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錦悅

  「哀家這難道不是全了貴太妃對先帝的思念和不舍嗎?」寧詩婧滿臉無辜地淺笑一聲,道:「更何況,哀家要教導陛下,身負重任。陛下尚未長成,哀家怎麼敢辜負先帝厚望,先走一步?」


  「先帝那樣寵愛貴太妃,身邊有貴太妃陪伴,上面有哀家教養陛下,想必十分滿意哀家的安排。」


  柳笙笙說不出話來,滿臉青白。


  見她嚇住,寧詩婧的笑容更加柔和,指尖沿著她的美人面動了動,拍了兩下:「貴太妃最好是懂事兒些,否則哀家可不敢保證,是不是能繼續叫先帝等著你。」


  說罷,站直了身子甩甩袖子,冷冷地抬高了嗓音:「還不讓路?」


  柳笙笙臉色青青白白,瞧著快要暈過去,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快速地避讓到了一旁。


  避如蛇蠍,大概就是這樣。


  寧詩婧滿意的笑了笑,袖手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道:「貴太妃這不是懂規矩的很嗎?」


  說完,悠遊自在地緩步從她身側擦肩而過。


  這份高傲,實在是……極其不憐香惜玉。


  身後的瑞珠和趙大喜臉色複雜的面面相覷,莫名覺得有些爽又有些可憐柳笙笙,不敢多言,忙也垂著頭跟了上去。


  回到永慈宮,趙大喜在門外守著,瑞珠為寧詩婧更衣洗漱,看到她身上這幾天山林生活磨出來的水泡和不小心蹭出來的淤青,照例又哭了一場。


  瞧見瑞珠那副心疼不已的模樣,她卻忍不住想起鍾玉珩身上那深可見骨傷痕。


  她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好不容易安撫好瑞珠的情緒,等她退出去,寧詩婧坐在梳妝台前,心中莫名有些空落。


  今日回到宮中就一路忙著鬥智斗勇,反倒沒有閑暇去想太多。


  如今閑了下來,心中卻莫名有些憋悶,往日習慣了覺得處處都是奢靡享受,叫人墮落的深宮,無端端叫人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個時候,寢殿外傳來一陣細小的腳步聲,緊接著有一個長相俏麗的小宮女輕手輕腳的走進來,見到她就蹲身行了個禮,道:「參見娘娘。」


  寧詩婧轉過身,細細打量了她一圈。


  永慈宮裡上上下下伺候的人,在小太后的管理下早就成了個篩子,除了瑞珠沒有一個可靠的。


  她來了以後也懶得管那麼多,只要平日里太監宮女們不敢怠慢她,她也就得過且過,私密些的事情都靠著瑞珠和趙大喜。


  下面的宮人還好,之前小太后提拔在身邊的大宮女、大太監們大都樂得偷懶,一個個養在宮中過得跟富貴人家的小姐也差不多。


  面前這個俊俏的小宮女她倒是多少有些印象。


  是小太后嫁進來時候的陪嫁,名字叫錦悅。


  這樣一副相貌,當初選進來也不知道是真打算帶在身邊伺候,還是打算等小太後有了身孕用來固寵。


  不過先帝沒這個艷福,病在塌上一命嗚呼,根本連小太后的手指頭都沒能碰一下,更別說陪嫁過來的人了。


  尋常倒也不往小太後面前湊,她來了之後因為鍾玉珩的原因身份水漲船高,也沒見這個丫頭露面。


  如今這樣敏感的時候,倒是突然出現了,剛好給她打發下時間。


  寧詩婧笑了下,也沒轉身,一邊抽下烏髮間的玉簪,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銅鏡里瞥過去一眼,道:「給哀家梳頭。」


  錦悅楞了一下。


  這位知書達理、死板固執、謹守教條規矩又柔善可欺的太後娘娘,瞧起來竟然完全不一樣了。


  不過是站在那裡,通過銅鏡這麼隨隨便便的一眼,滿身上位者的威壓竟然叫人不敢放肆,從腳底竄起點涼意。


  見她不動,寧詩婧面上神色不動,淡淡的斥責了一聲:「愣著幹什麼?許久不在哀家面前伺候,連這點小事兒也不會了?」


  「娘娘恕罪,奴婢這就來。」錦悅哪兒敢應這聲,忙不迭地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檀木梳,動作小心而又輕柔地一梳到底。


  她的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嫉妒。


  寧詩婧有一頭烏黑濃密的秀髮,猶如一匹黑色的錦緞,在燭火下隱隱泛著光澤。


  這一下下去,中間連一點停頓滯澀都沒有,髮絲穿過指間,微涼光滑,發質好得叫人愛不釋手。


  還不是榮華富貴的嬌養著,不管是吃穿住用都用的頂尖的,才能養出這樣一個冰肌玉骨,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瑕疵的美人兒。


  她自以為這點小心思十分隱蔽,沒察覺寧詩婧借著銅鏡看著她的眼神,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瞼。


  有意思。


  這個丫頭,竟然在嫉妒她?


  在這個時代,錦悅不過是一個奴婢,一個下人,生死都掌控在主子的手裡,跟她之間有著實實在在的階層差距。


  如今,她竟然會嫉妒她?她憑什麼呢?


  越想越覺得有趣,寧詩婧慵懶的撐起單邊胳膊托著臉頰,微微側臉從銅鏡里含笑盯著她,閑話家常似的道:「你是跟在哀家身邊許久的老人,既然陪嫁入了宮中,怎麼從來不在哀家面前伺候?」


  不肯來,自然是不願意了。


  不願意她高高在上,享受著別人的跪拜,而她只能卑躬屈膝地被當成個下人使喚。


  錦悅的手頓了頓,片刻后臉上露出幾分黯然,抿了抿唇道:「娘娘如今身份貴重,再也不是當初做小姐的時候了……宮中的人都以到娘娘面前伺候為榮,如今又有瑞珠為娘娘忙前忙后,奴婢……奴婢沒用,幫不上娘娘的忙,只能不給娘娘添亂了。」


  瞧瞧這話說的,又可憐又無辜,活脫脫的一朵柔弱的小白蓮。


  寧詩婧忍不住笑了起來,抬眼問她:「你這話的意思,是怪哀家爬的太高,看不到你們這些一直跟在哀家身邊伺候的人了?」


  笑話。在她來之前,小太后名義上是太后,處境卻實在是不妙,掃地的宮女都不怎麼瞧得上她。


  那時候,她又在哪裡?

  當然是的。


  錦悅在心裡應了聲,卻知道不該這麼說,下意識地抬起頭也往鏡子里看了一眼,想要打量一下她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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