是長大了不少。”
“我以後也會成為將軍一樣的人!”這是他心中所願,帶著些小小的宣誓。
林景芝並不覺得自己能力大到可以成為別人的理想,也不知道自己給這孩子帶來了多大的影響,隻當他的誌氣是做上將軍,遂笑著鼓勵:“很好,男子漢就該有鴻鵠之誌,要付出努力去做才行!”
雖然想表達的意思有偏差,他也沒再解釋,認真地點點頭,“我會的,將軍。”
有些事去做就好了。
林景芝本就是到校場練練手,看到他在收拾兵器接口問道:“喜歡什麽兵器?以後想入哪個營?”
軍隊根據武器作戰能力分編了騎兵,步兵,弓箭手等等兵營,新兵都要掌握一些,到分編的時候,就會被分到擅長的兵營去。
對於他,自然想跟他追隨的將軍一樣,很自然地就回答:“劍,我喜歡用劍!”
“入伍後也操練了不少時日,露兩手給我瞧瞧?”
雖然平日裏練習的時候格外認真勤奮,但在將軍麵前還是不免緊張起來。
然而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他從整整齊齊碼好的兵器堆裏挑了把劍,盡量認真專注地舞了一段劍招。
林景芝站在一旁認真看著,神色不動,看不出喜惡,帶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讓他越發沒底,幾乎是硬著頭皮才能繼續抓著劍。
匆匆忙忙結束了劍式,低著頭不敢去看將軍的眼睛,深怕看到將軍失望的眼神,還沒聽到評論,心情已經沮喪起來,“將軍……”
林景芝沉吟片刻才斟酌著開口:“用劍者,劍意必要輕盈,我看你用劍下意識會使出劈砍動作。”
他的頭越發低,臉色漲得通紅,有些站立不安。
“唔,雖然你喜歡用劍,違背你的喜好有些不妥,但我建議的話,你用刀比用劍好,手臂力氣大,練下去肯定對功夫大有裨益,來,拿上這個試試,若是不喜歡再繼續練劍好了,雖然這麽練下去,劍法隻能達到中規中矩的地步,可能沒有大成就,但喜歡的話夠用就行。”
大將軍遞過來一把長馬刀,寬背薄刃,刀身沉重,刀柄彎曲,是騎兵常用的馬刀,在快要西沉的落日裏遞刀的動作有些莊重。
他抬起頭瞪大眼睛,原來將軍是在替他著想嗎?
久經沙場,閱曆豐富,隻是看一眼就能知道適不適合,從而給予他最好的建議,希望他能有所精進,實在……
喉嚨像是被堵住,有很多話湧上來,卻不知道怎麽講起才好,最後竟低低嗚咽一聲,像是塞外的羌笛在殘陽裏的低泣。
把將軍嚇了一跳,手中的刀猶豫著要收回去,輕聲嘀咕著:“原來這麽喜歡用劍啊……真是,抱歉……”
“不,將軍!我想用刀!請您教我!”
他伸手抓著刀身,手掌心分明是冰冷的刀鞘他卻覺得像是有溫度一般,熨燙著他的心。
林景芝愣了愣,並不明白他怎麽突然改了主意,溫言回道:“這倒是沒什麽問題,隻是刀法我也隻是略知皮毛,還需你多費些心思研究。”
“是!”
