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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阿妹

  半夜裡,梁阿妹開始發高燒,差不多快要天亮的時候,家裡人看燒的實在是很厲害,便把人送到了衛生院去。白天她媽就趕了回來,一來就跑去要找醫生,問要不要送縣醫院去之類的,老爺子見趙鳳急急忙忙趕回來的樣子就氣得上頭,教訓她說:「丫頭髮燒感冒正常著的事情,用得著這樣火急火燎地回來,難不成還怕人虧了她不成!」


  趙鳳不放心,還是找了醫生,衛生院的半夜值班的醫生說:「這小孩子是傷口感染嚴重才發燒起來的,她那個膝蓋應該是新摔的傷口,給她洗傷口的時候,裡面有好多石灰水泥,用酒精消毒她疼得直哭,讓兩個護士壓著她給她洗了一個多小時才處理乾淨,小孩子摔了自己不懂事,你們大人怎麼也不給她處理一下傷口呢?」


  「怎麼會有水泥呢?」


  「聽你家裡人說是跑到水泥洞裡面去了,女孩子還不多管管,那水泥洞裡面是死過人的,哪裡是小孩子去玩鬧的地方,再觀察兩天,傷口不大,就是太深了。要是她的腿還是發炎的話,就是感染了,要到縣醫院去做手術,把裡頭的東西弄乾凈。」


  一聽到要做手術,趙鳳整個人渾身都軟了,她雖然不知道做手術到底是怎樣,但是她知道不到很嚴重的地步是不會要去做手術的。


  那時候趙鳳才二十幾歲,性子急,懷梁阿妹的時候也不容易,不小心摔了一跤,差點沒保住這個孩子,後來生下來之後,這麼多年就這麼一個孩子,自然是看重些。


  那天趙鳳和老爺子吵了一架,連帶著梁全福一家子都吵了起來。


  趙鳳一直覺得虧欠這孩子,就因為是女孩子,從小就不受待見,她一直想著帶在自己身邊,就算家裡人不喜歡這孩子也不會讓這孩子白白受委屈,可是這兩年情況不好,連養活他們兩個大人都是勉強,根本沒辦法帶她去縣城裡,因為他們兩口子硬是要去縣城的,讓老家的長輩帶孩子,所以他們兩個大人在家裡更加沒了地位,更不要說對待這個孩子。


  先前只是一直掛在心上,時不時地擔心這孩子,可是現在人都給送到醫院去了,睡著覺嘴裡都喊著疼,叫著媽媽,讓她心裡像是刀絞一樣,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覺得對不起這孩子,她只是個孩子而已,什麼都不懂,為什麼受苦的總是她!

  那次事情以後,趙鳳聽不進任何人的勸阻,硬是把梁阿妹帶去了城裡,她對家裡的人說:「這孩子我是一定要帶走的,以後如果我這當媽的養不活她,養不好她,我就陪她一塊兒去死!」


  從那以後,趙鳳把孩子帶到縣城去養活,每逢過年過節才會把她帶回去。


  梁阿妹回想著以前的那些破事,鼻子突然就泛酸,走在路上不知覺地就紅了眼眶,她老是在想,以前的事情她都不想再去想了,也反覆說了不計較了,可是每每老家的人扯出點爛事來,她就平白地委屈,為自己委屈,更多的是為她媽委屈,她媽為了她,就算是老家的人提出再過分的要求也會端著笑臉答應,她不甘心,憑什麼?她家連她都要養不活的時候,誰來看過她們?誰來可憐過她們?誰來給過她們一分錢?


  憑著天地良心,這些年他們家為老家的爺爺和大伯家做了多少事情,每年都送錢送禮,給足了面子,在家裡比任何人都要低上一等,她堂哥要去外地,她爸一手安排好,她堂哥讀書的時候,她家裡情況在不景氣,也要把他接到家裡盡心儘力伺候著,大伯說要贍養老家的爺爺,他們家最窮的時候每年都給老家寄錢,可是他們家越是這樣,老家的人就越是囂張,把他們家做什麼都當做是理所應當的,做什麼都是義務,是本分,以前送來的是堂哥,現在就連堂哥的媳婦都要送過來,是不是以後大伯家的孫子曾孫子讀書都得他們家一手承包了?!

