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下定決心
魏京華樣子有點兒呆萌,但她的語氣可一點兒也不呆,更不萌。
她兇巴巴的說,「我是皇帝,我想什麼時候用膳就什麼時候用膳!我說是什麼膳,就是什麼膳!你來管我?」
殷岩柏笑眯眯的,「是不是失望了?原以為姜玉平那兒能出來什麼好消息,沒想到他卻死了?要說他死的也夠果斷的,先前那麼多酷刑,他都硬挺過來……」
殷岩柏的話沒說完,魏京華卻表情異樣,她似乎在強忍著什麼……
「鬆手!鬆開!」她使勁兒掙扎。
殷岩柏錯愕,手上微微鬆了力氣,她立即轉過頭,朝一旁的痰盂狂嘔起來。
剛剛吃的麻辣兔肉,香辣羊排,風乾牛肉……全都被她吐了出來。
殷岩柏伸手為她扶背順氣,「你說你……」
他話沒說完,她立時吐的更厲害,他只好什麼都不說了。
等她抬起頭時,已經是兩眼淚花了。
殷岩柏把帕子遞上去,「自己是大夫,吃不了辣不知道嗎?大清早的,吃這樣的葷腥,你……」
殷岩柏的話沒說完,魏京華卻撲進他懷裡,抱著他的腰。
她的腦袋擱在他胸口。
殷岩柏身子一僵……她鮮少這麼主動。
他一時激動又歡喜……她太好強,強到他想保護她的時候,都伸不上手,強到他有時候反而要放低姿態,在她面前撒嬌求饒……他有時候甚至想,她是不是真的天生有做「女帝」的命格?要不然,她怎麼會這麼強勢?
但這一刻,他切切實實的感受到,趴在他懷裡的是個女孩子。
她表面再怎麼堅強,其實還是需要人疼,需要人呵護的。
她再冷靜睿智,也有情緒的爆發口,壓力不斷的堆砌,她也還是需要一個人來和她一起背負。
殷岩柏閉上嘴,一句說教也說不出口了。
他輕輕的拍著她的背,「沒事,都會過去的,會好起來的。你我已經是榮辱一體,生死與共,不論是什麼事,我都會和你一起面對,好不好?」
魏京華在他懷裡點了點頭。
殷岩柏低頭看著她的頭頂,看著她趴在自己懷裡,微顫的睫羽上還帶著剛剛狂吐時逼出的淚珠。
他抬手,用粗礪的手指輕輕抹去她的淚珠,「什麼事讓你這麼難過?」
「姜翰說,說……」魏京華緩緩開口。
她話還沒說完,海桐就在殿門口猛地探頭。
大殿裡頭,兩個人正摟抱在一起……
海桐立即把頭縮了回去,但不多時,她又冒出頭來,表情還有些急。
「海桐,什麼事?」魏京華從殷岩柏的懷裡掙扎出來。
殷岩柏吁了口氣,也坐正了身子。
「回稟陛下,前朝送來消息,說接到邊關急報,契丹十萬騎兵,勢如破竹,從西北而下,已經一口氣踏過二十多城池,直逼京都!」海桐站在殿門口,急聲說道。
魏京華愣了愣,「契丹?耶律泰這是怎麼了?」
殷岩柏皺了皺眉,「先前契丹勇士住在驛館時,姜玉平放火殺人,殺死契丹勇士人數過半,他接到消息,豈不惱恨?」
「可是我已經讓海東青又送了消息給他……」魏京華微微點頭,「或許是耶律泰沒有收到吧?」
殷岩柏卻搖了搖頭,「他只怕收到了也不能信,女皇帝……」
他扭過頭來看著魏京華,良久,眼神還有些恍惚。
「若不是我親自經歷這一切,親眼看著,別人告訴我,我也不能信。」
魏京華翻了個白眼。
海桐在外急道,「若只是契丹人沒有接到消息,大舉南下也就罷了,乃是朝臣……朝臣現在都圍在朝會金殿上,說要廢黜女帝……」
海桐話沒說完,戛然而止,她有些后怕的抬起頭來,眼目灼灼盯著魏京華。
好似這話一說出來,魏京華立時就要發病似得。
「放肆!」殷岩柏豁然起身,「他們是想造反?!」
魏京華聳了聳肩,「更衣,朕要去朝會!」
殷岩柏立時吃了一驚,他像不認識似得看著魏京華……她剛剛說什麼?