將軍開始耐心地同他講解,“這把乃是燕馬刀,也就是俗稱的長馬刀,使用方式跟尋常的刀也有些微不同,你瞧,這刀柄彎曲,不管是徒步還是騎馬,攻擊都不易脫手,可以利用戰馬衝刺的速度從而形成的強大衝擊力帶動馬刀完成劈砍等戰術動作,所以對馬術的要求同樣很高,你力氣大,個子也高,善於靈活變通,騎馬有一定優勢,隻要能加以運用必定能有所成……”
將軍的臉龐依舊是在西北風沙中洗練出來的幹練,比幾年前到江南賑災時更加堅毅,嗓音低沉帶著些威嚴,眼神卻是像江南的三月暮柳如煙。
他認真聽著將軍的話,牢牢地記在心上,片刻不敢懈怠。
手掌緊緊握著冰冷的刀柄,從此往後與這把刀為伴再不曾分開。
○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遠處的落日照在迎風搖擺的軍旗之上,有隱約傳來的戰馬嘶鳴聲和著蕭蕭朔風聲,壯闊而肅殺。
待夕陽西下夜幕將至,彎月如鉤,塢城滄桑而高聳的城牆靜靜在夜風中矗立,是這片廣袤的沃土最堅實的堡壘,城牆後方的沙地之上,平平整整地排列著成千上萬個軍帳亮起燈,軍令嚴明,軍營裏顯得沉寂無聲,隻有軍旗獵獵作響,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向後方放眼望去,那是便是士兵們所守衛的朝月國千千萬萬的百姓,萬家燈火,明亮如星。
忽然傳來了數聲響亮的胡笳聲,軍中紀律嚴明,作息準時,士兵們統一聽著笳聲傳達軍令,準時熄燈入睡。(ps:不好意思又要補充一點點,所謂的笳,jia,一聲,是中國古代北方民族的一種吹奏樂器,形狀如笛,出於西北民族地區,漢時傳入中原,所以通常稱為“胡笳”,因為其聲調悲涼,穿透力強,戰時常常用來指揮作戰和宿營,所以,又稱悲笳。常與戰事和邊塞有關,在邊塞詩文裏很常見,所以不是我瞎編出來的,字數沒有算在正文裏,感謝。)
○
跟他同期參軍的大多都是同齡的年輕人,被分到了同一支隊伍,從五湖四海而來,聚集在西北塢城,一起訓練,同吃同睡,日夜相伴彼此之間也結下了深厚的情意。
軍中枯燥,閑暇時的消遣就剩彼此切磋跟談天說地,很快就打成一片,彼此之間起了綽號,叫起來親近。
第一次閑談時,談到了參軍的原因,似乎觸動了每個人心裏的最珍重的夢想。
“我?我是個粗人,也就不說什麽保家衛國的場麵話了,因為大將軍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來參了軍,我想做他手下的兵。”說話的人長了一臉茂密的大胡子,分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哪怕每天都睡前都刮胡子,第二天還是會長很長出來,所以也被大夥叫成了大胡子,看著有些顯老,人卻格外可靠,性子熱情,是個自來熟。他初到西北的那兩天有些不適應,就是大胡子主動幫助照顧他,同他關係也最親,熱情的叫人冷不下了臉。
“嘿嘿,我聽說了大將軍的傳說,羨慕的不得了,好想也成為像他那樣厲害的人啊!”說話的人個子有些矮,速度特別快,所以大家都叫他阿飛。
“是啊!是啊!”
“聽說大將軍以前是位武林俠士呢!真是太厲害了,我長這麽大現在才是第一次出遠門!”
“……”
熄燈的號角聲已經過了許久,這群新兵躺在大通鋪的被窩裏卻越聊越精神,雖然害怕引來軍隊長聊天的聲音已經刻意壓低了,但是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仍然有點吵。
他靜靜聽著,這時候才發現,原來不是他一人因為想追隨大將軍才參的軍,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願意放棄家鄉優渥的生活來到苦寒的西北邊塞,都隻是因為大將軍,原因五花八門,連聽說大將軍的夫人特別漂亮,當了兵肯定也會像大將軍一樣娶到漂亮的老婆這樣玩笑般的理由都有,然而他們都一樣,發自肺腑地仰慕著大將軍。
這亂世動蕩不安,人們需要英雄,也需要千千萬萬的士兵去挑起保家衛國的重擔。
正出神的時候,睡在右側的大胡子伸出手肘杵杵他,頭歪了一點過來,“喂,刀哥,你呢?”
因為他前段時間突然申請換了訓練的兵器,在新兵裏實屬少見,畢竟已經練了一段時間的長劍,要想從頭來過需要莫大的勇氣,而他換了用刀後,卻很快就用得有模有樣,所以大家對他的稱呼變成了刀哥,帶著玩笑跟佩服。
他沉默了片刻,回道:“因為想一輩子追隨大將軍。”
他的回答同之前眾人的回答相差無幾,大胡子卻覺得他的回答好像格外鄭重,像是在訴說誓言一般,莫名產生一種誌同道合的意味。
這人跟他一樣呢,大胡子無聲地笑起來。
“好兄弟,咱們倆鉚起勁一定要一起加入忠義軍!”
大胡子從被窩裏伸出了手遞到他麵前,他笑起來反握住他的手,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仍未停歇,他的聲音卻堅定地穿過這些嘈雜的聲音響起。
在兵營裏選拔出新兵裏的佼佼者,加入直屬大將軍部下的一支精銳軍,接受更嚴格的訓練,執行的任務也更危險,但也是更難得的機會,能入大將軍直係親部,前途無量,對士兵而言乃是一種莫大的肯定,這就是忠義軍。之後將一直隨著林景芝出生入死,征戰四方,在軍中威名如雷貫耳,人們也把這群人他們林將軍。
“好!一起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