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我怎配去母儀天下】
江水一代不怎麼繁華,質樸地安逸著,而連錚的屍骨,就被我們葬在了這裡。
回去以後我才聽說,也就是這同一天,大岐國的皇後下葬了。
大家初聞消息時均是滿頭霧水,大岐何時有了皇后,怎麼連最熱愛八卦的老百姓都無一人知曉此事?
待打聽清楚了才明白,皇陵里葬的原是一些舊衣和一枚如意鎖,也是到此時我才猜到,那裡原本想葬的人,是誰。
姜淮邊搖扇飲茶邊吧嗒著嘴,「嘖嘖,吾皇真是有魄力,連你『死』了都得做皇家的鬼。」
我頓覺空氣中散著無盡的酸意,但出於對姜淮的不太在意,我也就沒搭腔。
「唉,話說我參透了無數的天機,唯有你的命格最為荒唐令人震驚,先是一個棄兒,糊裡糊塗成了郡主,又眼淚啪嚓被貶為庶人,沒想到,『死』了之後竟還被追封為皇后。」見我不搭理他,姜淮還來勁了,不停地嘚啵起他那張能賤死人的嘴,「想來,現下皇宮裡那些嬪妃的日常活動,就只剩下『扎你小人』了吧,畢竟人家都盼了那麼久,卻被你這沒心肝的丫頭給攔腰截胡了。所以我說,你這一生若編纂成書,那肯定是字字皆荒誕,嘖嘖,好一部值得流傳坊間的荒誕錄噢……」
我瞥了他一眼,內心澎湃而外表平靜道:「你不要用這種不正經的強調與我說話。」
姜淮用食指點了點桌子,向我問道:「這算是命令嗎?」
我頭點得迅速,「算。」
「那你又是以什麼身份來命令我?」姜淮合起扇子放在桌旁,眼睛直直地盯著我,「反正我知道,現下除了我自個兒的娘子,誰的話我都聽不得,所以心肝啊,就讓我來照顧你吧?」
我莫名的有些難受,只好反問道:「我看起來很像生活不能自理的樣子嗎?」
未等他答像或不像,我已經一瘸一拐的回了房,閉緊了門。
在傅東樓那裡我是死人,需要悼念;在姜淮這裡我是廢人,需要照顧,我可真是除了失敗,一事無成。
心傷總比肉傷疼,果真如此。
……
絲毫不意外地,這晚我又看見了傅東樓。他的鬍鬚都長了,彷彿幾夕之間就蒼老了十年,他正對著奏摺久久未下批註,那雙眼裡滿是悲傷和思念。
我走近他,他執筆終於落下硃批,可寫得卻是讓我鼻子兀然發酸的字句———一腔春水負東樓最後一筆濃墨拖了老長老長,都畫到了奏摺外面,他這時才回過神來,然後就用筆劃去了這句詩,將奏摺扔了。
我們的諸多過往和懵懂,均是由這句我編得糟詩起始,怎能讓我不心酸,怎能讓我不淚流。如果這不是夢境,我一定會撲到他膝頭好好的哭一場,傾盡所有的委屈痛苦一場……
我承認在對待過往感情的方面,我也很邋遢,所以夢醒時分我幾乎差點就動了回去見他的念頭。
但我這幅瘸子模樣,如何去當母儀天下的皇后,我怎配?我怎能害他被全天下人恥笑?
夠了,真的夠了。
我終於明白,我畢生所做過最好的夢境,就是與他在一起;而我所見過最壞的現實,就是從那些個夢裡醒來。
趁著晨光未亮,我翻出了一件姜淮的長衫換上,又隨手挽了個男子的髮髻,牽著追風離開了。
再遠一點,讓我走得再遠一點,讓我無論何時想起都不會再做錯決定,讓我由於要走很遠很遠的路才能回去,便很難再衝動,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