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男娃
小時媛在家中又等了三四日,始終不見粱于歸回家,成日打不起精神來,整個人都是懨懨的,一見到卿爾爾就吵著問粱于歸什麼時候著家,卿爾爾那日從縣城回來便給粱于歸捎了電話過去,他只說忙,也沒多說其他的,卿爾爾想著粱于歸這段時間要成立分公司了,也就沒多想,只是哄哄小時媛倒成了個難題。
時常卿爾爾心裡都在想著不能太縱容女兒,這樣一味地黏她阿爹,這樣下去也不好。她這兩年都待在鎮上照看女兒,沒有再去過外地,日日陪著女兒,照顧女兒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存了私心的,她擔心女兒讓爺爺奶奶帶著會重蹈梁阿妹的覆轍,以前的她沒有什麼東西是真正放在心上過的,就算是一直想要讀書的心思,在生了小時媛之後都變淡了,變得沒那麼重要,甚至是微乎其微的事情,女兒佔據了她生活的一大部分,甚至是當做她的一切來看待,可哪成想這一個月才見上一次的粱于歸倒比她還讓小時媛上心,粱于歸時常還笑話她還要跟他這個當爹的吃醋,真是沒道理的很!
其實細想之下也卿爾爾也是能夠理解的時媛對粱于歸的感情,從她把時媛帶回婆家開始,家裡的長輩對時媛都是淡淡的,唯獨粱于歸這個阿爹把時媛當成心頭好,時媛以前生了病,大晚上發起高燒來,粱于歸抱著她打了一夜的吊針,連著好幾日都守著她,因著粱于歸的態度擺在那裡,家裡的長輩才稍稍對時媛上了些心。
隔了四五天,卿爾爾都不覺著粱于歸最近還能分開身回來的時候,在一個清晨時分,太陽剛出來,正巧照在家門口的時候,粱于歸回來了。
這一動靜異於平常,驚動了全家人,不一會兒全家人都聚集在了堂屋,梁老爺子坐在上座,一手拄著拐杖,兩眼盯著跪在堂屋中央的粱于歸,又瞧了瞧一同跪在粱于歸身邊的娃兒,是個男孩子,三四歲的樣子,跟時媛差不多大,個頭也是差不多的,圓嘟嘟的小臉,粉雕玉琢的,黑黝黝的頭髮只有半指長,烏黑的眼珠子好不怯懦地看著座上的梁老爺子。
王冬梅和梁全福坐在堂屋的右側,卿爾爾則領著孩子站在王冬梅和梁全福身後,臉上無悲無喜,風平浪靜。
梁老爺子起身拄著拐杖來回走了兩圈,他心裡頭隱隱有些猜錯,這會兒情緒便開始有些激動了,朝粱于歸問:「這孩子哪裡來的?你一帶回來自個就在堂屋跪下是怎麼回事?」
「爺爺,于歸帶您的曾孫時盛回來認祖。」說完,粱于歸便領著那名叫梁時盛的男娃娃朝梁老爺子的方向磕了一個響頭。
粱于歸一句話讓屋子裡壓抑的氣氛頓時按耐不住起來,抽著草煙的梁全福坐在那裡突然間被嗆得咳嗽起來,王冬梅更是立馬從座上跳了起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跪著的梁時盛,嚷著問:「于歸,你跟阿娘說,你說的是真的?這男娃是怎麼回事?」
雖然語氣中有幾分質問的意思,可終歸心裡邊是高興的吧,卿爾爾站在後邊臉色發白地想到。
梁老爺子一時間氣的站不太穩,把拐杖在地上使勁兒敲打了幾下,隨即看向粱于歸的方向,幾步走到他面前,二話不說揚起拐杖就往他身上招呼過去,粱于歸悶聲受著,梁老爺子使了大力往他背後打,邊打邊教訓:「讓你幹些混賬事,讓你在外邊不學好,讓你做些有辱門風的糊塗事!」
時媛看見爸爸挨太爺爺的打,眼裡立馬就有了淚水,不多時就流了滿臉,她想掙開媽媽的手,去求求太爺爺不要再打爸爸,爸爸會疼的呀,可是她越是掙扎,媽媽牽著自己的手越握越緊,她居然怎麼用力都掙不開!
打得十幾二十下,梁老爺子把手裡的拐杖往旁邊一扔,回身坐到左邊的椅子上,他身體早不如前,這會兒已經是氣喘吁吁的:「你,你當真是要氣死我,你才甘心!你爸媽都在這兒,你媳婦閨女都在這兒,你要這麼跟他們交代,青青在家裡守了好幾年,跟你結婚都已經有五年了,你還在外邊做出這等混賬事情,你說,你怎麼對得起她,你讓我怎麼跟你卿叔交代!」
說罷,梁老爺子緩了幾下,立馬又要起身撿地上的拐杖,卿爾爾在一旁出了神,這時候時媛趁機就把手從卿爾爾手中抽了出來,急忙跑到她阿爹身邊,張開手臂擋在梁老爺子面前,哭喊著:「太爺爺,太爺爺,時媛會聽話,您別打爸爸,您別打了,爸爸好疼的,爸爸會疼的呀,媽媽,你快些來,別讓太爺爺打爸爸,別讓太爺爺打了。」
「青青,把人帶走。」跪在那裡的粱于歸看了一眼站在身前的小時媛,不動聲色地出聲,言語里還是相當淡定的,比起往常只是多了幾分不耐煩罷了。
卿爾爾愣在那裡,不懂事的女兒為他求情現在也惹得他生厭了嗎?果不其然,有了兒子,女兒就算不得什麼了,以前就算是再疼愛,那也是因為只有時媛一個人而已,只是因為沒有兒子而已,現在把這個從天而降的兒子帶回家裡來,以後,這個家裡疼愛時媛的人就剩下她這個母親了而已。
卿爾爾走上前,拉住了小時媛張開的手臂,繞道她身前就把人抱了起來,時媛折騰不休,她只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肩膀處,只聽得小時媛嗚嗚的哭叫聲,閉了閉眼睛,長嘆了一口氣,朝梁老爺子說:「爺爺,您身體不好,經不起折騰,這事兒,孫媳婦無話可說,就這麼著吧。」
說完,便抱著時媛往後院去了。
無話可說?就這麼著吧?卿爾爾的一句話就算是默認了這一事實,這個私生子她認了,粱于歸乾的事兒她人了,就連讓梁時盛認祖歸宗她都認了!
