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踏花而來
扶月休養了幾日,族中一群少年也同扶月一樣,十分喜歡逐安,有空就往他院裏跑,杏院裏總是熱熱鬧鬧的。
已至月中,扶月腿傷已經痊愈,也到了武林大會舉辦的日子。
近幾日來,其他大大小小的江湖世家門派也都陸陸續續趕到了江南金陵城。
逐安也通過扶月的講解大致了解到武林大會的舉辦流程。整個盛會共舉辦一個星期,除了江湖大世家是直接遞了參賽名字上來,其他稍小一些的世家門派的子弟需要先進行初賽選拔,就比如柳家可以直接遞交參賽名額,但柳家的附屬門派就需參加選拔才可入賽,剩一批優勝者便可以同其他世家子弟一起切磋比試,決出最後的勝負。比賽又分了輩分,除了成名已久的各位江湖高手的直接對決,就數小輩之間的對決最引人注目,隻要年滿十六就可以參加,除了門派世家裏的小輩,以個人名義也可以參加。這些少年代表的就是武林的未來,若是族中子弟在武林大會上表現優異,那自然也會招攬更多門生,若是個人表現優異,各門派也會搶著收下,對各宗門勢力發展更是不用多說,就比如去年的柳疏花與慕飛白一戰成名後,兩家勢力在家族所屬地更是如日中天,選擇加入的門生也是最多的。
前三天都是小輩們之間的比賽,後四天才是前輩們的對決,跟小輩的比賽也有少許不同,小輩之間可以決出勝負高低,可這些江湖前輩隻是切磋,並不角逐勝負,有時兩個高手切磋過招過於越打越酣,就要比上半天才肯罷休,每年都能讓小輩們大飽眼福。
初賽已經比完,今日已經是第三天,逐安知道前麵隻是選拔賽也沒什麽興趣去看。
正式比賽這天清晨,扶月跑到逐安院裏,他換了一身月白色的修身長袍,襯得他十分俊秀可愛。
見逐安正在院裏,他親親熱熱的跑過去先行了禮,然後拉著逐安說道:“逐安哥哥,父親近幾日十分忙碌,今日也是一早便出去了,臨走時父親托我跟阿姐來請你前往會場,阿姐也在大門口候著了。”
逐安摸著他的腦袋笑道:“麻煩扶月啦,稍等,我去換一身衣裳。”
片刻後,他便從裏屋走了出來,換了一件黑色的修身長袍,繡著暗色的花紋,烏黑如墨的長發用木簪,簡單的束在了腦後,簡單十足的打扮卻襯得他麵如冠玉,氣質出塵,十分的俊美。
扶月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他們一起到了門外,疏花靜靜坐在一匹馬上等著他們,她跟扶月一樣,一身月牙白的束腰長裙,冷冷清清的,像一朵孤傲的雪蓮。
門口還有兩匹馬在等候,他們分別上了馬,三人策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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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會的場地設在柳家名下的一處露天山莊裏,山莊裏有一塊寬闊的場地作為校場,能容納下所有世家門派的人觀戰,山莊裏為各世家門派宗主提供休息的客房。
在校場上設有高台,供掌門宗主落座,現在已經坐滿了人,世家門派帶來的門生就分門派站成方隊站在校場周圍,數量著實龐大但現場井井有條絲毫不亂,可見柳長淵沒少用心,台下甚至有一隊樂師帶著各種樂器候在一旁,可謂麵麵俱到。
疏花帶著逐安扶月來到高台旁柳家方隊前,設了三個座位,想必是柳長淵安排的,逐安坐下後一看,此處視野極好,場上對戰一目了然。
扶月記不住那麽多名字,柳長淵就讓疏花替他代為講解,然後就變成了這樣。
台上上來一拿雙劍的少年,疏花淡淡瞟了一眼,聲調沒有任何起伏說一句:“百川,孟家,孟子坤。”
又來了一拿長槍的少年。
“撫州,方家,方初玉。”
“徽州,唐家,唐堯。”
“……”
上一個人,她就這麽十分簡練的說一句,絕不多說半個字,逐安被一堆名字饒的頭暈,心裏暗暗捏了一把汗,這講解的還不如不講解……
趕緊把目光投向已經在對陣的幾位少年,看了一會,他忽然問道:“你不上場嗎?”
