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與我何干
海桐麵皮一緊,緊張的看著她,「陛下,婢子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你說的很好。」魏京華收回視線,「只是我不能聽憑事情這麼發展下去,莫說京都世族不能心悅誠服了,就連我自己也不能服,這不是趕鴨子上架么?」
魏京華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著,真是華貴的可以,她往陽光下一站,渾身的金光閃閃……可以與太陽肩並肩了。
她向來是喜歡低調,蟄伏於人群中,收斂自己的人。
她雖性子倔強,卻不喜歡太過惹眼。
以往做女官也就罷了,現在竟然做到了女帝……遠遠超出她的承受範圍了。
「姜玉平關在哪裡?我們去見他……」魏京華的話沒說完。
外頭有太監來報,「寇家五小姐,前來求見陛下,不知陛下可要召見?」
魏京華愣了愣,寇五娘?她許久許久都沒有見過她了,回到京都以後,一切都是兵荒馬亂的,她倒是忘記關心這姑娘了。
「請……」
「陛下,您應當說『宣』。」太監糾正道。
魏京華微微瞠目。
太監已經轉身向外,「宣見——」
魏京華長出了一口氣。
寇姝嫣是冷著臉來的,她嘴角往下耷拉著,苦大仇深的。
「魏京華——」
「放肆!」殿里的太監立時呵斥,「寇五娘若是不懂規矩,這就叫寇家把你領回去重新學學規矩再來!」
寇姝嫣滿臉不忿,張嘴要罵人,但見那太監面色冷厲,不是開玩笑的樣子,她抿了抿嘴,忍了下去。
「臣女有好些話,想要對陛下說,不知陛下能不能屏退左右?」寇五娘屈膝行禮。
魏京華擺了擺手。
以前她在魏家,在別處叫下人迴避時,都是這麼做的……不知道在宮裡這樣管不管用?
太監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對她不放心。
魏京華立時給太監一個安心的眼神……一個寇姝嫣嘛,即便她真的惱了,魏京華也不怕她。
太監領著宮人魚貫而出,退到殿門口還對她叮囑,「陛下吩咐一聲,奴才們立時就進來。」
說完,他也退了出去。
魏京華挺直的身形一下子鬆懈下來。
那太監在這兒看著,不光是寇姝嫣覺得不自在,她自己也不自在極了。
寇姝嫣見狀,詫異的盯著她。
「你想跟我說什麼?說吧。」
「我恨你!」寇姝嫣立時調整了情緒,咬牙切齒的說,「七哥因為你死了,他大葬的時候,你連來都沒有來!四叔也被你氣病了,現在還卧床不起,人一直混混沌沌的!」
魏京華垂眸哦了一聲。
「我把你當好姐妹,你卻把我們家當仇人一樣禍害!我七哥對你不好嗎?你剛從巨鹿回來的時候,他生怕你受一點委屈,交代我們一定要關照你,在女孩子中間別叫人看輕你!」
「哪知你不走尋常路,竟不要跟閨中的女孩子玩兒,自己去官場上趟,跟一大群男人摸爬滾打!不過這沒什麼好說的,這是你自己的性情,你自己的選擇,與我寇家無關,但我七哥對你一片拳拳之心,你卻只是拿來利用!利用完了就扔在地上踐踏!你對得起七哥嗎?」
寇姝嫣的眼睛紅紅的,怒視著魏京華。
彷彿那在尊位上坐的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魏京華無奈的攤了攤手,「你要這麼說……我也沒什麼可解釋的。」
「你當然沒有可解釋的,因為我說的都是實情!」寇五娘突然拔高了聲音。
魏京華點頭,「是,寇七喜歡我,我知道。但我一開始就告訴他了,我不可能嫁給他,婚約的事兒,讓他當做上一輩兒的失誤。」
「你說的好輕巧,他給出去的心,那麼容易收得回來的嗎?」寇姝嫣紅紅的眼睛里已經蓄滿了淚。
魏京華沒再說話。
「你若真心拒絕他,就該離開的遠遠的!永遠都別再回來!你若不回來,他就不會死……」
寇姝嫣說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魏京華張了張嘴,「西北草原還不夠遠嗎?我沒回來,是寇七把我們帶回來了……」
寇姝嫣哭的大聲,魏京華的聲音卻不大,她沒能聽見。
魏京華等她哭聲小些了,緩緩問道,「現在已經到了這一地步,人死不能復生,你想叫我怎麼補償你們家?」
