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溫柔難言
最近忘月藥坊經常會來一位特別的客人,朔月每次往外跑去玩的時候總能碰上他。
很年輕的一位公子,麵若冠玉,眉眼深邃,氣宇軒昂,穿著玄色的衣袍,衣角上低調的繡著暗花,氣質優雅又貴氣。
開始朔月以為他是來看病的客人,並沒有在意,後來才發現這男子每次來忘憂看上去都很高興,一問才知這位公子並沒有生病,身體好得很,隻是前段時間與忘憂巧遇,兩人一見如故,逐漸私交甚篤。
忘憂還特意為朔月介紹了一下他這位好友,她都沒有這種待遇。
“阿月你過來。”
朔月正準備往門外跑,她最近發現了鎮子上有一處野池塘,天天帶著鎮上一群孩子跑去摸魚,玩的不亦樂乎。
“啊?怎麽啦?有人來店裏搗亂麽?在哪在哪?我去收拾他們?”
忘憂差點一腳把她踢出店去,“……你腦子裏怎麽隻有打打殺殺的事?不是,你過來。”
他們盤下的那座小樓帶著一個小小的後院,忘憂本來想種點花花草草觀賞,結果朔月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大堆土豆種,也不要他幫忙,自己吭哧吭哧地種上了。
種的時候不知道在想什麽,坐在地裏看著她手上的鏈戒發呆。
院子裏土壤肥沃,種下不久就竄了芽,到現在已經開了花,從臨窗的桌邊坐著就能看到,白白的花瓣,黃色的花萼,在層層疊疊的綠葉裏,大片大片連在一起,還挺好看。
那個年輕的公子就坐在桌邊,白皙如玉的手指捧著杯茶,靜靜地看著窗外。
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回過頭來對忘憂說:“忘憂,你這窗外的風景倒是別致。”
“喏,拜她所賜。阿月過來打個招呼,這是我的朋友,容尋。”
容尋舉止大方自然,很容易給人親切之感,他微笑著同朔月打了個招呼。
朔月其實有點不高興,她努力了這麽久想跟忘憂當朋友,忘憂卻每次都很不樂意,像是跟她做朋友是件很為難的事,現在這個人忘憂居然主動跟他做朋友,還特意來介紹給她,真是太過分了!
朔月走上前一步盯著容尋看了半天,那眼神看得忘憂心裏都有點發怵,有點後悔剛剛怎麽就突然叫住了朔月,虧得容尋還笑得出來。
過了會,朔月笑起來,不客氣地拍了拍容尋的肩膀說:“啊,這位朋友,不瞞你說,忘憂的朋友,就是我朔月的朋友,有事盡管說一聲。”
忘憂這才放心一些。
容尋笑著應下,“多謝,在下記住了。”
朔月也沒怎麽放在心上,說了句告辭,又跑了出去,她可沒興趣跟人靜靜坐著喝茶下棋,有樂子看一看倒還可以。
朔月出去後,忘憂跟容尋對坐烹茶,繼續上次沒下完的那盤棋。
容尋落下一子,隨意又自然地開口:“朔月姑娘性子倒是活潑可愛。”
忘憂點點頭,“嗯,是很活潑。”活潑的過頭了,簡直是鬧騰!
“忘憂兄同她認識很久了嗎?”
“唔,不算很久,半年多吧。”
“原來如此,我瞧著你二人感情不錯。”
忘憂執棋的手在落子前略微停了一秒,他們天天都拌嘴,有時候還能打起來,這樣算得上感情好麽?
“有麽?”忘憂抬頭看向他,突然有種怪異的猜測,“容尋兄……可是喜歡朔月?”
容尋愣了愣,又噗嗤一聲笑起來,“喜歡,但並非兒女私情,隻是羨慕朔月姑娘還能擁有這樣的心性罷了。想來入世待人,心性都難免會被磨去一些棱角,朔月卻似乎未被瑣事侵擾半分,實屬難得。”
忘憂不知怎麽的,聽了他的話突然想起在蒲州城長街上,站在朔月對麵的那位瘦弱的女子。匆匆一瞥,他其實沒太看清楚那女子的麵容,隻覺得她身形嬌小,氣質溫和,不過雖然瘦弱,卻氣場強大,格外叫人心安。
那女子是朔月的師傅,朔月是因為她師傅的保護才能這般無憂無慮的吧?想來她師傅為她耗費了不少心力,朔月偶爾的看著那串鏈戒發呆,這是……想她師傅了?
○
直到傍晚,朔月才回來,在門口她見到了一位熟人。
“放風,你怎麽在這?”
“……我叫無往,不叫放風。”
“哦,原來如此,這位朋友你真不夠意思,害得我一直以為你叫放風呢!”
偏生朔月還說的一本正經,叫人無法反駁,不過,哪有人根據別人做了什麽事就給別人起個什麽名字的啊!
無往隻好說點別的。“我來接公子回去。”
“公子?你是說容尋?”
“正是。”
一刹那,朔月脫口而出的就是:“你家公子跟他爹長得一點都不像啊!”
無往剛要邁進門的腿就這麽僵住了,容老先生很早就過世了,他家公子什麽時候又多了個爹?
