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所謂潔癖
「這是近路。老天，你臉好紅！」
莫林站離我兩步遠前方，瞪大眼睛看著我。我原來還沒覺得尷尬，被他大嗓門一吼，就真有點難堪了。
這是一條寬敞通道，柔和橘黃色燈光像霧氣瀰漫，為顏色冷硬艙壁平添幾分溫馨。從我們離開卧室開始，路上一直碰到三三兩兩軍人。
大部分是年輕男人，有穿軍裝，有穿背心，大多肌肉結實、皮膚黝黑，我幾乎能聞到他們身上汗味。還有一些竹竿似纖長機器人，金屬腳掌「咯噠、咯噠」踩柔軟地面上，輕盈跑步經過。
甚至還碰到了一頭獸人，身高至少超過兩米，頭頂天花板上，龐大身軀像一堵牆。露軍裝外胳膊肌肉黝黑、毛髮旺盛。脖子上方是肌肉糾結獸首，十分猙獰恐怖。
人類男人經過時，幾乎都會看我一眼。那個獸人是直接停下腳步，瞪大眼睛盯著我，一直目送我們離開。我知道，並不是自己多麼美貌出眾，他們只是奇怪艦上出現女人，才會多看幾眼。
我們繼續往前走，莫林突然又回頭瞟我一眼：「該死，你為什麼穿這麼短裙子？」然後目光掠過我露外面胳膊和小腿。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前面兩個男人全朝我小腿瞟去。
莫林實太聒噪，我覺得必須制止了。
「莫林。」我喊他。
「是？」他立刻站直，眨眨眼睛。
「閉嘴。」
他張大了嘴，但沒再說話了。
我們沒走多久，到了一間緊閉艙門前，莫林輸入密碼擰開門鎖，站門口不動：「祝您和指揮官度過一個愉中午。記得勸他！」
我無語走進去，莫林悄無聲息帶上了門。
這裡像一個寬敞大廳，與天使號控制中心類似，牆面全是電腦屏幕，銀色數據牆壁間永不停歇流動。
沒有人。
我站了一會兒，才看到一側牆上還開了道門，遠遠可以看到一道暗灰色背影坐沙發里。
是他。
我不由自主深呼吸幾下，緩步走過去。我以為以他警覺，很會察覺動靜。沒想到都走到門邊了，他還是一動不動，似乎十分專註。
他面前空氣里，浮動著淡藍色光影。我知道類似於莫林給我「影碟」。只不過剛才隔得遠，角度也偏，看不清他看什麼。
現隔近了，我便抬頭認真看了看。這一看，我呆住了。
是……我？
畫面是靜止，茵茵綠草地上，女孩穿著黑色學士服，用手壓著四方帽，笑得格外燦爛。
那是我大學畢業照。
光線一閃，是我穿著米色套頭毛衣，頭髮亂糟糟，赤著腳，抱著膝蓋坐陽台角落，眼睛通紅，臉上還掛著淚珠——那是被他強迫之後，我躲老房子里頹廢。
然後是上課時，我低頭做筆記；我去公司面試，黑色正裝、長發披肩，臉很紅很緊張；我到敬老院看望外婆，抱著她腰，把頭靠她懷裡……
就這時，他忽然轉頭，看見了我，眸中閃過詫異。
我也詫異看著他。
他把手中晶元一丟，畫面驟然消失。他從沙發後站起來，雙手插褲兜里，神色冷冷：「有事？」
「……莫林說你要跟我吃午飯。」我心裡暗罵莫林，看穆弦反應就知道，他根本沒叫我過來。
「我吃過了。」他淡淡說。
「那我回去了。」我轉身欲走。
「坐下。」他聲音再次響起。
他這麼說，我只好到沙發坐下。
他走到辦公桌旁，按下通訊鍵：「送一份午餐過來。」然後他不說話了，只靜靜站著那裡盯著我。
這氣氛著實有點尷尬，我就問：「你怎麼會有我照片？」
「納米機器人。」他語氣平靜。
「什麼？」
