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撿個魔女闖江湖> 乃敢與君絕 肆

乃敢與君絕 肆

  山麓間的霧氣正濃,連陽光都變得淺淡,穿透不了這濃重的白霧,彌漫著絲絲涼意。


  哪怕今天是晴天,山間還是有些陰鬱,她背著自己的竹簍緩緩走在崎嶇的山道上,又準備要到鎮子上去,又是一個月的十五了。


  山道再拐過一個彎,就會看到那棵路邊的大槐樹了,上個月就是在那棵樹下遇到了那位避雨的公子。


  說下次把傘還給她,那他今天也會來看傀儡戲嗎?

  她突然搖搖頭,趕緊把這個不合時宜的念頭拋之腦後,怎麽又想到這個了……


  得專心呀,吾婭。


  她對著自己輕聲說了兩三遍。


  這麽一想,那種時不時跑出來的心悸感覺好像才消散不少,步伐也跟著鬆快了許多。


  很快就走過了彎道,那棵大槐樹映入眼簾,隻是這麽一看,她的步子再也邁不動,停了下來。


  那位公子站在槐樹下。


  像是原本就是這山野間的一棵樹,很耐心又專注地站在那裏。


  清瘦的身姿,還是一眼就能看見,永遠是一堆景物裏最顯眼的那一個,明亮的,清澈的,像是一束白色的月光。


  可能是在晨風裏待久了,他偶爾低聲咳嗽兩聲,臉上有些不自然的潮紅。


  她站了一會才繼續往前走,很快就走到槐樹下。


  那位公子也看到她,濕漉漉的眸子一亮,裝作不經意的模樣帶著些詫異的語氣說道:“咦,好巧,又碰到你了呢。”


  她點點頭,抿了抿唇,唇線繃緊了些。


  這世上哪有什麽碰巧的事。


  他的頭發上分明還沾著露水,被微微打濕,卷曲的纏綿的又亂作一團,臉上那樣倦怠的神色在她出現後一掃而空。


  她從來沒有提及過自己住在哪裏,他隻能到這棵大槐樹下等,她說過她經常從這條山道上走,隻要等在這,肯定能遇到她。


  那樣濃重的晨露,不用靠很近就能察覺到他的身上散發著寒意,也不知道為了能假裝碰巧遇見她,在這裏站了多少個時辰了。


  終於見到她了整個人都歡喜起來,卻還假裝的一本正經,說著笨手笨腳的劣質謊話。


  這行為簡直是傻裏傻氣的。


  見她悶悶的模樣,他抓了抓頭發也沒再說話,隻是眼睛裏的笑意還是亮亮的,靜靜地望著她。


  她靜默了半晌歎了口氣,像是敗下陣來,走了兩步跟著他一起站到了槐樹下,伸手從背上取下了竹簍,俯下身子翻找。


  他有些好奇,身子微微往側邊傾了一點,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在找什麽?有什麽東西忘記帶了嗎?”


  她沒回答,從竹簍裏捧出一個蓋著蓋子的小甕罐,罐身熱乎乎的,她直起身子把小甕罐塞進了他手裏。


  像是賭氣一樣悶悶地說:“晨霧傷身,下次帶件披風。”


  塞在他手裏的小甕罐熱呼呼的,熨燙得他冰冷的指尖都暖起來,聞言倒是愣了愣,然後回過神就笑起來,像是穿破了濃濃白霧的晨光,明亮又清澈。


  “好。”


  打開蓋子,一股濃鬱的香味撲麵而來,滿滿一罐煲好的骨頭湯,湯的顏色綿白而鮮亮,叫人一看就很想嚐嚐看味道。


  這罐骨頭湯本來是她準備帶去送給吉嬸當做經常照拂的謝禮,現在倒便宜了他。


  山間氣寒衣裳單薄,又來這站了那麽久,想必身子都凍僵了,讓他先喝點熱湯暖暖身子,免得病了。


  他倒了一碗出來,雙手小心地捧著碗嚐了一口,入口的味道又濃又香,實在爽口,叫人直想多喝幾口。


  他喝了一口後低頭看著她,真誠地稱讚道:“你的手藝可真好。”


  聞言她的臉上爬起一點紅暈,不好意思地移開了目光。


  等他喝完湯,舒了口氣,隻覺得整個身子從胃的地方散發著暖意,方才在山間晨霧裏沾染的一身涼意都被驅散開。


  他笑著道謝:“多謝你的湯,總覺得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呢。”


  她悶悶地點點頭把罐子接過來蓋好收回了竹簍裏,目光落在遠處的山道上,輕聲問:“你要到哪去?鎮子上嗎?”