朔月又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也許是像他阿娘呢。”說完她就蹦蹦跳跳地越過無往進了忘月藥坊。
無往被這兩句話震懾住了,他想了半天才理解朔月說的意思,黑著臉進了藥坊。
忘憂準備了晚飯,便挽留了容尋留下來吃飯,容尋欣然應允。
朔月跑去洗了手坐到了桌邊,無往才一臉古怪的進來。忘憂跟容尋來往頻繁,對無往也很熟,直接邀請他一起,無往本來想拒絕,容尋也開口了,這才坐下了。
朔月吃著突然對容尋說:“你家那瓜子還有麽?能再給我些嗎?我可以幫忙做事情交換。”
無往剛剛緩和一些的臉色又黑了。
容尋捏著筷子愣住,一臉茫然的看向朔月,“啊?”
忘憂心裏直接找了個麻袋把朔月套上打了一頓,她怎麽除了玩什麽都不上心,怎麽能講出這種話來!
解釋了半天,朔月才發現她弄錯了。容尋跟那富商是朋友,朔月要去找那群山匪麻煩,富商家裏的奴仆都不敢跟著去,隻得借了他的人來一用,卻被朔月誤以為無往是富商家裏的仆從。
朔月見鬧了個烏龍,一本正經地拍拍無往的肩膀,嚴肅地說:“這位無朋友,這件事都是因為你過於沉默寡言的性子才導致我誤會的,你應該多練習練習說話才對嘛!”
“……”
“有空我可以教你啊!看在你給我放過風的份上,免費教你好了。不過確實給我造成了誤會的困擾呢,這樣,我這人呢沒別的優點就是比較好說話,你賠給我一袋瓜子,我就不跟你計較這件事了。”
“……”
“哎,無朋友,你幹嘛這麽看著我,感動成這樣嗎?哈哈,其實不用這麽客氣的。”
忘憂習以為常地繼續認真吃飯,他覺得自己境界有了新的突破,至少,他現在聽到朔月這樣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的時候也不會想跳起來把朔月一腳踢出去了。
真是對這樣的自己肅然起敬!
可是,無往的情況就很糟糕,他黑著張臉不知道怎麽接這種話,果然,朔月才是最可怕的那一個啊!
○
過了段時間,容尋來找忘憂的時候,不巧忘憂有事外出了,藥鋪裏隻有朔月一個人在。
容尋在後院裏找到她的時候,朔月蹲在一片綠油油的土豆秧裏,偷偷拿了一把忘憂的小藥鋤在給土豆認真鋤草。
對於這片長勢喜人的作物,她難得的上心。
容尋問了她兩句忘憂的去向,朔月頭也不抬地說忘憂有事出去了。
過了片刻,她身旁蹲下一個人。
容尋也不嫌髒,直接用手去拔作物裏的雜草,他一身貴氣衣著華麗並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卻意外地清理得很幹淨,一點作物的莖都沒傷到。
朔月看著他的側臉,腦海裏卻想起另外一個嬌小的身影,兩個身影逐漸重合在一起。
“師傅,我們這是幹嘛呀?”朔月吃力地抱著一籃子土豆不解地問師傅。
“阿月,我們一起在後院裏種點土豆好不好啊?”朔月的師傅彎下腰,笑眯眯地看著隻到她腰間那麽高的朔月,溫柔的揉了揉她的頭發。
“後院裏不應該種點花花草草才好看嗎?”
“花花草草隻能看嘛,種土豆多好啊,還能吃。”
“可是我覺得種土豆有點醜哎,而且手還會變得髒兮兮的,師傅,我不想種。”
“那好吧,阿月先去自己玩,師傅自己種。”
朔月想都沒想,放下了籃子跑去一旁玩了,她偶爾回頭看看,就能看得見師傅一個人吭哧吭哧地刨坑埋種。
等全部種好後,師傅站起身擦了擦汗,看著翻新過一遍的土地,臉上出現了一些期許的神色。
“太好啦,阿月!等到秋天的時候,我們就會收獲很多很多土豆啦!”
“可是,還要自己刨出來啊,自己種下去又自己刨出來一點都不好玩,還要鋤草施肥找蟲子……還有……”
師傅臉上的表情垮下來,無奈地笑著說了句:“阿月啊……”
不久土豆就發芽開了花,白白的花瓣,黃色的花萼,在層層疊疊的綠葉裏,大片大片連在一起,還挺好看。
朔月對土豆有了新的改觀。
土豆長著長著果然生了雜草,師傅又蹲著用手拔草。
朔月蹲在一旁看著,也跟著隨手拔了一些,很是不解:“師傅幹嘛用手啊,手不痛嗎?”
“這樣土地才會感受到人們的虔誠啊,會結出很多很多的土豆。”
“我覺得土地根本感覺不到嘛,師傅你不要相信這些奇怪的東西啦。”
“阿月啊……有時候要有期待嘛!”
“搞不好有了期待,就會落空哦!”
“……”
很不幸的是,師傅種的土豆真的沒活到秋天豐收的時候。
一場暴雨過後,她師傅種下的土豆,綠油油的秧苗被打得七零八落,一地的狼藉,全死了。
師傅摸了她的頭發,惋惜地說:“好像師傅真的不應該種這些作物。”
“沒事啊,師傅,明年我們再一起種吧!”
“真的嗎?阿月跟我一起嗎?太好啦!”
“嗯。”
雖然後來師傅似乎忘記了她們的約定,但那天師傅心情卻變好了。
朔月看容尋突然覺得親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