疏花見他看過來,剛要回答,扶月就搶著說:“阿姐同慕家那位哥哥去年並列第一,雖然阿姐今年才十六,去年是破格參加的,但他們可以直接進入決賽,跟今年的前三甲比試就可以了。”
“原來如此,當真十分厲害,扶月呢?”逐安正巧在不遠處看到了慕飛白,他一襲玄衣端坐在自家族中門生前麵,今日手中多拿了一把折扇,依舊是氣宇軒昂十分耀眼,惹的不少其他門派的女子雙頰飛紅的偷眼看他,慕九恭敬的站在他身後。
扶月靦腆的笑了下,撓著頭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年紀還不夠,名額都給族裏的堂兄們了。”
“那真是可惜,我以為可以看到疏花跟扶月一起上場呢。”逐安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著說到。
聞言,疏花目光看了他片刻又輕輕移開了。
“後年,後年扶月就滿了十六可以上場了,逐安哥哥一定要來看。”
逐安點點頭,“好。”
台上還有十多位少年在同時比試著,但並無多出彩,逐安目光一一掠過。
空氣裏飄來一絲壓抑,他目光一滯。
○
突然,漫天開始飄起紅色花瓣,像是下起一場花瓣雨,美輪美奐,周圍的人竊竊私語起來,連場上正在比試的幾位少年都停了下來愣愣的看著天空。
在眾人目瞪口呆中,一聲嬌俏的笑聲在花瓣中縹緲的響起。
“這麽大的盛會,也不邀請我幻花宮,真叫人生氣呢。”
空氣裏似乎有鈴鐺清脆一響,仿佛憑空出現一少女,她身著一條紅色長裙,雙臂雙足上各帶著一隻係了鈴鐺的金釧,右手手腕帶著一串銀色的鏈戒,額間墜著一顆淚滴樣式的紅寶石,用兩束金色的絲線串著編進濃黑的發裏,眉眼如畫,像是用上好的刻刀精心雕琢過的美玉,嘴角含著一抹明亮的笑意,張揚放肆,美的驚人。
她赤裸著一雙玉足竟輕盈的踩在了花瓣上,像是踏著階梯一般,信步踩著飛舞在空中的花瓣,腳踝上的鈴鐺叮當作響,墨發紅衣在風裏飛舞,像是一隻要振翅的蝴蝶。
一片花瓣飛到她臉頰邊似乎很癢,她悠閑的伸出指尖輕觸,像是在庭院裏賞花一般,慢慢踏著花瓣走了下來。
若不是剛剛她說的幻花宮,那此情此景,沒人會懷疑她可能是位從天而降的仙子,因為那場景實在美的令人窒息,詭異而迷人。有的人臉上甚至浮現出十分癡迷向往的神色。
逐安心裏輕輕喚了一聲,織夢。
他的目光追隨著她,片刻不離。
疏花望著神色有些迷惑,這張臉很熟悉,心裏泛起一種奇異的親近感,慕飛白卻一臉震驚。
幻花宮三個字足以引起軒然大波,哪怕是一直待在忘憂山上的逐安也有所耳聞。
幻花宮還有另一個別稱,幻魔宮。既然跟魔扯上關係,就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在江湖中有兩種東西,會令人們畏懼害怕,一種是殺虐嗜血的不祥之物,另一種是令人癡迷神往卻總是得不到的寶物。而幻花宮就屬於第二種,自幻花宮創建以來,行蹤詭秘,甚至沒人知道幻花宮具體有多少人。而讓世人癡迷的就是幻花宮宮主世代相傳的幻花神功,傳說中哪怕取手邊的一朵花,身邊的一片葉甚至是撫琴搖鈴聲在幻花術中也是吹毛斷發取人性命的利器。每一次幻花神功現世,都美的令人移不開眼,仿佛那不是殺人封喉的武功,而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卷,而恰恰每一次現世都會引起殺戮無數,腥風血雨。
如此神秘而強悍,引得世人癡迷它羨慕它渴望得到它可是卻從來觸摸不到,於是人們轉為害怕它畏懼它稱它為魔功。
幻花宮神出鬼沒,很少出現在世人眼前,上一次出現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這紅衣少女卻自稱是幻花宮的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當即在人群裏引起了軒然大波。
○
紅衣少女赤裸的雙足緩緩踏在台中央,她看著場上的十多位少年,突然捂著紅唇笑起來,“噗,這就是今年的奪冠人選嗎?”
眾少年疑惑的看著她,又看看方才還在比拚的對手,從彼此臉上看到了同樣的茫然。
“簡直,不堪一擊呢。”
少年們聞言惱羞成怒,開始七嘴八舌的斥責她。
“你說什麽?”
“你一個黃毛丫頭又有多厲害?”
“有本事下場比過!”
