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娘家
大年初二,昨天下的雪已經停了,地上留下的雪花還未融化,空氣吸入鼻子里都是凍人的,有人一邊跳著一邊哈氣,呼到手掌上的白氣轉眼就散去了,各家各戶開始走親訪友,恭賀新年。
梁家雖不說是什麼高門大戶,但是畢竟是住在鎮上的街道的,以前鄉下的親戚也是不少,再加上家裡孩子們的乾爹乾媽,再說遠點,梁全福和梁全德當年讀書時候交好的同學朋友什麼的,這也是很大一堆人了,挨個挨個走完,怕是都得走到出節以後了。
一連幾天下來,梁家人先把近的遠的親戚走的七七八八,老老小小這些個人也累成狗了,走到初九,梁于歸就耐心到了極限,直接賴在家裡,決計是不出門的了,把剩下的都交給他爸媽忙和了。
禮尚往來地走親訪友,日子也消磨的快,轉眼就出了節,正月十五算起來比大年初一還是熱鬧些,白天的時候,街上還會有一些小販賣點瓜子水果糖什麼的,菜市場也有些鄉下趕來賣點青菜萵筍什麼的。
元宵節,梁家上下一大家子人晚上的時候在家裡吃過元宵,點過紅燈籠,趕過節氣的場子,把這個年也算是安穩地過完整了。
吃過晚飯後,家裡男人們都往堂屋去了,他們自有男人們該聊的話題,女人們插不上嘴,也不感興趣,媳婦們和孫媳婦手頭上必然停不下來,自然是忙碌著收拾家裡。
卿爾爾跟著王冬梅和趙鳳在灶房裡收拾洗碗和飯菜的,這些事情她在娘家的時候常做,做起來手腳也快,女人家湊在一起,就算是手頭上有活兒,嘴巴上也得有幾句話說。
「侄媳婦,你以前住山上,這第一次在山下過年,沒見過這麼熱鬧的吧?」趙鳳離卿爾爾最近,閑不住就找些話說。
「山上過年不像山下,但也還熱鬧。」
「聽說你家裡還有兩個哥哥,都去了外地是吧?
「嗯,大哥哥出去好些年了,二哥哥去年才去的。」
「那他們過年回去了嗎?如果不回去的話,你叔叔嬸嬸兩個人在山裡想熱鬧也怕是熱鬧不起來啊。」
卿爾爾經趙鳳一提,更加想回娘家去看看叔叔嬸嬸了,她不是這會才惦念起娘家的叔叔嬸嬸的,人家不都說新出嫁的媳婦第一年都是格外想念娘家的嗎?可是粱于歸這頭過年就不消停,完全沒把她這兒的事掛在心上,從初二開始卿爾爾心裡就是盼著望著的,這正月十五了也不見他要提起回她娘家去拜年,心裡說不急那是騙人的。
可是現下二嬸子直接問了哥哥們回去過年沒有,她知道二嬸子一向喜歡找粱于歸的小話來說,且不要說阿娘現在還在這兒,就是不在,她也不能白白讓二嬸子說粱于歸的不是,便回答道:「回去了,兩個哥哥都回去了。」
「哎呀,看我是什麼記性,我記得你們兩口子好像還沒來得及回娘家去拜年吧,這大侄子也是,過年就算是親戚朋友多,走不開,也不能把親家這邊忘記了啊,大嫂,我看這侄媳婦也不怎麼喜歡說話,可能都沒在大侄子面前提過這事,你趕明兒還是說道說道,別讓人家說我們家的孩子們不懂禮數,大人也不會教之類的話才是啊。」趙鳳一口一個不懂禮數,大人沒教導,說的句句在理,卻是搏人臉面的。
王冬梅臉上過不去了,這大過年的,一大家子忙下來,她的確是圍著自家兒子要去外地的事情轉悠,把去親家那邊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現下趙鳳這樣直接明的地說出來,讓她很是下不來台,偏過頭去問兒媳婦:「于歸沒和你提這事?雖然有時候毛躁,但總歸是個知事的孩子,他怎麼也不會沒和你商量回你娘家的事情吧?」
卿爾爾再是榆木腦袋,這婆婆的暗示如此明顯了,她自然得按照她的話順下去說:「阿娘,于歸早些時候已經和我提過了,因為前些天家裡忙不過來,就往後延遲了些,我叔叔嬸嬸也不是什麼不通情達理的人,想來這兩天得空了,就會一起去山裡的。」
卿爾爾又轉頭看著趙鳳說:「二嬸子你多想了,于歸初三的時候就讓我打了電話過去的,要不我怎麼知道我兩個哥哥都回家裡去了呢?我大哥哥還把嫂嫂帶回家了呢。」
卿爾爾說得像真的似得,就連王冬梅都以為粱于歸和她早就說好了,電話也是打了了,心裡對於這個日漸懂了些人情世故的兒子多了些欣慰。
