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下雪了,你走了
賀美琦有點破聲,情緒極為緊張。朔銘還從沒在賀美琦身上感受過如此激蕩的心情。朔銘嘶啞著嗓音小聲問:「白茹雪?」
得到肯定答覆,朔銘頹然坐下,彷彿一下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來了,終究來了……
朔銘強裝鎮定,安慰自己一定只是暈倒,隨著白茹雪病情的加重,暈倒的頻次變高也是正常的。但說明會同時又知道,賀美琦是醫生,如果只是暈倒絕不會出現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
郝笑聽到門聲,追了出來:「你去哪?」
「我出去幾天,有點事要辦,回來給你解釋。」朔銘頭也沒回。
如若以往,郝笑會生氣,也會懷疑朔銘是不是與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去了。但郝笑卻沒有,因為她在朔銘身上感受到一股極為強烈的情緒,心裡壓著不快,就像一個火藥桶,誰碰誰死。
小年夜,終究是個不眠夜。朔銘的車行駛在空曠的馬路上,車輪碾壓柏油傳來複雜的聲響,就像朔銘的心情,亂糟糟的。
朔銘想到第一次見白茹雪的樣子,恐懼無助的人,不得不委身自己。羞澀,愛臉紅,這麼久了從沒對朔銘提過任何要求。聽話本分又老實的農村姑娘,命運給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朔銘覺得,自己最應該娶的女人應該是白茹雪,像水一樣,你需要她變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朔銘很懊惱,似乎從沒對白茹雪承諾過什麼,甚至沒有明確的愛。
腳下油門狠狠的踩了一腳,車像犯春的野貓猛地向前一竄。朔銘心很沉,可以想象躺在白色床單上的白茹雪此刻是多麼留戀這個世界,又是多麼想再此刻見到朔銘。
到了醫院,朔銘直接把車停在急救門診門前,衝進去卻看到賀美琦面色陰鬱的抱著朔念君。一旁,付清彩干坐在地上抹著鼻涕,白家勝不顧場合的狠狠抽著煙,手裡的煙捲已經快要燒到手,仍狠狠的嘬著。白子孝抬頭看了眼,與朔銘對視的目光極為冷漠。
「美琦……怎麼樣?」朔銘艱難的問出口。從幾人的表情上朔銘已經猜出答案,生死未卜,這一關難了。
賀美琦輕輕搖頭,用下巴指了指急救室的門,朔銘這才注意,急救室沒亮燈。
朔銘踉蹌一下,看了眼眾人,最後把目光定格在賀美琦臉上:「她,走了?」
「原本以為只是暈倒,到了醫院……」賀美琦有點說不下去,之前還好好的人幾個小時就沒了,難以讓人接受。
給朔銘打電話的時候白茹雪已經命在旦夕,瞪著眼看著遠方,眼神很複雜,惦念孩子也是哀怨沒看朔銘最後一眼。這些賀美琦說不出口,說出來只能對所有人造成傷害。這些人里,賀美琦與白茹雪的感情是最淡漠的,雖然白茹雪的孩子抱在她的懷裡。
「人呢?」朔銘吼。嘶啞的嗓音在空曠的醫院裡回蕩。
「現在知道心疼了,早幹什麼了?」付清彩擦擦眼淚。女兒沒了,最傷心的莫過於父母,此刻她已經哭夠了,心情沉落到極點。對朔銘的厭惡已經到了一種極致但卻無心發泄。
白子孝攙扶母親,一步三晃的向外走。白家勝又點上一支煙,默默的跟在後面。
白家勝沒哭,三腳踹不出屁的農民這一刻卻挺著錚錚鐵骨,所有的苦所有的哀傷全在心裡憋著,發狠一般對著嘴裡的煙草使勁。但脊背彎了,一下老去很多,白髮人送黑髮人,哀之切無人憐。
走出門,白子孝一聲怒吼,付清彩再次大嚎。
朔銘沒哭,冷峻的臉龐經不起眼淚的洗禮。怕,怕一哭就收拾不住了。
「去我那吧。」賀美琦緊了緊孩子身上的毯子。感到氛圍不對的朔念君沒睡也不哭,瞪著眼四下張望,找尋著熟悉的身影。
沒見到最後一面,朔銘知道一定是付清彩的意思,這一刻沒人與朔銘親近,彷彿白茹雪的病由朔銘而起。白家勝自始至終沒看朔銘一眼,白茹雪去世,付清彩就恨毒了朔銘,白子孝從此沒有這個姐夫,或者,從來就沒把朔銘當姐夫。
孩子留在賀美琦懷裡,雖然白家人同樣溺愛這個孩子,但在付清彩眼裡白茹雪生的是朔銘的孽障。白茹雪也早有過交代,孩子不留在百家,因為他姓朔。
朔銘看向賀美琦:「什麼時候能見一面?」
「真有必要嗎?」賀美琦說:「人已經去了,你就按照她的意思活吧。」
賀美琦向外走,沒看朔銘,只是淡淡說:「去陪陪孩子吧,雖然他不懂事,但從今天起他的人生變了。」