紅衣少女也不惱,抬手支著下巴,思考了一會臉上又浮現起一個明亮的笑意,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卑微的螻蟻們,你們可以試一試。”
少年人血氣方剛,十分容易惱怒衝動,見這紅衣少女口出狂言,都動了氣,各持武器一起對著她,也不管什麽禮儀風度以多欺少了。
紅衣少女臉色不變,依舊笑著站在原地不動,逐安卻蜷起了手指,目光緊緊的盯著她,若是她一有危險,他一定立即出手。
他不知道江湖裏的恩怨紛爭如何,他心裏此時隻知道,能再見她真好,哪怕她不是為了他而來,也好過上次山中避而不見。
紅衣少女忽然抬手,場邊一名女樂師懷裏抱著的一柄鳳尾箜篌突然從她懷裏脫離飛到少女手中。
她神色悠閑,不緊不慢的坐在地上,一手扶著箜篌,伸出纖纖玉指撥響了琴弦。
樂聲動聽,眾少年錯愕之餘紛紛拿著武器朝她攻了過去,她依舊靜靜坐著,臉上泛著迷人的笑意眼神卻空洞肅殺,箜篌聲緩緩從她指尖流淌而出,像是有形一般,把方才靜靜落在地上花瓣捧起,一股氣流席卷起花瓣,繞著她周身舞動。
一少年手中的劍剛要劈下,忽然一陣花瓣飄過來接住了他的劍勢,那氣流帶著花瓣竟像有一個人持劍跟他過起招來,他慌亂間分神看了看身旁,每個少年的攻擊都被這樣打亂,他心裏大駭,可那分明隻是一堆花瓣,他喃喃道:“這是什麽妖怪……”
他想避開那陣花瓣去攻擊後麵那靜坐彈琴的少女,可是花瓣卻隨著樂聲飛舞的越來越急促,他根本沒辦法突破那層花瓣。
突然,他感覺一道淩厲的氣流向他襲來,紅衣少女操控著花瓣不再防守,轉為進攻,氣流同時襲向十幾個人,像揮動出的劍氣一般朝著他們呼嘯而去。
他們不停揮動手中的武器抵抗著那股氣流,根本看不見對手在哪,片刻不敢分神,可是在場下的多數人看來,隻覺得那畫麵無比詭異,幾十個少年著了魔一樣跟麵前的空氣較勁,都隻是揮動著武器去攻擊麵前的花瓣,竟誰都不去管那個彈琴的紅衣少女,如何能不詭異?
都猜想,莫非是被琴聲控製了心神?
坐在高台上的宗主掌門個個修為高深,把對戰看的清清楚楚,這一邊倒的戰況實在慘不忍睹,好幾個宗主都坐不住了站起來觀望著。
忽然琴聲一重,戛然而止,紅衣少女把手輕輕搭在上麵讓琴弦不再顫動,花瓣也再次靜靜落回地上。
眾目睽睽之下,那十幾個少年手中的武器劈裏啪啦掉落在台上,人也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仔細一看他們全身被花瓣劃出細小的傷口,痛苦的趴在地上呻吟。
這時,一宗主見自己的兒子被如此欺負,氣憤的一拍凳子扶手,飛身下場,站在紅衣少女對麵指著她就破口大罵:“你這妖女使得什麽妖法?好卑鄙的手段!”
逐安聽了忍不住汗顏,那十幾個少年一起圍攻她,結果打不過罷了,她也沒使什麽妖法,以樂聲注入內力操控氣流對抗而已幻花寶藏,如何稱得上卑鄙?
見有宗主親自上陣,紅衣少女也不見慌張,從地上爬起來,揮揮手憑空把箜篌送回那女樂師手中。那女樂師驚的沒拿住,箜篌啪一聲掉在了地上。
紅衣少女笑眯眯的歪著頭說了聲抱歉,然後才看向這位滿臉怒火的宗主,她笑著問道:“如何卑鄙了?”
“你!你……”你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麽來,其實以他的修為他看的清清楚楚,不僅不是什麽妖法而且這少女並未出全力,沒有起殺心,不然絕不是全身被傷的結果了,隻是這少女內功十分深厚霸道,直接憑借內力就可控製外物,讓人震驚。可是眾少年十幾個打一個都沒打過一個小丫頭,反而被全部打傷,實在慘不忍睹,好生丟臉!
紅衣少女又笑著說道:“本不是來找你的,既然你急著送上門,那你來試一試我的妖法好了!”
那宗主麵色一暗,啐了一聲,也不管什麽長幼之別了,沉不住氣拔劍就向她刺來。
紅衣少女不慌不忙舉起右手晃動一下,手上銀色鏈戒上三個小巧的鈴鐺清脆作響,剛剛那些少年被打落的五六把長劍,被控製著飛了起來,端端的懸在了少女身後,在那宗主劍刺過來的時候,飛速上前擋住,然後幾把長劍交替著開始攻擊他。
紅衣少女就站在原地,晃動著手腕,鈴鐺聲不停,那幾把劍就不停一直攻擊。
她臉上又泛起一個張揚而迷人的笑容,眼神空洞肅殺。
“這位宗主,我的幻花鈴是不是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