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敢與君絕 捌
吾婭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在家渾渾噩噩地待了多久,終於打起精神來做事時,偶然間翻到了上次他送她到鎮子路口石牌坊處,給她披回來的一件白衣。
她想了想決定帶給吉嬸,讓她幫忙還給他。
這過了多久了?
他是不是已經忘記她了?
他還好嗎?
腦子裏亂糟糟的趕到了鎮上,還好吉嬸的攤子還沒收。
“吉嬸。”
“吾婭?你啥時候回來的?不是說要到年關麽……”吉嬸正拿著抹布擦桌子,聽到她的聲音轉過身來,本來一臉笑意轉過來時變成了驚訝,“小吾婭?哎喲,你這是怎麽了,臉色也太難看了吧!是不是病了?”
說著在自己的圍裙上擦了擦手就要伸手來摸摸看她的額頭是不是在發燙。
她趕緊擺擺手,打起些精神來,“吉嬸我沒事的,就是……趕回來有些累了而已。”
吉嬸這才收回了手,笑道:“這樣啊!那你可得好好休息,怎麽還跑我這來了?”
她從懷裏拿出了那件衣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遞到吉嬸麵前。
“吉嬸,可否幫我個忙,把這件衣服還給……子辛公子……”
吉嬸接過了衣服拿在手裏看了看,“子辛?哪個子辛?”
她抿抿唇線,猶豫了片刻才悶悶地說:“就是那位經常在傀儡戲結束後還候著不走的公子。”
“哦!你說他啊……”吉嬸又把衣服塞回了她手裏,有些為難地說:“這事我可能幫不了了……”
她著急地上前一步,懷裏抱著那件洗幹淨的衣裳,“為……為什麽?不用送到他家的,隻要放在這,碰上再給他就好!”
“吾婭啊,不是我不肯幫你,隻是……隻是那位公子前日死了……聽說是摔死的,還是摔死在安宰府的後院裏……哎,吾婭你去哪?”
她瞪著眼睛,死死抓著那件衣裳轉頭就跑,腦海裏隻剩下那一句……
那位公子前日死了……
那位公子死了……
死了……
○
她不過是離開了一個月多,為什麽突然死了?
她不信!她不信!
她要去找他!
他怎麽可以這樣突如其來的離開人世?
子辛有同她提過自己的家址,她不停跑不停跑,站在那條氣派的長街上時,一眼就看到掛著子府牌匾的那間大宅子……裏裏外外掛了白,不用走近,都能聽到隱隱約約的哀樂。
門上掛著的招魂幡寫的是什麽?
故兒子辛之靈,魂歸九天。
她瞪大眼睛退了兩步,渾身的力氣都一瞬間被抽離,幾乎站立不穩,直接跌坐在地。
他真的……死了?
怎麽可能?
她從地上爬起來,像瘋了一樣,不斷在鎮子上奔走,碰到人就抓著人家問,你認識子辛嗎?他怎麽死的?
她就這樣花了一天的時間去問鎮子上流傳的消息,有人同她說,子氏世家的獨子子辛夜半喝醉酒翻了安宰府的後牆,然後失足摔死了!有人卻說,子辛是為了幫心愛的女子取一件金縷衣,被發現後畏罪自殺跳下去自己摔死的。
問到的回答各式各樣,甚至帶著不少惡意的揣測。
她指甲幾乎陷進掌心肉裏,子辛是那樣的人嗎?
她才不信!
子辛從不沾酒,又如何會醉酒?
子辛又如何會半夜去翻人家的後牆!
這不可能,肯定有什麽原因!
她一定要查清楚。
這些人怎麽可以這樣說他!
○
趁著夜色,她趕到了今天聽到的回答裏反複出現的安宰府,手腕一翻指尖就多了幾條如發絲般纖細的長線,閃著鋒利的寒光,吹毛斷發。
她把長線往牆頭一拋悄無聲息地釘入磚瓦裏,手中一收,身子就被帶著往院子裏翻,像是毫無生氣的傀儡,她穩穩落地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府裏很安靜,後院裏隻有長廊下掛著幾盞紙燈籠,像是女子幽怨又歎息的目光。
她反複在後院的地上還有牆頭的磚瓦間尋找,若是在這裏摔下來肯定會留下什麽痕跡才對!