卿爾爾不認還能怎麼辦?她生的是個女兒,粱于歸帶回來的是個兒子,要是現下她認了,興許以後家裡人還能看在她退讓的份上對時媛好上些,至少能讓時媛長大以後不像阿妹那般怨恨。
這幾年身為人母,她漸漸學會了很多東西,就在剛才,只要她這個孫媳婦不開口求情,梁老爺子就會一遍又一遍地用拐杖打粱于歸,就算是王冬梅和梁全福說好話,梁老爺子也不見得就會放過粱于歸,在時媛面前讓她親眼看著她阿爹被打,在公婆面前讓他們親眼看著他們兒子被打,在梁時盛面前讓他親眼看著他親爹被打,那所有的罪責最後都會落在她身上,她若不求情,不認了這個事情,那在她女兒心裡她就是個狠心的母親,在她公婆眼裡她就是個惡毒的媳婦,在她丈夫的私生子眼裡她就是十惡不赦的仇人,梁老爺子要幫她討回公道,又何嘗不是再逼她做出決斷!
卿爾爾抱著哭累了睡著的時媛再後院待了一上午,她坐在陰涼的屋檐下,一邊搖著小時媛的身體,一邊哼著童謠,與其說事情來得突然,倒不如說她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她懷著時媛的時候就時常在擔心,要是是個女娃娃的話,得不到長輩的疼愛怎麼辦,原先家裡邊沒有男孩,一切都還過得去,可現在卻大不一樣了,不但梁老爺子有了男孫,時媛就連父親的疼愛都失去了,她可憐的女兒以後要怎麼活,她突然間有些能夠體會二嬸趙鳳的心情了,竟是那般無奈和痛苦。
「媽媽,你別哭,你哭,時媛也想哭。」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的時媛,伸手去拂掉卿爾爾臉頰上的淚水。
「媛媛,以後跟著媽媽生活好不好?」卿爾爾看著女兒稚嫩的臉龐說。
「那爸爸呢?爸爸要和時媛一起住嗎?」
「爸爸,爸爸要陪弟弟,時媛不是瞧見爸爸把弟弟帶回來了嗎?時媛是姐姐,弟弟還小,需要爸爸多陪陪他。」卿爾爾一直都想做個合格的好母親,她懂得東西並不多,卻想把自己知道的都教給女兒,唯獨怨懟和恨意不可以。
說著,卿爾爾眼裡的淚珠子止不住地往外掉,她擦都擦不完似得。
「不是弟弟。」粱于歸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母女倆的對話,他走過來蹲在時媛的面前,捏了捏時媛的臉頰,「時盛是時媛的哥哥,比時媛早四天出生的。」
連梁時盛的出生時間都記得一清二楚,卿爾爾想,粱于歸原來早在五年前外邊就有了人,在她還懷著時媛的時候,有著另一個漂亮的城裡女人懷著她丈夫的孩子,享受著將為人母的喜悅,她懷胎三個月以後,粱于歸就趕到b城去了,說是要忙工作,現在想來,定是去陪她兒子的母親去了罷。
卿爾爾憋著委屈和怒火,她不想發作,至少為了時媛以後的日子,她也不能發作,她抱起時媛,一言不發,起身就往屋裡邊走,剛走了兩步就被背後的聲音叫住:「你剛才跟時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是指剛才問時媛要不要和她一起生活的話?那還能有什麼意思,她剛才在氣頭上有了離婚的念頭,所以才問了時媛這麼一句話,時媛那麼黏她阿爹,她擔心孩子會一時接受不了,她本還想著粱于歸會念夫妻一場的情分,要是離婚的話,不至於會虧待她和孩子。
可是粱于歸聽到她跟時媛說的話之後,要是還念著一丁點七年的夫妻情分,就該當做沒聽見,哪裡會像現在這樣質問她?
他這麼質問她,難道是在期待什麼嗎?如果是,她只能告訴他:「不可能,你別妄想了!」
她現在滿心都是時媛,也真是因為這樣,離婚的念頭只在她腦子裡殘存了片刻便消失了,她滿腦子都在為她女兒做打算,她甚至想的很遠很遠:她的時媛是個女孩子,她不想她女兒以後走的太遠,就想以後幫她在這鎮上尋一戶好人家嫁出去,可是要是一個離婚的女人養大的女兒,在鎮上哪裡還能挑的到好人家!
所以她什麼都能夠退讓,就算是粱于歸的私生子她都能認了,可唯獨離婚,她不認,也不能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