「海桐,還愣著做什麼?叫人服侍朕更衣!」魏京華起身,朝內殿走去。
殷岩柏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她剛才說『朕要去朝會』?」
海桐也魂游體外,行屍走肉般招呼了宮女進內殿服侍,她回頭看著晉王,「陛下她……婢子怎麼覺得,陛下有點兒不一樣了呢?」
殷岩柏擺擺手,「快進去服侍。」
內殿里有眾宮女服侍魏京華。
殷岩柏站在食案邊,低頭看著擺滿食案的飯菜……
「我怕是想錯了,我以為她是為泄憤,為懲罰自己,所以才大吃特吃……現在怎麼覺得,她像是立定了什麼心智?」殷岩柏皺著眉頭,喃喃自語,就像是大夏人的風俗,送人離開時會有送別宴。朋友自遠方回來時,會有接風洗塵宴。
大夏的百姓喜歡用宴席來表明辭舊迎新。
魏京華的這一頓宴席,若留心看,席面上都是過去她不怎麼喜歡的菜式。
她也是在跟過去告別?預備新的開始?她偷偷的立定了什麼心志?跟姜翰告訴她的一番話有什麼關係?
殷岩柏愈發好奇,簡直抓心撓肺。
剛剛就差臨門一腳,她就要說出來了……
這會兒魏京華卻已經穿好了宮中特地為她量身定做的新朝服,乃是有近百位的綉娘,沒日沒夜的趕製,用最好的杭絲做的金線綉金龍鳳凰朝服。
她頭上戴著夜明珠帝王冠冕,腳上蹬著金色靴子。
相比較先前坐在食案前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殷岩柏盯著她看的仔細,他發現整個人的氣質改變最重要的不是衣服,而是眼神。
先前她的眼神是帶著掙扎和不甘的。
但這會兒,她的眼神卻堅定決然。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心裡究竟做了什麼決定?
殷岩柏闊步跟在她後頭,隨同她一起往前朝朝會上去。
「你……是不是決定了什麼?」殷岩柏問道。
魏京華腳步未停,她回頭看了他一眼,「你說我們是榮辱一體,生死與共,是不是我做怎樣的決定,你都會站在我這邊?」
殷岩柏當即點頭,「只要不以傷害你自己,犧牲你自己為代價,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魏京華笑了笑,「這就夠了。」
什麼就夠了!她還沒告訴他究竟是怎麼回事就夠了?!
殷岩柏愈發焦躁。
魏京華卻加快了腳步,徑直入了朝會。
朝會裡頭跟關了成千上萬隻蚊子一樣,嗡嗡嗡吵個不停。
「咳咳,上朝——」太監尖利的聲音揚聲高唱,「聖上駕到——眾臣跪拜!」
太監的嗓音比平日里一點兒也不遜色。
但百官的反應卻不一樣。
有些大臣已經撩起衣袍,準備跪拜。
但還有好些大臣站的筆直,抬著下巴,傲然看著坐在龍椅上的女人。
甚至有些大臣,伸手拉住自己近旁,將要跪拜的大臣們。
朝會上一時亂糟糟的,一點兒也不莊嚴肅穆。
殷岩柏立時惱怒,他同時擔憂的看了眼魏京華,怕她鎮不住這場面。
他的手落在自己腰間的闊刀上,殺人這種事情……他從來都不會心軟。
如果需要殺雞儆猴,他也絕對不會手軟。
卻見魏京華緩緩起身,她站在龍椅前頭,看著底下眾臣的目光,頗有睥睨天下的姿態。
殷岩柏心底一驚,先前他那麼逼她,說她要在群臣面前立威,說她要有帝王的樣子。
她從來都不屑一顧,還耍賴說,她只是他的傀儡,傀儡不需要有帝王的樣子。
可今日,他已經隨她去了,不再強逼她……但她渾身卻絲毫不乏王者尊貴之氣。
大臣們被她視線掃過的時候,紛紛別開臉,不敢與她對視,氣勢立時被她壓下去了一頭。
但殿中的「蚊子」並沒有離開,仍舊嗡嗡嗡的響個不停。
「不配做皇帝……」
「如今契丹大軍壓境,說起來,都是她帶來的禍患。」
「現在她招來了禍事,她卻不能解決,憑什麼扶持她?」
……
殷岩柏耳力好,亂吵吵得,他也隱約聽見了議論的內容。
但看魏京華,她卻根本沒有費力去分辨,「星辰何在?」
「嗷——」一聲怒吼,忽然從殿外傳進來。
吼聲低沉,且威力無比。
整個金殿似乎都顫了顫,人的心頭也隨著金殿顫抖。
就連殷岩柏,他渾厚的內里都感覺都周遭有能量在碰撞震蕩。
底下的眾臣也立時安靜下來。
從嘁嘁喳喳到安靜肅穆……不過一秒。
靜的好像金殿里沒有一個活人。
星辰又長大了,它邁著它尊貴倨傲的步子,跳進金殿。
大臣們看著它嘴巴里齜出的尖牙,又白又亮,看起來鋒利極了。
他們不自覺的閃開在兩邊,把中間給它留出一條路來。
星辰緩緩走到御階前頭,分明是一隻犬……它卻像人一樣,極其恭順有禮的趴卧下來,頭伏低在兩隻前腳上。
猶如是在向帝王行禮。
眾臣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愣怔看著這一幕。
後頭個兒矮的大臣,甚至踮著腳尖,探頭探腦。
「星辰,上來。」魏京華淡然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