為什麽什麽都沒有!
這後院的土竟是全部翻新過一遍,什麽都沒留下。圍牆的磚瓦有一處顏色更新,像是最近才換上的新瓦片,可是這樣一來什麽痕跡都沒了。
可是如此大費周章,肯定是出了事才對。
她站起來,就靜靜靠在圍牆上等著,她要抓個安宰府的人問一問。
不一會果然走來一個巡夜人,似乎對這片後院有些懼怕,不情不願才往這邊靠過來。
等他一走近,她指尖的傀儡線如同鬼魅的長發一樣,悄無聲息地纏上那人的脖頸。
脖子上突如其來的冰冷隻叫人頭皮突然炸開,恨不得把魂都喊出來。
隻是在他出聲尖叫之前,她冷冰冰地說:“閉嘴,不然我割開你的喉嚨。”
那人哆哆嗦嗦幾乎要跪下,“我不叫!別殺我別殺我,我絕對不叫!求求你別殺我啊!”
她冷著一張臉沒說話,整個身子都陷入後院的陰影裏,連麵容都有些模糊。
那人被嚇個半死,她還沒問,他已經哆哆嗦嗦地哭訴起來,“我我我隻是個奴仆,我還不想死,別殺我……”
“不想死?也行,我問的問題你最好老老實實回答,若有一個字假了,我就割下你的一塊肉,活活流血流死,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人身子劇烈一抖,臉色白得跟張紙一樣,不住的磕頭求饒,“你問我說我說,不敢有半句假話!”
“你家後院的泥土為何要翻新一遍?”
“這位鬼……”糾結著不知道叫什麽,隻得說正題,“不敢欺瞞您,這後院裏前幾日摔死了一位公子。”
她無端喘了口氣,聲音都在發抖,“死的誰?”
那奴仆跪在地上老老實實地回答,生怕她手哆嗦著就把他腦袋削了。
“是是是鎮上最有權勢的子氏家族的長公子,子辛公子。”
“為何……為何死在你家院子裏?”
“那公子是……被推下來的!啊!”他感覺到脖子上涼嗖嗖的東西收緊了,他心驚膽戰地叫起來。
“你還敢說謊?鎮子上的人都說他是……醉酒才翻牆摔死的……”
“別殺我!奴才不敢撒謊,奴才就是安宰府上巡夜的奴役,那天晚上的事也是奴才先發現的!怎會有假!奴才聽到後院牆頭有動靜以為是賊就跑去一看,本來那兩人已經要走了,那位小姐似乎腿腳不便,子辛公子是為了幫她才一直沒走,結果他被同行的那位小姐給……推下來的……那……那位公子摔在地上的時候還是……還是……”
她眼睛裏流著淚,整個人越發陰沉,像是要融化在陰影裏,語氣卻還是強忍著,“還是什麽……”
“還是……還是睜大眼睛的,像是自己也沒想到會被推下來。”
她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洗麵,隻覺得心裏苦澀無比,半晌才又開口,“推他的那個人是誰?”
“奴才不是想瞞著您,可是奴才不敢說啊!那位小姐家的人特意來給了大筆封口費給我家老爺,所以……連子氏的人都沒說啊!”
所以外麵傳聞裏,完全沒人提起那位小姐。
她悄無聲息地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我也不為難你,我隻問你,那位小姐是不是衣裙華麗,滿頭珠釵,模樣很漂亮?”
那奴才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咬咬牙還是認了,“是!其實奴才最先看到就是那位小姐……可是老爺不讓奴才們說半個字,奴才也沒辦法,賣身做奴討口飯吃……性命捏在您手裏,不敢欺瞞,若有半句謊言,不得好死!”
再抬起頭,那脖子上的冰冷凶器已經沒了,方才那鬼魅一樣的女子也不見了,他身子還是害怕得不停發抖趴倒在地上。
隻覺得從鬼門關走了一趟,渾身都濕了。
○
她一個人走在又黑又冷的長街上擦了擦眼淚,還是忍不住小聲哭起來。
那是她小心翼翼捧在心尖上的人啊,怎麽到了別人手裏被這般隨意地輕賤對待至此!
那是她心尖上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