  他笑著點點頭,“是啊,請小姐再捎上我一程。”


  ○


  她坐在幕布後麵的小凳上,十指交替動作操控著木偶表演。


  吉嬸的茶棚裏裏外外依舊擠滿了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小小的戲台子,每個月十五都能看到她又做了新的小傀儡木偶,演的也是新寫的戲本子,很少會重複演同一台戲。


  隻是這樣一群人裏還有一位白衣的公子,抱著膝蓋坐著一個與他有些不搭的小木凳上,聚精會神地看著戲台上的表演。


  隻聽那不過三寸的美嬌娘舞動著身姿,在繪製的幕布前幽幽怨怨地唱道:


  “他不效緱山鶴唳空


  他不逞高懷把風月弄


  他卻似兒女低語在小窗中


  他思已窮恨未窮

  都隻為嬌鸞雛鳳失雌雄

  他曲未終我意已通


  分明是伯勞飛燕各西東

  感懷一曲斷腸夜

  知音千古此心同


  盡在不言中。”


  聲音婉轉悠揚,如泣如訴,催人淚下,再看著那麵目栩栩如生的傀儡,宛如身臨其境一般。


  他同周圍的人一樣,看得很專注很認真,可是好像又有點不同。


  這樣的感覺真的難以言說。


  他好像透過了這些傀儡娃娃在看她,她手指舞動著操控著它們的動作,給傀儡們配著音,用各種各樣的聲音表達著千奇百怪的情緒,不過細線一動卻演繹著人間的悲歡離合,一雙淡淡的眸子也像被點亮的螢火,亮晶晶的,熠熠生輝,帶得整張素淨的小臉都鮮活起來,像是在發著光。


  他坐在人群裏,卻像是她最特別的一位觀眾,他本來看上去跟人群有些格格不入,可是他又看得格外認真而專注,跟著故事神情動容,這樣的神情叫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傀儡戲先生真是太好了。


  她在戲台上演,他在戲台下看。


  ○


  等今天的傀儡戲表演完後,意猶未盡的人們交談著慢慢散去,他還是在那裏站著等。


  等她收拾完了戲台子,同吉嬸告了別,走到了他麵前。


  兩人並肩一起往城外方向走著,簡單交談了幾句,很快到了鎮子路口的牌坊處,就是在這裏她把手裏的傘留給了他。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忽然一臉可惜地說:“哎呀,瞧我這記性,我又忘記把你的傘帶來還給你了。”


  她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那……怎麽辦?”


  他笑起來,帶了些小小的狡黠,“那隻能下次還給你了。”


  她本想繃著臉,可是還是忍不住笑起來,這做法真是帶著些小小的無賴,可是好像又不是那麽討厭。


  “好。”


  都到了鎮子口,他也不好跟著她一路,一直跟到她家裏去,隻好把她送出城外,站在那看著她慢慢走遠,背影小小的,等完全看不見了自己才轉身離去。


  她就背著自己的竹簍帶著傀儡娃娃們沿著那條山道走回家裏,雖然剛回來,可是對下個月到鎮子上的表演,似乎有些期待起來。


  不過對於熱愛的傀儡戲,她還是沒有絲毫懈怠,依舊認認真真地寫著戲本子,再根據戲本子的故事重新製作傀儡娃娃,練習台詞,補充旁樂,隻是忙起來的時候卻越發有動力。


  像是一種難以表達的默契,之後半年,她每個月十五踏上那條崎嶇的山道時,總是會在那棵大槐樹下遇到他。天晴的時候在,下雨的時候也在,隻是手裏會多一把原本屬於她的油紙傘,然後笑眯眯地問她,能否捎上他一程。


  那把油紙傘說好的下次就還,就一直拖著,遲遲未還。


  她也沒有催。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