這邊女人家的閑話還沒說多久,手裡都還忙著洗家裡的碗筷的時候,就聽見外間堂屋的叫喊聲,梁全德就吆喝著叫趙鳳出來接電話,趙鳳聽見叫她,頓時喜笑顏開,把手在圍裙上擦了幾下,順道就解下了圍裙,朝著王冬梅說::「嫂嫂,應該是阿妹打電話來拜年了,我和她爸也不在家,留她一個人在城裡,連個給她做飯的人都沒有,這孩子也真是可憐見的,學校也真是狠心的,連過年都只放那麼幾天假,還沒來得急回老家來一趟,就又趕回學校去補課去了。」
王冬梅笑了笑說:「你快去吧,前頭在催你了。」
「哎,嫂子,那我先去了。」
這下,灶房只剩下王冬梅和卿爾爾兩個人忙活了,卿爾爾是個話少的,跟王冬梅這個婆婆在一起時,能只說一句的話,就不會說成兩句,趙鳳前腳一走,灶房就沒了聲音了,整個灶房就顯得格外安靜。
王冬梅跟兒媳婦呆在一起,總是覺得奇怪,這鄉下的女人,哪有她這麼話少了?問什麼答什麼,從不主動問些什麼,起先以為她是個傻的,不懂什麼人情世故,可是日子一長,看著又不像是,平日里,看著她和趙鳳做什麼,她就在一旁悶不吭聲地學著,而她的兒子又是個不喜歡話多啰嗦的人,娶了這麼個媳婦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兒媳婦,于歸真的跟你商量過回娘家的事情?」王冬梅想了想,還是覺得要問上一問。
「阿娘······」
「真沒有?」
卿爾爾不敢吭聲了,王冬梅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嘆了嘆氣,說:「兒媳婦,不是阿娘大過年的要說你什麼,你這當媳婦的也要多去體諒體諒你男人,成天在外奔波,顧不上家裡的這些零碎的事情,你呀,要是能多和于歸貼近些,也不至於這樣了,你回娘家的事情,找個時間你跟于歸提上一提吧。」
「知曉了,阿娘。」
「這終歸是你們兩口子的事情,長輩們說了什麼也不必多往心裡去,只要你們兩口子過好你們自個的日子就好,知曉嗎?」
「我曉得的,阿娘。」
王冬梅知道卿爾爾一向這幅說什麼應什麼的樣子,但是該聽進去的還是聽的進去的,她也不再多費什麼口舌,話題一轉:「對了,初一那天,你和于歸去了哪裡?一大家子都等著你們倆吃飯。」
「沒去哪兒,出去走了走,走到後街的中學,也沒進去就回來了。」
「後街的中學,那天下雪了?」
「是下了,早上那會已經不太大了。」
「怪不得,他帶你去看臘梅了?」王冬梅說到臘梅,想起很多年前的往事。
那時候的粱于歸還是個聽話的小孩子,卻是聰明的緊,鎮上誰見了他都要誇上兩句,王冬梅想到這裡由衷一笑:「中學那時候的老校長和他爺爺是老交情,喜歡在一起喝喝酒,下下棋什麼的,早些年甚至還說如果兩家一家添了孫子一家添了孫女,就一定要和我們家結親家,他們家也是有福氣的,一連兩個都是孫子,樂的都睜不開眼了,說看來我們兩家是結不了親家了,只能結成乾親家了,所以于歸生下來就是抱給他家大兒子認親的。
于歸七歲的時候,才上小學二年級,卻很喜歡讀書,數學每次都能考到第一,他爺爺走哪兒都喜歡帶著他,有一天他突然要拉著他爺爺去他乾爹乾媽家,問他去幹什麼他也不說話,他爺爺拿他沒辦法,去了之後才知道,他干爺爺告訴他,他那學校的園子里,土都是寶貝,要是誰在那裡種上梅花,等臘梅長大了,下雪的時候許什麼願望都能成,本就是拿來哄他的話,他拿那話當了真,他干爺爺說只要他能把他爺爺拉來再跟他下一局棋,他就讓于歸在院子里種臘梅。
起先,因為兩個老人家下棋,他干爺爺悔棋,于歸他爺爺就說再也不和他干爺爺下棋了,所以才有這麼一說的。倒是于歸死心眼,硬是在那裡種了臘梅,每年下雪的時候就去看,就連現在這麼大了,知道那是唬他的話,他還是照樣下雪就去。」
卿爾爾還從不知道粱于歸是這麼個要強的人,對一件事情能夠執著這麼多年,隨著年歲見長,應該知道那仙女的故事是哄小孩子的,可是他還是執著著下雪就去看臘梅,漸漸都成了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