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做自己的英雄
「尼克斯文明的末日」、「大過濾器」以及「基因哲學」這三條消息很快就在諾亞號社會中廣為流傳。這本就不是什麼保密內容……
每一個聽到的人，都是從一開始的饒有興緻，到後邊的臉色煞白，彷彿看到世界上最大的恐懼一般。
它們來的太突然，太過震撼，而且集體出現，讓人一絲一毫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曾經強大的「尼克斯文明」，就這樣毫無還手之力地消亡，給每個人帶來一種強烈的兔死狐悲之感。
尼克斯文明尚且如此，人類呢？最終的結局會怎麼樣？
新人類文明……彷彿被一座泰山壓住了！
整個社會出現了一種哀傷的氣氛。本來因為進入「極大富裕時代」后，略微的鬆懈早就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端的嚴肅以及壓抑。
是的，這種泰山般的沉重，彷彿能壓斷每個人的脊梁骨！
這種沉重，讓所有人都真正知道文明的渺小……
雖然這種感覺曾經出現很多次，但這一次又有些不同。以往的渺小感，是因為各種生死危機、科學技術不足引發的，而這一次卻不是……
大過濾器就在那裡，不偏不倚。
它攔住了所有文明前進的道路，不能飛，不能走捷徑，不能轉變方向……除了愚公移山般和它死磕到底，只有「退卻」這一條消極方案。
不進，則退，就是這麼簡單。
但想要前進，談何容易？
就連小朋友的上下學都是靜悄悄的。老師們一個個面色嚴肅地要死，一些性格吵鬧的小孩也乖了許多。他們幼小的心靈好像被這種氣氛感染了。
不突破這個大過濾器，再怎麼極大富裕也只是一時的。所有人都知道，沒有核聚變，極大富裕就是個屁，人類的可利用能源依舊有限！
享受過狂歡，然後要對狂歡之後負責——雖然，末日來臨的時間還有很長。
很長，很長很長啊……尼克斯人曾經也是這麼想的啊。
特別是「基因哲學」以及「哲學樹」的提出，更是讓人感到絕對的渺小以及絕望……
別說是普通民眾或者科學家，就連於易峰這位意志堅定的超人類，也出現過一種真正面對「上帝」一樣的壓迫感。
星際文明還不是最強的，在這之上，還有更多，更多……
甚至連科學技術，都不是星空中的主線，只是輔助罷了。
新人類文明，還不是星際文明……只是低級文明啊！
……
「井底之蛙見識過更廣闊的天空，絕大多數被嚇得跳回井底，回歸自己的溫柔鄉。但也有少數，想要眺望更遠處的天空……」
「陰溝里的蟲子，離開陰溝就會被太陽曬死。但總會有特立獨行的蟲子爬出去，想要離開這個陰溝，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於易峰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是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過完這輩子，把問題留給下一代，然後再把問題留給下下代……」
「反正，距離能源危機的時間以萬年為計算單位，絕對不會出現在我們這一代人。」
「就這樣把問題一直留給下一代，直到再也無法解開，再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攻克它……然後困死在這裡，走向絕大多數文明相同的結局。」
「……就這樣慢慢被大過濾器扼殺？」
會場中十分寂靜。
除了於易峰的講話聲，沒有其他的任何聲音，甚至在座的人們連呼吸聲都靜靜地屏住。
過了好久，於易峰才繼續出聲道：「抑或……我們向大過濾器發起真正的挑戰！成為第一代的先驅者！」
「我們克服基因帶來的本能，強忍著恐懼，邁出最困難的第一步！」
「就算是一隻癩蛤蟆，也要有吃天鵝肉的勇氣！」
「你們呢？告訴我你們是怎麼想的？告訴我你們的真實想法！」他的話越來越響亮，語氣也越來越尖銳。
甚至因為情緒過於激動，整個額頭上的青筋都突了出來。
「總之，我於易峰本人，絕對不會跳回井底，做那一隻井底之蛙！我要向它發起最終的挑戰，哪怕用盡我一生的心血及智慧！」
這是一場極度重要的大型會議，甚至許多地表高層都奔赴回諾亞號，參加這一次的會議。底下坐滿了各部門的高層、中層以及相關議員，差不多兩千六百多人，他們是文明的核心。
目的就是為了探討……「文明的大過濾器」。
於易峰心情有些忐忑，他不知道這些人究竟如何思考。
面對一個幾千、幾萬年後才會出現的問題，似乎就是杞人憂天，但實際上……這並不是杞人憂天。
想要挑戰大過濾器，必須要早，而不是晚。
越早越好！
這些都是精英人類，不可能被於易峰幾句話鼓動，他們的真實想法，才是一個文明的正式想法。
是的，一個文明的真實想法，才決定了一個文明的走向！
