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疲倦

  寧詩婧險些氣笑了,恨不能甩手管他是不是要折騰死自己。


  然而在他抬頭看過來的時候,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下的烏青和微微泛白的唇色,看起來強硬威風的人顯然已經累到了極致。


  真是不要命了。


  眼底閃過憤怒,寧詩婧雙眸彷彿燃燒著火焰,冷聲道:「哀家要為陛下開蒙,你們在外面吵得很,陛下怎麼能專心學習?陛下要緊還是你們議事要緊?」


  說著,她冷銳地盯著他,前所未有的強勢:「還是說鍾大人覺得陛下開蒙不夠重要,應該為所謂的官員考核讓路?」


  一頂接著一頂的帽子扣過來,她的話說的極重,咄咄逼人地讓許多大臣們都忍不住心驚肉跳,生怕鍾玉珩一個不如意乾脆劈了她了事。


  就連汪仲書也忍不住變了臉色,悄悄地給她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娘娘既然怕臣等耽誤了陛下的功課,臣等不如換個地方討論……」


  寧詩婧卻不領情,怒道:「不必!春雨如晦,諸位大人何必這麼麻煩,官員考核又不急於一時,尚且有舊例可以遵循,今日就到這裡就是了。」


  竟然是一步都不肯退讓。


  汪仲書瞠目結舌,不曉得這位從來端莊溫和的太後娘娘怎麼這麼大的火氣,略略猶豫了片刻竟然也不敢再觸霉頭。


  鍾玉珩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忽而挑起唇角笑了一聲,嗓音淡淡的問道:「娘娘執意不肯讓臣等繼續商議了?」


  「是。」寧詩婧的脊背挺得筆直,道:「難道哀家說的話不管用嗎?」


  有膽小的大臣忍不住偷偷擦了一把汗。


  現如今的大安朝,皇親貴胄算的了什麼,說話管用的自然是手握大權的九千歲大人。


  好歹之前還維繫著表面的平和,彼此客客氣氣的相處著。今日這位太後娘娘難不成就想撕破臉皮,扯下這塊遮羞布?

  大殿中一時陷入沉默,一片死寂中雨水落地的聲音格外的響亮。


  鍾玉珩的臉色陰晴不定,盯著她好半天才終於動了。


  他將手中的摺子合上擱在了案邊,站起身來四平八穩地繞過桌案,朝著寧詩婧走過來。


  大臣們心都提了起來,死死地盯著眼前這一幕,不敢挪開眼卻又不忍繼續看下去,只覺這位貌美倔強的太後娘娘,很有可能會被他在盛怒之下當場奪去性命。


  他紅色的袍擺晃動,壓在腰間的玉珏沒有半點聲響,停在她的面前。


  寧詩婧怡然不懼,雙目灼灼地看著他,眨都不眨。


  像是一隻亮出了利爪的小貓,兇巴巴地催人去休息。


  看到她清澈眼底清晰映照出自己的身影,鍾玉珩突然笑了起來,側頭看向緊張不已的諸位大臣,平靜地道:「諸位大人還在這裡愣著幹什麼?娘娘不是讓咱們改日再議了嗎?散了吧。」


  大臣們……懵了。


  這還是那位兇殘暴戾、喜怒不定、霸道狠毒的九千歲嗎?竟然被太後娘娘這樣下了面子,依然沒有發火?

  汪仲書的臉上露出一種彷彿在夢中的表情,遲疑著拱手行禮道:「那臣等……告退?」


  見他們慢吞吞的還在猶豫,寧詩婧皺起了眉:「還不快退下,等哀家留諸位大人們用膳嗎?」


  很不客氣了。


  被她這樣訓斥了一句,大臣們反而清醒了許多,汪仲書更是在驚楞之後陡然露出幾分狂喜,幾乎壓抑不住。


  鍾玉珩不但沒有發火,還對太後娘娘讓步說明了什麼?說明太後娘娘之前說的屬實,這人確實傷重,如今維持平靜表象已經艱難,根本沒有精力再多爭執了!

  想到唾手可得的潑天富貴,他喜不自禁,忙垂頭掩下表情,帶頭行了禮出去了。


  見人都離開了,寧詩婧轉身要去內殿為小皇帝開蒙,步子剛邁開就被鍾玉珩扯住了袖口。


  他向來霸道強勢,想要親近她便親近,捏手摸臉從來不含糊,今日卻只攥住了她一點點的袖邊,力氣都收了七八分,莫名顯出幾分可憐巴巴。


  寧詩婧一頓,被他這小心翼翼的動作弄得心裡莫名一軟,竟有些擺不出冷臉,只能壓低了嗓音呵斥一聲:「鍾大人這是做什麼?」


  鍾玉珩的眼睛亮了亮,得寸進尺地蹭進兩步,嗓音沙啞地喊了一聲:「娘娘。」


  寧詩婧皺眉,不等她說話就忽然察覺到一雙溫熱的臂膀環住了她的腰肢。


  熟悉的冷香將她整個包裹,鍾玉珩克制地抱住她,將下巴擱在她的肩頭上,緩緩地出了一口氣。


  熾熱輕柔的氣息掃過她的耳垂和脖頸,頓時帶起一片緋紅,她一個激靈就想掙開。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他在耳邊幽幽地道:「娘娘,臣十分疲累。」


  寧詩婧的動作一僵。


  見到有效,鍾玉珩眼底的笑意瀰漫開來,聲音卻依舊低啞,帶著幾分委屈和疲倦似的繼續道:「昨夜臣的傷口很疼,疼得臣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只是這疼,卻不及娘娘那一巴掌萬分之一……」


  說著,他還拿下巴蹭蹭她的肩頭,道:「娘娘,您那一巴掌抽的臣心都碎了。」


  胡言亂語。


  寧詩婧的臉頰漲的緋紅,整個人腦袋裡「嗡」的一聲彷彿有什麼炸裂開來,只本能嘴硬道:「鍾大人未免也太誇張了些。哀家還以為鍾大人皮糙肉厚,輕易傷不得呢!」


  「面對旁人,臣自然是銅牆鐵壁、刀槍不入。」鍾玉珩溫柔低沉地笑了一聲,嗓音裡帶著說不出的旖旎,緩緩道:「可是面對娘娘……娘娘不需手握利刃,只需一個冷眼,就能讓臣鮮血淋漓、心痛欲死。」


  寧詩婧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的嗓音本就清越好聽,壓低之後在耳畔彷彿帶的空氣中的粒子都跟著顫動起來,聽得她耳朵酥酥麻麻。


  況且這繾綣溫柔之下是這樣的甜言蜜語,她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動,湧上了甜意。


  她用盡最後的理智壓抑住想要上翹的嘴角,垂眼冷聲道:「鍾大人這番話,哀家可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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