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是人禍
胡科長說:「你去了就知道了,我也正往那趕呢。」
朔銘趕緊開著小麵包趕往大王莊。大王莊在豐城的邊界上,只有一條河道,一旦下雨周圍高地的水全在這一條河裡,為了增加流水量,河道兩側築起石頭擋牆然,后肅清河道里的淤泥,把U型河道變成矩形,流水量是過去的兩三倍,由於兩側是田地,絕不會出現什麼危險,所以偷工減料的情況很厲害,地底下的基礎基本沒有。水勢一大容易垮掉,看來是這次颱風引起的暴雨沖壞了石頭擋牆(怕有人不懂,所以啰嗦點)。
等到了地方,胡科長已經在勘察現場了。朔銘前後看了看,河水流速湍急水勢很大。前方不遠處一個弧形拐角被水沖毀至少四五十米。一邊農田裡大量泥土流進河道被沖走。如果要把河道修復不僅要恢復擋牆,還要回填田地里的土方。由於距離公路較遠,田地里不能進大型機械,運輸又成了問題,還真是個麻煩事。
朔銘看了看位置,然後就樂了。這個拐角不是他承建的,而是大王莊的一個假黑澀會。之所以說他是假的因為這個人只能在大王莊吹吹牛,出了這個地界沒誰當他是個人物,屬於地頭蛇那一類人。
原本這個工程是水利局許給朔銘一人的,到了大王莊,這個大哥大就勾結當地村民跳出來阻撓,一會張家的地不能過工程機械,一會李家又不讓干,最後水利局也煩了,為了堵住嘴乾脆給他一點讓這個大哥大幹,這才有了一路河道兩個人分開乾的局面。
「胡科長,這段不是我乾的。」朔銘走過去,不卑不亢的說。如果是私下接觸朔銘肯定恭敬有加,可這在外面,不遠處很多人看著,眾目睽睽之下胡科長要避嫌兩人的關係就不能那麼親近了。
「哦?原來是這樣。」胡科長點點頭,又圍著河道走了一趟對身旁的人說:「把魏虎叫來,這段是他負責的。」
朔銘剛來沒注意這個穿西服的青年,去年接觸過,大王莊的村支書,具體叫什麼朔銘給忘了。
村支書皺皺眉,走到一邊打個電話,沒過一會從村裡走來一個虎背熊腰的胖子。一看這人的長相就不是什麼好人,獐頭鼠目,雙眼滿是煞氣,彷彿誰都欠他幾十萬似的。
「哎呦,胡科長,原來是你大駕光臨。」魏虎隔老遠就伸出肥碩的大手。
胡科長雖然很嫌棄還是跟他握了握:「魏虎,你是大王莊的人,難道就沒看到這塌方了?」
「我看到了。」魏虎嘿嘿一笑:「可這不是我乾的呀。」
胡科長奇怪的看了我幾眼,反問:「不是你乾的?」
畢竟朔銘與胡科長親近一些,而且胡科長相信朔銘的話,至於魏虎為什麼這麼說他就覺得奇怪了。
魏虎拉著胡科長往河道邊走了兩步:「胡科長,你看。我是從北頭開始乾的,那個小子是從南頭乾的。整條河道一共是一千四百米,我只幹了個零頭三百二十米,無論你從哪頭丈量,這個位置都不是我乾的。」
魏虎說完,朔銘頓時明白了他算的什麼賬。當時由於魏虎鬧事,水利局勉強給了他四百米,最後丈量工程量時卻因為魏虎沒打點關係只給他算了三百二十米,給朔銘結算是一千零八十米。雖然只給了朔銘一千米的工程款,可這八十米的工程量卻落在他頭上。由於當時工程款還在水利局壓著,魏虎不敢怎麼樣。可巧就巧在現在出事的這塊正好出現在那說不清楚的八十米之內。
胡科長沒負責過這塊工程,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朔銘也不好當著魏虎的面明說,只能悄悄的打電話給喬紅杉。
喬紅杉接了朔銘的電話,一聽是這事頓時一拍桌子,說了句知道了就把電話掛了。朔銘通知喬紅杉是對的,首先是向領導彙報,其次是這其中的八十米肯定是讓喬紅杉貪墨了,至少也是拿走了一大半。真出了事倒霉的可是喬紅杉,沒準抓著這個把柄紀檢委的人就來查水表了。朔銘用的著喬紅杉的地方多了,先不說水利局欠他的幾十萬賬款,就是即將來臨的引黃工程也是塊巨大的肥肉,這時候最應該保的人應該是喬紅杉。
僅僅過了一分鐘,胡科長的電話就響了,接起來聽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那好吧,今天先這樣,等我回去調調文件看看。」胡科長擺擺手,拒絕魏虎留他吃飯,上車走了。