寇姝嫣一聽這話就怒了,「補償?你能補償嗎?你能補償什麼?做了女帝了不起嗎?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叫我七哥回來,我就原諒你!你叫我七哥回來!」
「前頭我已經說了,人死不能復生……」
「你也知道人死不能復生!為什麼害死他!為什麼?他對你不好嗎?他哪裡對不起你了嗎?」寇姝嫣的嗓子都喊破了。
魏京華皺了皺眉,她起身往屏風後頭走去。
「你站住,你去哪兒?」寇五娘厲聲喊她。
「你太情緒化了,現在我們沒辦法好好談,等你冷靜一些,我們再談,我去屏風那邊等著你。」魏京華說。
「你站住!你回來!我還沒說完呢!」寇五娘衝上前來,想拉她。
魏京華卻已經轉去了屏風後頭。
海桐上前,張開雙臂,攔住叫囂的寇五娘,「陛下不是走了,她是在等,等您能夠好好說話的時候,她還過來!」
海桐溫聲的哄她。
寇五娘卻根本不聽,「我不好好說話了?她害死了我哥哥,叫我怎麼好好和她說話?我沒有像我四叔一樣,提著劍來,一劍殺了她已經是對的起我們最初的姐妹情誼了!」
寇五娘說道姐妹情誼,忽然想起了什麼。
她掀開袖子,從手腕上擼下一串珠子,「魏京華你看好了,這是當初你去我家作客,你姐姐陷害你時,我用那串東珠做的手串!這手串我不要了!什麼狗屁姐妹!我不要了!」
寇五娘嘶吼著,生生扯斷了那串東珠的手串,噼噼啪啪……繩子綳斷,珠子滾的滿地都是。
圓潤富有光澤的珠子,漂亮得緊,只是滾了滿地看起來很狼狽。
海桐深深看她一眼,「寇五小姐這是做什麼呢?陛下問您想怎樣,您又不說,又要在這裡又哭又鬧,您是要把陛下逼死了才開心嗎?」
屏風裡頭的魏京華,也掀開自己的袖子,她手腕上同樣掛著一串瑩潤漂亮的東珠手串。
因為手串長時間貼身佩戴,有人體的脂油滋潤著,東珠上的光澤更是柔和漂亮。
她閉了閉眼睛,喃喃說道,「告訴我,該怎樣安慰她的心?我沒有經歷過喪兄之痛……我不能體會她此時的心情,請問我可以為她做什麼?」
她聲音不大,隔著碩大的屏風,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她不知道自己在指望著誰來回答她,她仰面靠在軟榻上,閉目對著天。
屏風外頭是寇五娘嗚咽的哭泣聲。
海桐在勸她,「寇五小姐知不知道七郎君是自願……自願擋了那箭的?我家小姐也並非沒有受害,天知道她多不想坐在這位置上?但姜玉平……」
「你別提什麼姜家!當初姜家遭了陷害,被流放去嶺南的時候,世家都袖手旁觀,只有我寇家!只有寇家!沒有落井下石,一路資助他們盤纏!還為他們買通押解他們的人,要不然……姜玉平能活著到嶺南?姜家的男丁那一路上必定早早就死絕了!姜家這是恩將仇報!」寇五娘恨恨的說,「虧得我哥哥還願意遵從當年的婚約,若不是我家提出婚約的事兒,魏敬賢早就把她忘得影兒都沒了,她如今還在巨鹿泥窩裡打滾呢!」
魏京華聽到這兒,刷的掀開眼皮,她折身從軟榻上坐起來,闊步繞出屏風。
寇五娘原本張嘴還要說什麼,見她出來了,寇五娘也猛地站起身來,「不做縮頭烏龜了?出來準備面對我了?」
「你說,如果沒有寇家提出婚約的事兒,我現在還在巨鹿泥窩裡打滾兒?」魏京華說。
「不錯!你就是個村姑!是個鄉下丫頭!」寇五娘瞪著眼,攥著拳頭。
魏京華點點頭,「你說的不錯,可你怎麼不問問我,究竟是想做這人上人,還是想做個鄉下丫頭?」
寇五娘微微一愣。
「我在巨鹿生活的很好,雖然貧賤,但我一家子人相聚在一起,爹娘有愛,弟弟頑皮可愛。我沒有什麼大的理想抱負,我只想一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在一起……偏偏就是一紙婚約,挑起了魏家的覬覦貪婪之心。我被從巨鹿接來,來的路上我養父母,連同六歲的幼弟,都被殺害!連我自己也被人砸壞了腦袋,扔入洪流之中……我是遇見了晉王,撿回了一條命來!」
寇五娘瞪眼聽著,她娘叫人去巨鹿打聽過。
他們曉得魏京華不是在魏家老宅被養大的,是被一個赤腳郎中,劉氏兩口子拉扯大的。
那兩口子為人老實本分……她卻從來不知道,原來魏京華在來京都的一路上,遭遇了這樣的家破人亡……
「我……我不知道……」寇五娘的臉有點兒發白,但她梗著脖子,「那……那也是你魏家的問題,與我家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