晚上的醫院有些蕭瑟,冬天的風像片刀子,朔銘靜靜的站了很久,走出醫院,仰頭看天:「下雪了……」
這個冬天的雪格外的少,直到小年才下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場雪,也算上天悲憐讓人透徹的感受這股寒意。
第二天,朔銘趕到醫院的時候白家人已經離開了,朔銘只看到白色的靈車與車后飄灑的紙錢。葬在哪不知道,城郊的墓地之貴堪比樓房,白茹雪應該落葉歸根了吧。
三天後朔銘才回家,與朔銘同行的是賀美琦與朔念君。
看到朔銘身後的賀美琦郝笑打聲招呼,接著就是一愣,似乎明白了什麼。郝笑上前抱住孩子。
朔銘覺得是時候說清楚一切了,心裡懊悔自責,這一切應該在白茹雪生前來做的。
朔銘想要解釋清楚,至少說明這個孩子的來歷與白茹雪所經歷的故事。無論郝笑能不能接受,孩子在這了,如若心有芥蒂,朔銘接受一切後果。
但郝笑沒給朔銘說話的機會,很親昵的與孩子進行互動,就像一個大姐姐,也像一個慈愛的媽媽。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抽空帶回去給爸看看吧。」
這個結局郝笑想過無數次,從第一天見到孩子照片時就時常糾結,面對孩子面對另一個女人的時候自己應該如何自處。當看到孩子抱在賀美琦懷裡的時候郝笑的心一下子輕鬆了很多。郝笑不知道心裡那种放松算不算竊喜,這個孩子想母親拋棄了孩子也離開了朔銘。
朔銘起身走到陽台點上一支煙,房間里賀美琦與郝笑對坐默然。
「以後這個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這是進門之後賀美琦的第一句話。
郝笑抬頭,愕然的看著賀美琦。從賀美琦臉上郝笑看到了幸福的神采,同時賀美琦看朔念君的眼神又有一股母愛的聖潔。
郝笑把孩子還給賀美琦,心裡五味雜陳,知道朔銘這輩子與賀美琦終究是夾纏不清了。
「孩子的母親因病去世了。」賀美琦幫朔銘把沒說的話說了,同時賀美琦也要表明自己的立場:「從今往後,我只是一個單身母親。」
郝笑看向朔銘,靜靜抽煙的傢伙。朔銘何德何能,竟然能討這麼多女人歡心。
郝笑的大度完全超出朔銘的預料,之前朔銘想,就算郝笑能接受也肯定會鬧騰一陣,想到錯亂的家庭關係,朔銘就覺得頭疼。
賀美琦走了,抱著孩子。郝笑客氣的留她吃飯,但賀美琦只是笑笑,意思是讓朔銘與郝笑好好談談。
但賀美琦走後,郝笑卻什麼也沒說,就像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發生。朔銘靜靜的抽煙,郝笑收拾著衛生。
年關將至,朔銘在糾結以什麼方式讓朔宏德見孩子一面。郝笑說:「今天已經二十七了,你怎麼打算的?」
郝笑不是在幫朔銘,而是想儘早讓這個孩子浮出水面,也讓自己輕鬆一些。朔銘肯定是要把孩子給朔宏德看的,早晚都是這回事,長痛不如短痛,郝笑相信賀美琦,她說到的一定會做到。
朔銘點點頭:「明天我讓我爸來一趟吧。」
這個孩子最好不要在豐樓村出現,至少現在是這樣。朔銘有些頭疼,賀美琦如何與劉四嬸說呢?平白得來個孩子,還叫朔念君。朔這個姓太少,大熊貓殺了就是國寶,豬腦子也能想到與朔銘有關係。
朔銘沒說讓朔宏德來幹什麼,只是讓父母都來,說有一件很大的事。
朔宏德以為朔銘闖禍了,還打電話給郝笑問問情況。郝笑自然知道是什麼事,只是說是好事。可這對好笑來說絕非好事,看著心情鬱結的朔銘每天不停的抽煙,郝笑還有點心疼。甚至會想白茹雪是一個怎樣的女人,也會不自覺的用自己與白茹雪相比較。
算著時間,白茹雪頭七正好是大年初一,朔銘卻連一份最基本的哀思也不能送上,朔銘望著窗外,也只能在心裡默默為白茹雪祈福了,希望這個善良的女人下一輩子不要與自己碰面,或許會活得更好。
朔銘覺得自己的命不好,有些命硬。與自己接觸的女人好多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要說沒什麼問題的似乎只有湯名雅,這個女人還很決絕的離開自己,其他那些女人都有著這樣或者那樣難言之隱或者苦衷。
臘月二十八,已經是年關下的最後一天了。這一年的臘月只有二十九天。各種忙準備過年的朔宏德夫婦來了朔銘的新家。郝笑強擠出笑容招待著。朔銘則一直面色憂鬱。
當賀美琦抱著孩子進門,朔宏德夫婦愣了,同時轉頭看向朔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