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缸中之腦

  做完這一切后，於易峰終於可以離開，沒有太多的遺憾了。


  腦海中響起了一系列的文字：

  【因為您是體驗成員，需要刪除大部分的記憶，以規避主次世界混淆。】


  【正在刪除……】


  【請稍後……】


  於易峰心中豁然一驚，「怎麼還要刪除記憶？」


  不過這個時候迷迷糊糊的，想要掙扎也沒有掙扎的能力。


  【……】


  【正在回歸……】


  眼前出現了一道白蒙蒙的光芒，他的意識漸漸清醒。


  大腦微微發痛，處於一種半迷糊的狀態。


  下意識地，他從營養倉中走了出來，茫然地穿戴好自己的動力甲。剛剛在「遊戲」中發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個記得比較清楚的夢，大量的細節全都忘記了。


  「艦長，你醒了！」


  士兵趙耀看到於易峰走出大門，驚喜地上前，敬了個禮。


  於易峰的腦袋依舊卡殼。


  他向天花板揮了揮手，很遺憾，天花板並沒有塌；又盯著地面端詳了一會，也沒有引發地震。


  過了半天，才慢慢接受這種事實。


  脫離了「上帝模式」，自己又變成了正常人，那種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力量消失了，還真的有一種……不習慣的感覺。


  於易峰猛地搖了搖腦袋。


  「艦長，怎麼了？」


  「沒事，就是頭有點疼。」於易峰嗓音乾涸地說道：「有水嗎？」


  「有！」趙耀連忙從背包中，取出一瓶600毫升的罐裝水。


  於易峰接過後，放到了動力甲的凹槽里，「咔嚓」一下，頭盔內彈出一根吸管，他「咕咚咕咚」地吸了起來。


  裡邊的水，帶著電解質以及少量的甜味，彷彿生命的源泉一般，讓他的腦袋漸漸清醒。


  「再來一瓶！」


  這一次的「遊戲」，讓他恍然如夢，簡直比自己體驗到的一輩子還要長久！


  連真假都有點兒難以分辨了。


  幸好大部分的記憶已經被刪除，否則他有大概率人格分裂，變成一個徹頭徹腦的神經病。


  「這應該是一種保護措施吧。」


  他當艦長的時間，遠遠沒有當上帝的時間來得多。


  「現在才是現實啊……」


  喝了兩大罐的水后，於易峰的眼神變得堅毅起來，拋去那種無端的，失去力量的感覺，出口問道：「我睡了多少時間？」


  「16天零8個小時。」趙耀回答道：「其他的人早就結束了，艦長你是最後的一個。」


  「已經16天了嗎？」於易峰心中一動，將這種不適應徹底壓下，點了點頭。


  他跟著趙耀，快步走到外交團隊的中間。


  很快，他就辨認出了這一些熟面孔：蘭波、肖佐，還有其他的眾多熟人。


  這一群人正在不停的探討這一次的離奇遭遇，為了節省時間，每一個人的「遊戲」都是不同的，現在正處於相互交流的階段。


  於易峰也加入了其中，他的記憶雖然被大量刪除，但依舊記得最主要的片段。特別是邊緣文明最後的一段話……


  「強大如邊緣文明，也認為自己是一隻籠中鳥，一隻井底之蛙。」


  「他們想要飛到宇宙的邊緣，追逐開天闢地的第一束光。哎，真是瀟洒啊。」


  這一番話，讓所有人都悵然若失，久久的沉默了起來。


  ……


  接下來是蘭波博士發言。


  「你知道嗎？我被丟入了一個完全正常的世界，然後……系統告知我，這個世界可能是虛假的，也有可能是真實的。讓我分辨真假！」


  蘭波博士大聲嚷嚷著：「這不就是……缸中之腦嗎？」【注1】


  「我在那裡生活了一輩子，各種實驗，各種複雜的創造物，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完全真實！」


  怎麼證明……自己不是「缸中之腦」？

  對於這個問題，於易峰也提起了感興趣。他也在思考，自己剛剛所經歷的一切，創造出來的藍星文明，是真實的，還是計算機模擬的結果？


  「任何虛擬器都有最高計算精度、最大計算速度、最大數據存儲量，這是它的邊界。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我想找到它的邊界。」蘭波博士笑著說道：「但是各種實驗證明，那個世界的宇宙常量，和我們這裡的完全一致……我也曾經思索過另外的辦法，全部都失敗了。」


  「所以我的答案是：缸中之腦問題，光從那個維度出發，是難以破解的。如果電腦強行修改我的記憶以及思維方式，讓我覺得是真實的，那還怎麼玩？」


  所有人都泛起了深思，確實如此。


  「缸中之腦」這個哲學問題早就存在了，一直沒有太好的答案。


  缸中之腦，並不是說提出一個陰謀論，來為難大家，它想要表達的，反倒是科學上面臨的難題。


  人類無法確定，自己對世界的認知與真實世界相符。因為人類認知世界，需要通過感官等媒介間接進行，人類所真正認知的，是感官對世界的反應而非世界本身，如果感官等受到扭曲（即「缸」，或者可以說感官等本身就是會扭曲信息的媒介），人們將認知到錯誤的世界。


  有人甚至認為，現在所處的整個世界，也有可能是虛假的，還提出了有模有樣的假說：相對論中的時間變慢，是因為計算性能下降引起的卡頓；量子力學的不確定性，就是為了防止人們探究世界的真相；普朗克長度和時間，並不能無限細分下去，就限制了需要的最大算力……


  好吧，這些問題很奇怪，不過看上去有點兒道理。


  就這麼討論間，蘭波博士忽然笑著說道：「……我覺得，我應該破解了一部分！」


  這下子，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他，不是說無法破解嗎，怎麼又破解了一部分？


  「放在那個維度沒辦法，並不代表，跑到另外的維度也沒有辦法。」


  蘭波博士有些神秘地做了一個手勢，悄悄說道：「……我在那個世界中，理清了思路后，放棄了破解的掙扎。既然是十大難題之一，一般也不可能存在莫名其妙的bug讓我們尋找。比我們聰明的外星人多得是呢！」


  「呃，我在那個世界，也是一名物理學家。根據那個世界的物理實驗，接連發表了好幾篇關於粒子物理的論文！新的論文。」


  「嘿……我還記得那些實驗結論！」


  「我早就安排諾亞號中的助手，著手相關實驗了。如果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物理實驗，有一些數據對不上，這個問題不就破解了嗎？」


  於易峰聽了，也是嘖嘖稱奇，感嘆他的腦迴路清奇。


  「有意思！」


  有一些人一開始還沒有聽懂，等醒悟過來后，紛紛鼓起了掌。


  「啪啪！」「啪啪！」整個巨大的廣場，響起了動力甲的鼓掌聲，顯得非常的響亮。


  不過蘭波博士的方案，只是在另外一個維度進行了破解，相當於找了一個不是漏洞的漏洞，所以並不能說「完全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