朔銘再待在這就覺得沒趣了,搖搖頭離開。走到河道旁又覺得奇怪,蹲下身多看了幾眼。腦子一閃,立即想到擋牆塌方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首先,塌方的部分是迎著水流的位置,這個位置的擋牆是最結實的,背靠著後面的田地就是一丁點水泥不用干疊石頭都不會塌方。如果出問題應該是對面,彎道位置伸出來的一部分,就算有壓頂混凝土牽引也不會塌方這麼長。
想到這一節,朔銘顧不得泥濘向塌方的土坡下走了幾步,底層的石頭上朔銘看到了非常明顯的幾道白痕。干過很多砌石工程的朔銘立即就明白,這是鋼釺造成的。有人在大雨來臨之前把鋼釺砸進石縫裡讓石頭鬆動,甚至抽走一部分小石塊,只有這樣才會造成塌方。
「哎,你幹什麼呢?」魏虎看到朔銘蹲在河水邊神經一緊大聲呵斥。
朔銘轉過身呵呵一笑:「沒事,洗洗手。」
魏虎早就認出朔銘是誰,嘴裡罵罵咧咧的讓朔銘趕緊滾。
朔銘覺得自己好無辜,魏虎不會做人攬不到工程把怨氣撒到自己身上,不知道這算不算躺槍。原本朔銘不打算把鋼釺的事說出去,聽魏虎罵娘心裡也有氣,不跟他計較上車離開,開出去沒多遠,就打電話把有人蓄意破壞擋牆的事告訴了胡科長。
朔銘心想,做人還是要留點口德,像魏虎這樣只會得罪人,腹誹魏虎的同時也給自己敲響警鐘,以後辦事說話要更加收斂,千萬別禍從口出。
大王莊距豐城城區有不短的距離,還沒走一半就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朔銘拿起手機一看嚇了一跳。來電顯示赫然寫著110三個數字。
「喂,你好。」朔銘接起來,心裡反覆想著有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想來想去除了工程上做點手腳之外似乎沒什麼可擔心的,就是有人查他也不會是派出所。
「你好,我是派出所的。」聲音渾厚也很好聽,估計說話的人四十左右歲:「是胡科長把你的電話給我的,我現在正在趕往大王莊的路上,你有時間嗎我需要你幫個忙。」
雖說是幫忙,可這個人說話的口氣就像是在命令。朔銘覺得他在說我是警察,你被徵用了,立即到什麼什麼地方去,不然就槍斃。
朔銘答應著,立即掉頭,把胡科長罵了個體無完膚,這才多大一會這廝已經報警了。
回到大王莊的時候天已經擦黑,朔銘很容易就找到停在河邊的警車。
警車上是一個帥氣的中年男人,與聲音很匹配估計四十歲左右,應了那句話,男人四十一朵花。
「你是朔銘?」警察當先問,確定朔銘的身份,又說:「我是負責這件事的民警,我叫張懷。你跟我說說塌方的情況,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朔銘先看了眼大王莊,天快黑了村口沒什麼人,這才走到河邊把情況說了。
張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就讓朔銘離開。
「這樣能查到是誰幹的?」朔銘問。
「開什麼玩笑。」警察苦笑著搖頭:「這鋼釺印又不是指紋,我上哪找嫌疑犯。」
回去的路上朔銘開著破麵包想了很多。
按理說警察不會對他說這麼多,朔銘瞬時就明白了,胡科長又或者是喬紅杉授意,先報警后立案,無論能不能找到作案的人這件事都與水利局無關了。
既然是人為的,那就不是工程質量的問題。朔銘不禁大讚喬紅杉打太極的功夫,簡單的一個報警就把水利局撇得一乾二淨。之後的事就更有趣了,如果找到兇手肯定是賠償又坐牢,往大了說是危害公共安全,說小了是破壞公共財產。如果抓不到兇手也無所謂,河道是水利局管,肯定不能一直這麼擱置,等水位下降還是要修復的,平白多了一份小工程,雖然沒多少工程量幾百方石頭,可蚊子小也是肉,只要有工程就需要互相走動聯絡感情,當然,紀念品也不會少。
可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隔了兩三天,朔銘突然接到胡科長的電話讓他找個地方聊聊。
胡科長畢竟只是一個科長,一般只在他請客吃飯的時候出現,即便有事也不會親自給朔銘打電話。
約定在一個小飯館,朔銘見了胡科長:「胡科長,怎麼刻意跑出來,在單位說兩句也行啊。」
「朔銘,這次又要你幫忙了。」胡科長擰著眉頭,裝作難以開口:「大王莊還真是不安生,唉,這事還真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