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穿心花刃
他的話音落下,空氣仿佛溫柔地靜默了片刻,連織夢都停了下來。
噗呲……
然而,停頓隻有那麽一瞬間,織夢手裏的花刃分毫未停還是迅速割開了那白皙的皮膚。
滴答……滴答……
有血落下砸在了地上。
不敢去看那把花刃刺進逐安胸口的畫麵,流光早就死死捂住了眼睛,他摸到了眼角的溫熱水漬。
氣氛太過安靜而古怪,比武台上似乎也沒了別的聲音,詭異的靜默中隻有血不斷滴落的聲音。
流光掙紮了好一會才從指縫裏偷偷摸摸往比武台上看。
師師師師傅到底在幹嘛呀?難道就任由姐姐往他胸口刺一劍嗎?
不死也會重傷的啊!
誰來告訴他,織夢姐姐到底怎麽了?
“啊!”
這一看流光卻瞪大了眼睛,差點直接跪了下去。
什什什什麽情況?
剛剛他閉上眼睛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
那砸在地上的血不是逐安的。
織夢低著頭,抬起的右手卻直接徒手抓住了那把花刃的劍尖,還在瘋狂飛舞的花刃堪堪停在離逐安胸口不到一寸的地方。
無數鋒利的花瓣割開了她的手掌,刹那間,肉眼可見裏,她的右手皮肉翻卷,鮮血淋漓,落下的血就這麽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可是哪怕那整隻手都要廢了,她卻抓得格外用力,花刃再沒有前進半分。
逐安眼睛瞪大嘴唇發顫,第一次驚慌到有些手足無措。
不是因為那把花刃要刺進他的心髒了,而是那控製花刃的內力根本就還沒有撤!
織夢還在混沌中!
為什麽?
她分明沒有醒過來,卻自己伸手抓住了花刃。
指縫間滴落的血再一次砸在地上,他猛地回過神來,趕緊撲過去抓著織夢的手,卻根本掰不開她的手掌。
“快鬆手啊,阿夢,鬆開!”
織夢沒有反應,依舊聽不見他的聲音,那樣嚴重的傷口,她的臉上還是茫然又冷漠的神色,也沒有恢複五感。
可是,她血肉模糊的手依舊死死地抓著花刃,像是害怕它會再往前一步傷害剛剛站在那裏的那個人,她不敢鬆手。
逐安心如刀絞,心疼地輕聲去哄她,手指繼續試著去掰開她的手指,“阿夢,我們鬆開手好不好?”
再不鬆開她的手就廢了!
織夢不肯鬆手仍舊死死抓著花刃,指節都開始泛白,過了會,硬生生捏碎了那股強悍的內力。
花刃在風裏轟然炸開,帶著血的花瓣四麵八方潰散而逃。
她還眼神空洞地保持著舉著右手的動作,任由手掌在不斷滴血。
像是無比溫柔的羈絆,有一片猶帶著血的花瓣飄過了她的手指,輕輕貼在了她的臉上,宛若落了一滴血色的淚。
半晌她斷斷續續地開口,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樣,艱難又晦澀,“……不允許……對這個人……有任何攻擊……”
逐安捧著她的手,身體在不可抑製地發抖。
她一說完就頹然失了力氣直直摔了下去,逐安伸手穩穩地接住了她。
她的意識尚且遊離,她的身體卻依舊做出了她最本能最潛意識裏的反應。
不允許對逐安有任何的攻擊行為,哪怕被控製了意識也不可以。
逐安坐在台上忘記了周遭的一切,懷裏抱著失去意識的織夢,突然抬起了一隻手捂住了眼睛。
很難熬。
眼睛裏這種又苦又澀的感覺,過於尖銳,橫衝直撞,像是排山倒海而來的巨浪直接淹沒了他。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願意把他當做她的一切,當做性命,甚至高過了她自己的性命。
像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
吾婭認輸了,這一場比賽織夢贏了。
吾婭重新藏進了子辛破碎的黑袍下,帶著自己的傀儡往一旁悄悄離開了比武台。
她手掌上留著一道細長的血洞,她被她想殺的人救了。
她曾經以為,世上隻有無盡的殺戮,今天卻才發現,鋒利的劍,也可以用來救人。
逐安抱著織夢下了台,流光急得不行,先跑去跟禮官申請推遲一刻鍾再比賽,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的那一場比試太過震撼又悲壯,禮官同意了,派了人迅速通知了最後一名參賽者天穹。
流光著急地跑回來,蹲在織夢身邊,看著蹙著眉頭仍在昏迷的織夢忍不住就想哭鼻子。
他雖然不知道姐姐怎麽了,可是剛剛,姐姐又奮不顧身地又擋在了師傅前麵,他好想哭。
他光是看著織夢那隻血淋淋的手都覺得痛,他瘋狂地對著她的手輕輕嗬氣,希望幫她緩解一下疼痛。雖然織夢尚在昏迷可能感覺不到痛,可是流光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他好希望織夢沒事,趕緊醒過來。
逐安神色不明,斂著眸子取了隨身攜帶的藥粉幫織夢上了藥,又撕了自己的衣角仔仔細細地包紮好那隻布滿傷痕的手,弄好了這一切才解開了織夢封閉的五感。
他的手指抓在織夢纖細的手腕上摩挲著,臉色有點差,至少在流光眼裏,這樣麵無表情的神色第一次出現在師傅身上真的很恐怖啊!