「我留下機器人。」
我忽然明白過來。
我腦海中有納米機器人大概印象，是一種超微型機器人，人類肉眼根本看不到。原來當初他說留下士兵保護我，留下是它們？這些照片，也是他們拍？
難怪這幾年我總覺得有人窺探我，還以為是神經過敏。
可我立刻想起，洗澡時也有被窺探感覺。不由得有些僵硬側頭，瞄一眼他沉靜側臉。
他……為什麼一個人這裡看我照片？肯定還有我沒穿衣服照片。
我臉陡然熱起來。連忙暗暗告誡自己要冷靜，要不為所動，可臉還是熱得發燙。
「已經撤離了。」他盯著我。
我明白過來，鬆了口氣。難怪近都沒有那種被窺探感覺，想必是到了他身邊，不再需要了。
這時門外響起陌生聲音：「指揮官，我來送午餐。」
他站起來走過去。過了一會兒，銀灰色軍裝包裹結實手臂端著個餐盤，放我面前桌子上。
我訕訕拿起勺，沒想到他緊挨著我坐下。感覺到軍裝褲腿似有似無擦到我小腿，我立刻全身緊繃，眼觀鼻鼻觀心。
這頓飯吃得味如嚼蠟。吃完后，我喝了口水，醞釀了一下情緒，轉頭看著他。他也看著我，目光清冷平靜。
這樣實有點怪，我們坐得這麼近，扭著脖子互相望著。我不由得咳嗽一聲，低頭盯著餐盤說：「你要求，我可以做到。」
他沒說話，但我能感覺到他灼灼注視。
我繼續說：「你執意要娶我，那就結婚吧。我知道除了夫妻義務，你不關心其他事，我也是。希望今後我們互不干涉，你順心，我也如意。不過你說結婚了才碰我，這個我同意，希望你遵守承諾。」
我停下來，等他反應。我不確定他會不會惱怒，但我不乎。
可我萬萬沒想到，他忽然露出微笑，然後握住我手……送到唇邊，盯著我眼睛，開始親吻。
酥麻濕膩感覺從指尖傳來，我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再仔細一看，哪裡是吻？他把我手指，一根根含嘴裡，用舌頭重重舔。
像動物。
他本來就是半獸。
我強忍著手上不適感，冷冷想——這種反應，表示他不但不生氣，反而很高興？
是因為我同意結婚嗎？我後面說話，他根本不意？
果然啊……他只乎身體和繁殖而已。
過了一會兒，我半個手掌都濕潤了，噁心死了。可他不停，若有所思盯著我，開始吸吮大拇指，癢得不行。
「等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還有個要求。」
「說。」他舔著我手背上淺淺漩渦。
「我挂念外婆。」
「派兵接過來。」他頭都沒抬一下。
我搖頭：「不行。她年紀大了，葉落歸根，我也不想讓她知道其他事。我想每年探望她。」
他這才抬眸看我一眼，烏黑眼睛銳利逼人。我以為他會拒絕，誰知他只啞著嗓子答：「好。」
而後，他又開始專心舔我手，我原本強自忍耐，忽想起跟他睡那個晚上，夢中也有似曾相識感覺，我夢到一隻狗舔。所以……是他？
我忍不住問：「你不是有潔癖嗎？」
「嗯。」他低低應了聲，舌頭不停，理所當然。
我無語了。
這時兩隻手已經被他舔完一遍。他又伸手摁住我後腦，整個身體都傾斜過來，將我圈懷裡，迫使我抬頭看著他。
他專註目光沿著我臉頰緩緩下滑，我幾乎可以肯定，他選擇從哪裡下口。
這種被當成骨頭一樣啃咬感覺，實讓我全身皮膚都癢，我覺得不能再任憑他這麼下去，萬一他把持不住就壞了。正躊躇開口，忽然聽到桌上通訊器「滴」響了一聲。