現在，就是決定的時刻！
他的心臟開始狂跳了起來。
「附議！」
於易峰的話音剛落，丁一東教授第一個站了出來，除了這響亮的兩個字，他什麼也沒說，然後直接坐下。
不過熬紅了的雙眼顯示，他這幾天過得並不平靜。
恍然間，於易峰似乎看到了他眼中閃爍出的淚光，是一種激動，一種覺悟。
千言萬語，只是匯聚成了兩個字，卻給了於易峰最好的支持，也是最堅定的支持！
丁一東是一位非常有影響力的科學家，在他率先做出表率后，立馬又有人站了出來，鏗鏘有力地表明了自己的意志。
是蘭波博士，他看上去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但聽到於易峰以及丁一東的決意后，毅然站了起來。
「各位，不就是一輩子都完不成的東西嗎……幹了！為什麼不幹？」
「這項工程實在太長，太久！以後再也沒有績效評定了，也沒有了研究壓力，還怕什麼啊？」
「以後可以偷懶了，必須要干啊！」這種個人獨有的黑色幽默出現在會場上……好吧，每個人都知道蘭波博士在說玩笑話，也沒有人真的發笑。
蘭波博士也沒有尷尬，而是大聲叫道：「所以……我同意於艦長的觀點，必須要現在就挑戰這個大過濾器，而不是將問題留給以後！」
「如果我們退縮了，以後的人也絕對會退縮！」
「我們，絕不是在杞人憂天！」
蘭波發言完，直接坐下，好像鬆了一大口氣似的。或許這也是他思考了好久之後才下定的決心。
他坐下后，好久好久沒有人發言，會場上又開始了死寂般的沉默。
就在這時，突然間傳來了一聲爆喝：「女士們，先生們，拿出你們的勇氣來！」是基諾夫工業中心的負責人，伊萬諾維奇先生，又是一位重量級的人物。
他看著下邊沉默的眾人，咬牙切齒地說道：「管它是什麼！難度如何！」
「我們，絕不能就這樣被淘汰掉！」
「不能被第一次篩選淘汰掉！」
「我們是新人類文明，而不是以前的文明！我們有著足夠的勇氣與力量！」
「我們的社會足夠強大！」
「絕不！絕不能被淘汰！」
「砰」地一聲巨響，這位高大的俄羅斯裔男人直接一拳頭，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這一聲巨響似乎也砸進了所有人的心裡。
是啊，如果連挑戰的勇氣都沒有，那人類算什麼？
蟲子嗎？蟲子尚有飛蛾撲火的勇氣，那麼人類呢？
就這樣默認自己過不去嗎？
就這樣倒在爛泥坑裡，默認自己的墮落？
就這樣在「極大富裕」中麻醉自己？
就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然後滅亡？
這算什麼？！
「砰」地一下，又是一位性格暴躁的議員狠砸了一下桌子。他滿臉通紅，咆哮似的喊出一個詞：「干！」
雖然很不正式，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死寂般的沉默被打破，漸漸地，漸漸地，人們站起來了。
勇氣這種東西，潛藏在每個人的心底里。
一個人的勇氣，只是一團小小的火苗，連溫暖人心都不夠；十個人的勇氣，卻可以抱團取暖；一百人的勇氣，已經是相當強大的勢力。
而一個文明的勇氣……
它足以……
讓被壓塌的脊樑直立起來！
一種微妙的感情開始在文明中生根發芽，隨著加入個體的越來越多，這種感情也越來越濃郁。
這種感情，很難形容是什麼，卻超脫了那張規範著文明行為的大網，它開始在會場中迅速傳播，漸漸地，漸漸地，形成了一股排山倒海，無以倫比的強大氣勢！
如同燎原之火，又如同海嘯。
它連綿不斷、滔滔不絕，一旦成型，就變得勢不可擋！
在這一刻，任何阻力都將被這股暴風般的氣勢衝垮！
會場中的人們開始變得瘋狂，越來越多的人試圖暴跳起來，挑戰生命中的不可能，試圖以智慧與憤怒，來突破「基因哲學」帶來的行為限制。
就算愚公移山，又怎麼樣呢？
……不是一個人，是文明。
是整個文明！
我們要挑戰。
我們的文明要挑戰！
面對越來越狂熱的人群，於易峰從來沒有如此脆弱過，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
他從來沒有當著這麼多人流淚過。
不僅僅是他，許多人都在流淚，當下了這個超乎尋常的決定后，人們為了自己而感動，也為了整個文明而感動。
我們渺小，我們同樣偉大，我們將成為第一代，披荊斬棘的第一代。
我們將走出最困難的一步。
文明也沒有讓所有人失望，文明……是我們共同的文明。
我們起源於38億年前的地球生命，起步於舊人類的廢墟。
我們經歷過絕望，也忍受過痛苦。
我們是地球母親最後的種子，是太陽系最後的痕迹。
我們，不能在這種地方倒下。
絕不！
即使我們為之而老去，
我們也將留下……
更強大的文明！
我們是新人類文明，
大過濾器，
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