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可笑

  這孩子平日里很少跟人交流,就算很想親近寧詩婧,話也始終不多,站出來指責的時候也乾巴巴的,小腿肚子微微發顫,顯然緊張到了極致。


  然而就是這樣,他還是把自己單薄瘦弱的身形擋在了她的面前。


  寧詩婧的心中湧上一股溫熱,略有些感動,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敏哲,你身子不好,別動怒。」


  陳敏哲咬了咬嘴唇,站在原地沒有動。


  心底里卻多少有些黯然。


  他這幅身體,實在是個廢人,就算是真的有什麼想做的事情都做不到。


  裴玉卿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禮,臉上露出幾分愧疚,忙行禮道:「還請娘娘見諒,學生方才不是有意……實在是……」


  他頓了頓,還是直白地道:「學生觀娘娘對學生不假辭色,態度冷淡,似乎對學生頗有不滿。一時好奇失了神,還請娘娘見諒。」


  寧詩婧:……


  說得好大家說話都帶著幾十個彎兒,互相猜來猜去揣摩心思,怎麼這位裴大公子突然不走尋常路?

  這話叫人怎麼接?

  她總不能也直白的跟他說,對,我就是不喜歡你吧?


  有點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寧詩婧斟酌了下,還是道:「哀家並沒有不滿。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裴玉卿怔了怔,道:「娘娘還在介意之前的事情?學生……學生承認對鍾大人抱有偏見。實不相瞞,這些日子報紙上關於鍾大人的事情學生也看了很多,明白鍾大人並非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學生從前,確實是一葉障目,過於刻薄了。」他的態度很坦蕩,承認錯誤也非常認真,道:「只是,這並不代表鍾大人都是對的。很多事情,學生依舊無法苟同。」


  「無法苟同?」聽到這話,寧詩婧莫名的心頭火起,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問他:「這天底下哪怕是吃甜還是吃咸都有千萬種爭論,人的意見總有相左,是誰要裴公子一定要跟誰『苟同』了嗎?」


  她加重了咬字,言語中帶出了幾分輕蔑,道:「哀家從不覺得,為了自己的想法去努力實踐是錯,即使在過程中犯錯也是為了下次能做的更好。」


  「反倒是自己什麼都不肯做,卻又躲在背後嘴炮,對著別人不同的見解指指點點,還要剛正不阿的說什麼苟同不苟同,實在是可笑得很。」


  鍾玉珩又不是聖人,憑什麼要求他不犯錯?

  就算他犯錯,他也始終是在努力做對民有利的事情。


  他也是第一次治理江山,憑什麼就不允許他有一點點的錯誤?

  空有滿腹想法卻絲毫不作為,看到一路披荊斬棘往前走的人偶爾走了彎路卻笑得最大聲。


  到底是什麼給了他們這樣強烈的優越感?


  裴玉卿梗了梗,面如冠玉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羞恥的紅,沉聲道:「學生上次回家,而又曾跟祖父和父親談過……」


  他也是年輕人,心中怎麼可能會沒有抱負和熱血。


  只是裴相父子十分固執,根本容不得他去替鍾玉珩說話,更是對自己的想法固執己見,他每次才剛開了個頭就被打斷。


  「祖父和父親有自己的堅持,他們是長輩,學生只能尊敬他們的想法……」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不屑的冷笑打斷。


  寧詩婧的瞳孔中彷彿灼燒著烈焰,奪目燦爛的樣子實在是有些耀眼,似乎天地間只有她渾身上下散發著蒙蒙的光亮。


  她的嘴角帶著冰冷的譏誚,聲音冷淡的問他:「裴公子怎麼不說跟裴相和裴侍郎意見相左,無法苟同了?」


  她實在是氣惱極了,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分明自己更不堪一些,卻能輕易地用不屑的目光去看鐘玉珩,能夠居高臨下的指指點點,彷彿自己就高他一等。


  難道就因為他是宦官出身,執掌朝政名不正言不順,這些人就能這樣肆意的點評他的所有作為?

  他們除了家族的蒙陰和出身之外,還有什麼比鍾玉珩更高貴?


  裴玉卿這樣的謙謙公子,在提起他的時候仍舊忍不住下意識的怠慢,她無法想象那些固執的自以為忠良的大臣們,在面對鍾玉珩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的態度。


  他這些年執掌朝政,為國為民辦事的時候,阻力來自於那些國家肱骨,日日夜夜勤政愛民,卻被人指著鼻子罵他的殘缺和無法選擇的出身,他到底是什麼滋味?

  在朝臣們都不願意配合,他自己為了百姓殫精竭慮的夜裡,他到底在想什麼,又是什麼讓他堅持了下來,沒有真的像他們唾罵的那樣,變成一個肆意妄為的暴戾奸佞?


  只要想想,寧詩婧就覺得心疼的厲害,怒火沖的她太陽穴一鼓一鼓,心口更是像被什麼啃噬,難受的厲害。


  因此她也就沒注意到,一直將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陳敏哲,看著她維護鍾玉珩的樣子,眸底滿是發現什麼的震驚和說不出的複雜。


  在她看到之前,陳敏哲快速的挪開眼,垂下頭,將所有的情緒都遮擋起來,靜默的站在原地不言不語。


  裴玉卿也同樣沒有說話,面對她的指責和質問,在羞愧之餘,竟然無可辯駁,苦澀的笑了笑。


  是啊,他這種居高臨下的鄙夷和嫌棄,到底是從何而來呢?

  然而這還不夠,這位太後娘娘彷彿還嫌棄他被扎得不夠痛,認識不夠深刻,又冷淡的看著他道:「裴公子以為,哀家說不作為的人,難道只有裴相和裴侍郎嗎?」


  裴玉卿一愣。


  就聽她嗤笑道:「裴公子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是宿京之中有名的才子。如今到哀家面前卻還只能學生自稱,一無官職在身,二無著書立傳。哀家也想問問裴公子,到底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才到現在一無所成。還是也要跟著韜光養晦,等著將來合適時機再一展抱負?」


  她話里的嘲諷之意,簡直快要溢出來。


  裴玉卿下意識地道:「是家父和祖父勸誡,現在並非是入朝的最好時機……學生現在還年輕,不如先緩上一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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