「指揮官，來自帝都電話，是相里晟指揮官，加密頻道，聲頻已就緒。」莫普聲音隨即通訊器里響起。
穆弦立刻鬆開我，站了起來。
我鬆了口氣。
他走到桌旁，沉聲說：「接進來。」
「是。」
我逮住機會站起來說：「我先回去了。」
他抬眸看我一眼，也許是剛才我們靠得太近，他黑色短髮看起來有點凌亂，軍裝領子也有點歪，白皙臉頰……似乎有些紅暈？
「坐下，我送你回去。」他頓了頓，「通話期間，保持沉默。」
我只好又坐下。
他按下通訊器上一個鍵，那頭響起了聲音。
「蘇爾曼指揮官，很高興聽到你即將抵達消息。」那人說。
「謝謝，相里晟指揮官。」穆弦答道。
我聽到「蘇爾曼指揮官」這稱呼，略有些驚訝，但很明白——斯坦星人名字都很長，莫林全名念起來就有一長串。蘇爾曼和穆弦，應該都是他名字一部分。
話說回來，我都要跟他結婚了，還不知道他全名是什麼。不過無所謂。
相里晟又說：「上次您提出條件，殿下已經慎重考慮過。」
我有些好奇——殿下？
穆弦抬起臉，清黑眼眸一片沉靜：「願聞其詳。」
「只要你按照約定起事。除掉諾爾後，殿下會支持你，成為三大艦隊總指揮官。」相里晟接著說。
我吃了一驚。
起事？雖然不清楚內情，但聽起來，似乎是穆弦投靠了「殿下」，除掉「諾爾」就能加官進爵？
穆弦嗓音和臉上笑意同樣柔和：「感謝肯亞殿下信任。也感謝你，相里晟指揮官。」
我聽得分明，肯亞殿下？他就是穆弦投靠人？
相里晟也笑著說：「你太客氣了。這次事成，你就是帝國年輕上將，也是我上級，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以前大家忙于軍務，交往太少。其實說起來，我也是帝都軍事學院畢業。」
穆弦微微一笑：「你至今是學院兩百米手槍射擊記錄保持者。」
相里晟似乎很高興，哈哈大笑：「過獎了。聽說你上一次升任少將，就是指揮系校友周年聚會上授勛。這次事成，不如由我私下向殿下建議，今年聚會上，請肯亞殿下為您授勛？一定能成為學院一段佳話。」
我頓時瞭然——這個相里晟明顯想巴結穆弦，趁機打校友牌呢。只聽穆弦含笑道：「那就多謝了。」
兩人又寒暄了一陣，就中斷了通話。
穆弦沉默站了一小會，才轉頭看著我，面色如常。
我心情難以形容。
看來我把他想得太簡單了，以為他只是位高權重軍人，強勢，但也簡單。沒想到他正經做事時候，這麼老練城府。
這麼……陰狠血腥。
此刻穆弦，跟剛才抓著我手執拗親吻、甚至面染紅暈男人，完全判若兩人。
他到底，是個怎樣人？
「我送你回去。」他淡淡說，筆直朝我走來，忽然脫下軍裝遞給我，身上只剩淺灰色襯衣。
「不用。」我有些莫名煩躁。
但他已經把軍裝披我肩頭。
我不想讓他再觸碰，妥協了，穿上兩隻袖子。衣服下擺摩擦著光裸膝蓋上方，痒痒，竟跟他手指撫摸感覺相差無幾。我有點不自，但裝作若無其事。
另外讓我驚訝是——他軍裝居然這麼大，穿我身上像個袍子，袖子長了一截。
他矗立不動，目光從我臉移到胸口，淡淡吐出兩個字：「扣子。」
我只好把扣子也扣上。
可他眉毛還是微蹙著，忽然伸手，將軍裝上面一顆扣子扣緊。
豎起衣領摩擦著脖子，我有點不太舒服。可他顯然滿意了，烏黑修長眉頭舒展，嘴角甚至泛起淺淡笑意，雙手插褲兜，轉身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