  梁阿妹這一天在學校壓根就沒靜下心來,她怒火稍稍平靜了些,隨即而來的就是擔憂和不安,還有煩躁,他這堂哥的心思她一直搞不懂,對於他們兩家的關係他一直都在裝傻,面子上處處都過得去,他不是不知事的人,可是這時候怎麼突然這麼不識趣,要把他媳婦安排過來呢?他要是識趣,那麼她這個嫂子要讀書就會去讀住校,頂多跟他們家打聲招呼,時常走動就是了。


  晚上,梁阿妹下了自習,沿著路燈走回家,她媽給她留了門,還給她泡了點清火的茶涼著讓她回來喝,大熱的夏天除了他們這些馬上升高三的學生還在補課外,學校就沒有其他學生了,天氣一熱,這火氣是要大很多,尤其是讓人火大的事情也多的時候。


  她洗漱好了之後,直接上了樓,她爸媽的房間在三樓,她要上樓就會路過他們的房間,意外的是她爸媽的房間燈火通明,門也是開著的,她走到門口的時候,趙鳳和梁全德坐在茶几旁邊,桌上擺著一些存摺和現金,趙鳳把手指頭在嘴邊沾濕了之後,拿著一沓錢開始數起來,梁全德轉過頭看見她站在門口,見她正準備走開,叫住了她:「阿妹,來,進來,有點事情給你說。」


  「爸。」梁阿妹走到床邊坐下。


  「阿妹,爸爸以前剛從鄉下出來的時候,到外地去了兩年,那時候還沒認識你媽呢,在外面的那兩年啊真的記憶深刻,就算已經是一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想想還是覺得不容易,那時候每天吃了上頓就在擔心下頓,做了一天活兒就得一天的錢,然後擔心明天還有沒有活兒可以做,你們現在能有機會好好讀書真的好啊。」梁全德想起當年的經歷還歷歷在目,就像是褪掉了血痂的傷口,就算是不痛不癢了,可是無論是看到還是想起來心裡的觸動還是不小。


  梁阿妹靜靜地聽著,苦水裡熬過的人說的話總是有種說不清的征服力,說話間就能征服聽者的感官、心靈甚至是思想,讓人出了崇敬之外沒有其他多餘的情感。


  「我和你媽媽商量了,你大嫂要到這裡來讀書,這個事情既然定下來了那就是定下來了,那是個不錯的姑娘,很能幹,也很喜歡讀書,一想到她憑自己的能力考進縣高中我就像看到以前的你一樣,那麼努力,那麼自信,那麼讓爸爸為你驕傲,對於這樣的孩子,不應該因為一些偏見而阻礙她讀書的道路。」梁全德在家裡不怎麼說這些話,通常也不多在這些方面上教育女兒,可是一旦教育女兒,那全然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要的是一個明事理的女兒!

  如果說梁阿妹當時考上重點高中的事情有人為她高興,那就是她媽,如果說有人為她感到驕傲,那就是她爸!

  趙鳳坐在梁全德旁邊一聲不吭,只管低頭數著錢。


  可是,梁阿妹一聽到梁全德說那麼多話都是為了讓大伯家媳婦住到他們家,她憋了一天的火氣蹭蹭蹭就上來了:「爸,她要讀書,沒人阻止,可是為什麼又要住到我們家?難道大伯家是個人要來縣高中讀書,我們家就得鞍前馬後地伺候著?」


  梁阿妹在屋子裡轉來轉去走了兩圈,按住想跳腳的衝動,壓著脾氣,對著梁全德說:「爸,不行,這日子,我受夠了,我絕對不能接受大伯家這樣使喚我們家,你不為我想想,你也為媽想想啊,爸,媽這麼多年,當這個梁家的兒媳婦當的這麼憋屈,事事都要委曲求全,年年都要回老家賠笑臉,就連大伯一家都要處處討好,不行,就算他們現在在老家說我們家有錢了就不認人,不認窮親戚什麼的鬼話,我也認了,這件事我絕不讓步!」


  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沒了絲毫聲響的屋子讓人更加覺得窒息,梁全德揉了揉額頭,他一把年紀了,有些事情都看的很淡了,可是女兒這個年紀剛過叛逆期,哪裡能理解這些,日積月累的東西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夠解開的,更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夠說明白的。


  趙鳳把手裡的錢放下,嘆了口氣,起身走過去拉住女兒的手,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眼睛已經有些濕潤了:「阿妹,你聽話。」


  「媽,你不能太老實了,哪有他們這樣欺負人的,你就是太軟弱,什麼事情都妥協,他們就是看準了你好欺負!」她一把拂開她媽的手,神情堅定地對她說。


  「聽你爸爸的話,就當媽求你了。」趙鳳真的累了,累的很,她這麼些年一直做著這些事情,她累,可是沒人能懂,今天她女兒說了,她女兒懂得她的苦,懂得她的委曲求全,懂得她這些年來的委屈,這就夠了,她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她只需要有這麼個乖巧、貼心又能幹的女兒就夠了,那她做的那些事情都值得了。


  這一晚並不寧靜,有些事拍板定案,有些事無疾而終,有些人靠的更近,有些人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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