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憋屈

  是柳承恩。


  一段時間不見,這位長相俊美的尚書郎多日不見,依舊俊美如初,挺立在那裡帶著文人獨有的清傲。


  寧清河倒台之後,裴丞相不管事兒,柳承恩儼然有成為新一代文人領袖的架勢,整個人比之從前越發的意氣風發,多了幾分揮斥方遒的豪氣。


  藺深卻不顧他現在的身份到底有著怎麼樣的變化,聽到阻攔就忍不住不滿的皺起眉頭,冷聲道:「柳尚書這是什麼意思?人家都打到我們頭上來了,難不成我們還要像縮頭烏龜一樣,由著別人在我們頭上拉屎屙尿?」


  「柳尚書涵養好,老子可受不了!」他擺了擺蒲扇似的大手,暴躁的吼了一聲:「老子非得把他們殺得片甲不留,讓他們以後不敢再隨意來犯才行!」


  曾經被討論已經忘了沙場飲血生活的老將軍,身上重新迸發出強烈的戰意,猶如一柄出鞘的大刀立在殿中。


  這是屬於武將的脊樑。


  許多支持他的武將俱都雙眼發亮,忍不住站起身來,跟著跪倒了一地:「陛下,末將請戰!」


  一個大嗓門突然出現就夠叫人嚇得一激靈,一群大嗓門扯著喊更是震耳欲聾。


  小皇帝原本正懵懂地瞪大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被突然一喊頓時忍不住打了個顫,愣在當場。


  經過這段時間的教導,他大約知道這些人在說些什麼,可是也同樣清楚,這樣的國家大事兒,他不能隨便說話。


  這會兒被點名求戰,他忍不住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另外一邊的鐘玉珩。


  下面的武將見到這一幕,粗心的沒察覺到什麼,心細的卻忍不住眼神暗了暗,垂下了頭。


  幼主懵懂,尚且不能主持朝政大事,只能依靠宦官來解決,怎麼看都覺得是亂象。


  一側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鐘玉珩的指尖上正捏著一隻白玉的杯盞,垂下眼眸,長長的眼瞼蓋住他所有的思緒,仰頭將杯子里的酒水一飲而盡。


  澄澈的酒漬有零星的一點落在他的薄唇上,為他平添幾分靡麗,本就上乘的姿容越發翩翩,猶如養尊處優的貴公子。


  他不說話,藺深也沒有追問他,而是目光咄咄的看著一旁的柳承恩,似乎一定要跟他爭個搞下。


  柳承恩心底里暗罵一聲,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只以為鍾玉珩不願意正面跟手握兵權的藺深對上。


  他不由一邊覺得這人狡猾,讓自己跟這麼個粗魯的武夫講道理,一邊卻還是笑著拱了拱手,風度翩翩地道:「藺大將軍,這件事情並不是誰的嗓門大誰就有理。望月國與大安相隔卿月江,要打仗將士們就要橫渡卿月江……」


  他頓了頓,謙虛的笑了笑,道:「當然,這些戰事方面,還是藺大將軍更清楚,本官自然不能班門弄斧。可是……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藺大將軍,這打仗可不只是出兵的事兒啊!」


  他露出滿臉的憂國憂民,像是為難,又像是感慨:「國庫不豐,想要打仗為了充足的糧草,只能徵收賦稅。好不容易這幾年算得上是風調雨順,百姓們能過上好日子,再橫加賦稅,徵收兵役,藺大將軍怎麼忍心?」


  這話乍一聽似乎十分有道理,可是仔細聽來卻實在是有些強詞奪理。


  「少跟老子說這些狗屁不通的東西!」藺深大怒,拍案道:「老子不會跟你們這些文人一樣拐彎抹角!老子就問你,人家欺負到你臉上來了,咱們到底該不該打回去!」


  「藺大將軍。」柳承恩看著他這副暴躁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輕蔑,搖了搖頭滿臉無奈地攤手道:「承恩難道不知曉,就這樣隱忍下去乃是大安的恥辱,我們這些為人臣子的恥辱嗎?可是……為了百姓,為了大局,有些東西,咱們不得不忍。」


  「陛下。」他拱手,朝著上首的小皇帝行禮,請示道:「臣請陛下下令,安排使團,出使望月國,與望月國和談。」


  和談?


  所謂的和談,流程也不是沒有例子可以循。


  大安當年勢弱,關外民族天性彪悍,打起仗來一個個不要命。


  當年的皇帝為了和平,別的國家過來侵犯,就只能派使團和談,和談的結果也不過是大安賠償大量的金銀糧食,再嫁一個公主過去,順帶奉上豐厚的嫁妝。


  用一個女子的一生來換取短暫的平穩,果然是這些刻薄文人的作風。


  鍾玉珩的眼底也忍不住露出幾分嘲諷,寧詩婧坐在上首,也微微垂下了眼,免得自己露出難看的表情來。


  這些人啊,食君俸祿,靠著萬民奉養,等事情到了臨頭,卻只會推無辜的弱女子進火坑。


  原本還暴跳如雷的藺深聽到這個建議,卻詭異的沉靜了下來,冷冷的笑了一聲,從鼻腔里發出哼聲,不屑之意溢於言表:「老子不屑於跟懦弱的偽君子爭辯。」


  「藺大將軍。」柳承恩的面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忍不住辯駁道:「本官這並不是懦弱,而是為了大局著想。打一仗您倒是痛快了,可是就算不提這一仗的花費,難不成將士們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每次打仗回來,有多少將士只能埋骨他鄉,甚至連個全屍都剩不下?」


  可是不管他怎麼說,對面的藺深就真的連個眼風都不給他,更別提回他一句。


  倒是下面跪著的武官聽不下去,下意識地就要站起來面紅耳赤地跟他爭辯,卻被藺深一個瞪眼都壓了下去。


  幹什麼呢?是不是傻?嗯?

  他們當武官的,都是直腸子,怎麼可能玩的過這些奸詐小人的花花腸子?

  他們去跟他爭,爭不過不說,還不知道要被這人用什麼狗屁倒灶的話來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帽子。


  不值當,根本不值當。


  大殿上一時之間陷入了詭異的寂靜,柳承恩心想,自己分明應該是辯贏了,可是莫名的,他的心中卻格外的憋屈,比爭論輸了還要憋屈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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