流光看得心驚肉跳,師師師師傅不會在想要去砍了那個吾婭吧?
他偷偷扭頭瞥了一眼,卻發現吾婭像丟了魂一樣,頹然地坐在一旁,臉上掛著的淚痕都沒擦一擦。
這一場比賽也太恐怖了吧!
靜候了片刻,織夢像是做了什麽噩夢,突然驚醒過來,看清近在咫尺逐安的臉後,第一件事竟然是撲過去摸了摸逐安的胸口。
流光一驚,卻瞬間反應過來,織夢竟是在確認逐安有沒有受傷……
分明受傷的人是她啊!
逐安伸手抓住她的手,一把將她重新圈進了懷裏,盡量溫柔地低聲說:“阿夢,我沒受傷。”
織夢沒有察覺他的稱呼突然改變了,偷偷鬆了口氣,她剛剛像是看到了一些不好的畫麵,她竟然對著逐安動了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夢,她很害怕那是真的,這麽檢查過一遍發現逐安胸前的衣襟完好無損,這才放下心來,定了定心神,抬起眼睛看向逐安,笑道:“哥哥這麽厲害,我知道哥哥不會受傷的。”
那你呢?
你這麽厲害,為什麽還受了傷?
逐安很想這麽問。
可是,問題的答案已經知道了。
她的笑容明亮如初,眼睛裏的光芒又重新回來了,直直落在逐安眼睛裏,像是要撫平熨燙他心裏所有的焦躁不安。
剛剛那種又酸又澀的感覺再次填滿他的心髒,身體每一寸肌膚,每一條血管,每一根骨頭,都在喧囂著,他此刻想要傳達的心情。
有滿腔的洶湧情愫,竟不知如何開口。
怕織夢得不到回應會失落,他隻好悶悶地嗯了一聲。
怎麽不高興了?
織夢狐疑地伸出手想去觸碰他的臉,剛抬起手來,尖銳的痛意從她右手掌心傳來,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右手,心裏一慌,趕緊錯開了逐安的眼睛。
這是怎麽受的傷?跟吾婭打架留下的嗎?
哥哥是不是因為她受傷在生氣啊?
他這麽敏銳的洞察力,肯定發現了她把五感封閉,孤注一擲的玩命行為了,生氣好像無可避免……她剛上台的時候,他還叮囑她要注意安全,一上台她就拋之腦後,雖然是無可奈何的選擇。
將心比心,要是逐安也這麽做了,她肯定比他還會更加生氣。
這……這要怎麽解釋才好啊!
等等……
從剛剛就覺得怪怪的,他們怎麽離得那麽近?
她……她怎麽躺在逐安懷裏!
難道,剛剛她昏迷後是被逐安抱著下來的嗎?
雖然此情此景,很不合時宜,她臉上卻偷偷爬上一抹紅暈,趕緊手忙腳亂地想從逐安懷裏爬起來。
出乎意料的,逐安卻不肯鬆手,像個孩子撒嬌一樣的語氣,眸子裏的溫煦濃了一些,無比溫柔地看著她。
“再給我抱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