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賭徒

  「不怕娘娘笑話,臣女從前以為,在朝堂上爭權奪利是男人的事情,建功立業是男人的事情,哪怕臣女胸有丘壑,比許多讀死書的男人懂得更多,也不過是為自己的婚事增加籌碼,將來生兒育女,為夫君掌管后宅。」


  她自嘲的笑了笑,眼淚卻突然涌了出來。


  「可是,嫁了人之後,臣女才清楚的知道,臣女不願意。」她沒去管自己掉落的眼淚,語氣平靜的繼續道:「娘娘,您能辦出一份報紙,既作為朝廷的喉舌,又左右天下人的輿論,臣女……臣女也能做些別的事情,對嗎?」


  她的眼中帶著期盼,像是得到寧詩婧的肯定對她而言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寧詩婧發現,自己沒有辦法拒絕她的這個眼神。


  她仍舊是懷疑陳靈珺的,沒有辦法這麼快就信任她,可是同時,她也沒有辦法去熄滅一個被封建教條泯滅自我的女性,在絕境中生出的對於實現自我價值的渴望時候的光芒。


  她點了點頭。


  只是這一個細微的動作,陳靈珺的眼中光芒頓時大盛,眼淚落得更急,嘴角卻控制不住的翹了起來。


  「謝謝娘娘……謝謝娘娘。」她一邊哭一邊笑,喃喃的道謝,最後全都化成了哽咽。


  再也忍不住,她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完完全全拋棄了體面和禮儀,哭得痛痛快快。


  寧詩婧沒有阻止她的哭泣,還體貼的將帕子遞了過去。


  半餉,陳靈珺終於停下了大哭,用力地擦了擦淚,眼睛和鼻頭通紅一片,顯出狼狽和可憐來。


  然而她的眼神卻很亮,神情更是比從前更加的堅定。


  如果說進門時候,她更多的是倔強和不甘,這一刻,卻是對未來有了明確目標的篤定。


  她重重的叩頭,俯首道:「娘娘,臣女知道朝堂風雲變幻,多年後勝出的是誰尚未可知。可是臣女賭的從來不是陛下贏或者九千歲贏,臣女賭的……」


  「是娘娘。」


  「娘娘,臣女願意將二十多年積累的才學,生出的抱負,這條性命和未來,全部都壓到娘娘的身上,賭娘娘贏。」


  寧詩婧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震動,她嘆口氣:「傾其一切的賭徒總是容易看不清真相。」


  「你拿著自己僅剩的所有來賭,有沒有想過,你這一賭,即使不願,也已經牽連到了陳氏身上?陳娘子,能好好活著,就好好活著吧,何必自作聰明卻做什麼賭徒?」


  「落到最後一無所有,你輸不起。」寧詩婧抬手扶起她,神色淡淡:「別學不要命的人,你也不是一無所有。你把一切都傾注在哀家身上,哀家承擔不起。」


  「娘娘。」陳靈珺見她要走,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住她的袖口,急切道:「娘娘,臣女不會後悔。」


  寧詩婧沒動。


  陳靈珺咬了咬牙,低聲道:「娘娘,臣女前面二十年,學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擁有自己的脊樑。」


  「苟且偷生的活,臣女不願意。哪怕是只能當娘娘的一條狗,臣女也想有鋒利的牙齒和爪子,也想擁有自己的性命,堂堂正正的咬人。」


  「至少不是任人欺凌,連自己都不敢當。娘娘,臣女平生所願,唯有如此。請娘娘成全。」


  她又跪下了,像是感覺不到疼,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上通紅一片快要露出了血絲,她卻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期盼的抬頭:「娘娘,臣女知道臣女給娘娘添麻煩了,請娘娘不要嫌棄。」


  寧詩婧看著她臉上的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怎麼拒絕呢?一個人傾其所有,賭上所有的信任和未來,還要怎麼拒絕呢?

  拒絕不了,就不要拒絕了。


  她從瑞珠手中接過新的帕子,替陳靈珺掩在額頭上,恨鐵不成鋼地罵道:「傻不傻?」


  陳靈珺的眼睛更亮,看著她高興地又喊了一聲:「娘娘!」


  見她這樣,寧詩婧忍不住也跟著笑了一聲,把帕子丟給她:「行了,快起來吧!」


  「陳娘子您快坐下,奴婢去給您拿葯過來。」擔心了半天,目露不忍的瑞珠見狀也跟著笑了,嗓音清脆地囑咐一句,自個兒就跑到後殿去找了葯出來。


  陳靈珺像是高興壞了,乖順地順著木槿的力道在圓杌上坐了下來,仰著頭任由她們給她上藥,嘴角的笑容卻怎麼都壓不下去。


  聰明果決的女人這一刻簡直像是個小傻子,寧詩婧很有些沒眼看,等他們收拾好才問:「你手中關於寧王的證據,打算怎麼辦?」


  聽到這話,陳靈珺才堪堪收了笑,臉上露出刻骨的恨意,咬牙道:「臣女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寧王風流王爺的表象下,到底是個什麼畜生不如的玩意兒!臣女要讓他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


  寧詩婧沒說行不行,只是又問了一句:「你想清楚這樣做的後果了嗎?不單單是寧王餘黨的報復,還有世人的指點,你確定嗎?」


  這個世道,終究還是對女性不友好的。不管是合離還是主動揭發自己夫君的罪行,都會讓她陷入流言蜚語當中。


  陳靈珺沒有絲毫動搖,眼中恨意更甚,道:「臣女知道,但是臣女絕對不會後悔。」


  瞧著她的神色,顯然已經對寧王恨到了骨子裡。


  也不知道她嫁給寧王這十年來到底經歷了什麼,才能對這個曾經是他夫君的人這樣恨不能挫骨揚灰。


  寧詩婧沒有揭別人傷疤的興趣,也沒追問她這些年的經歷,聽到這話頷首道:「哀家知道了。既然這樣,這事情暫且不急。」


  陳靈珺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卻沒有質問什麼,只是委屈不甘地看著她。


  「哀家不問你過去的事情,但是既然你對他恨之入骨,哀家就給你機會讓你親自動手。」寧詩婧指尖敲了敲桌面,淺笑道:「入綠林尚且還需要一份投名狀,這件事兒就當做你的投名狀,如何?」


  如何?當然是再好不過!


  陳靈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多謝娘娘,娘娘放心,臣女一定會將事情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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