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他心裡得多難過
「呃,我……」殷岩柏清了清嗓子,「我昨晚沒睡好,今日起晚了。」
魏京華點點頭,又轉回頭,繼續看著潺潺流淌的河水。
殷岩柏遲疑片刻,上前坐在她身邊。
星辰立即過來拱他,似乎想驅逐他離開。
但星辰畢竟還太小,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它若叫上它的父母或許還有勝算。
「那你想到結果了嗎?」魏京華問。
「我想了,如果想要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不必生活在一個勾心鬥角的環境裡頭,那麼東奔西走或許是免不了的。也就是我們總得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但你不用擔心,我勢必要保護好我們一家人。日子久了,皇兄知道我是真的無心和他爭執什麼,他的心也就淡了。你我也就是庶民了。」
殷岩柏緩緩說道。
魏京華不置可否,只淡淡的「嗯」了一聲。
「或者,我們就藉此機會,和寇七郎一起回到京都去。至於回到京都以後,會是什麼樣的情形……還未可知,但有一點我卻可以肯定。」
他轉過臉定定看著她。
魏京華順勢也轉過臉來,「肯定什麼?」
「以往我總是退讓,不管是被懷疑,被誣陷,被嫁禍……我都無所謂,大不了就是一死。往後卻不是了,因為我不再是一個人,我會為了我所愛的人,奮起抵抗。」殷岩柏望著她的眼睛,說的異常認真。
魏京華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嘴角。
「人生在世,不可能沒有危險,沒有苦難。我們不能決定自己的人生將會有什麼際遇,遭遇什麼。但是我們卻可以選擇我們面對這境遇時的態度。是勇敢面對,還是退避三舍,亦或者只求苟活……這都是我們可以決定的。」
殷岩柏說的擲地有聲。
他盯著兩個明顯的黑眼圈,但此時他眼底卻幽暗有光。
彷彿一夜之間,他整個人都通透了。
魏京華嗯了一聲,又點點頭。
「所以,自由自在,從來都不在別處,它在這裡。」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只是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我一直想要避免和皇兄翻臉,避免和皇兄起爭端,我以為只要我退避了,就不會走到今日……」
他咧嘴笑了笑。
魏京華也笑,「你退避了,可還是走到了今日。」
「所以,我們無法決定別人對我們的態度,我們能決定的,只有我們自己的態度。」
他說著伸手握住她的手,望著她的目光也深沉了許多。
「所以,暫且等寇七傷愈吧,等他好了,再決定我們是離開,還是回去面對一切。」殷岩柏說道,「不論是哪樣,我心裡都已經準備好了。」
魏京華正欲點頭,身後不遠卻傳來一聲小心翼翼的呼喚。
「姐姐,我給你準備了早飯,已經擺好了,您什麼時候要用啊?」
魏京華和緩的臉色,一瞬間就綳了起來。
殷岩柏一瞬不移的看著她的臉,自然也沒錯過她神色的變化。
他握著她的手不由緊了緊,「就這麼不喜歡他嗎?能告訴我原因嗎?」
魏京華抿了抿唇,「女人的直覺,喜不喜歡,有時候是看緣分的,也許是天生的氣場不合。」
殷岩柏忍著笑,「那你可別委屈自己,實在不願看見,就把他趕走。」
魏京華轉過臉來看著他,「你帶回來的人,你自己不忍心趕走,卻要我來當這個惡人?」
殷岩柏一時語塞,「這……」
「我堂堂大晉王,何時也變得這麼沒有擔當了?」魏京華哼笑問道。
殷岩柏張口結舌,一時臉紅。
「我已經問過他了,他既不會洗衣做飯,也不會打雜燒火,而且是你帶回來的人,叫耶律泰給安排,你說他安排在哪裡合適呢?」魏京華問道。
提及耶律泰,殷岩柏的臉色,也略微發緊。
河邊和煦的氣氛,清爽的風,一時間變得酸溜溜的。
「我看放在哪裡也不合適,還是供起來比較合適。」魏京華嗤笑說。
殷岩柏既想生氣,但對上她的臉,又氣不起來,他無奈的嘆了一聲,「隨你處置吧,你就是大卸八塊,喂貢布吃,都隨你的意,這樣行嗎?」
「嘁……」魏京華極為不屑的哼了一聲,「你當貢布那麼不挑的嗎?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它都吃?」
一旁的貢布蹭的站了起來,更是十二分鄙夷不屑的看了眼殷岩柏。
像是什麼東西髒了它的嘴一樣,它蹭蹭跑去河邊,大半個腦袋都扎進河水裡,讓那清澈見底的河水沖刷著它的嘴,它的尖牙。
殷岩柏被這般「群嘲」的無話可說。
不遠處的薩利卻還在不屈不撓的叫著,「姐姐?姐姐……」
魏京華好笑的看了眼殷岩柏,「他叫我姐姐,叫你姐夫了嗎?」
殷岩柏微微一愣。
他還沒想好如何回答,魏京華已經從地上一躍而起。
她轉過身對薩利說,「從今天起,你就跟我學訓犬吧,不過我可先說明白了,你若想訓出寵物犬,亦或是戰犬,我是不會的,我只會與它們建立真正的感情,幫助你明白它們的意思,也叫它們更容易明白你的意思,如此更容易建立彼此間的信任關係,成為夥伴和朋友。」
「多謝!多謝姐姐!你太好了!」薩利歡呼雀躍。
殷岩柏詫異的看著她,「你,你這是……」
不是不待見他嗎?不是大卸八塊為貢布都嫌棄嗎?
怎麼轉眼之間,又答應他了?
女人的心,還真是善變啊?
殷岩柏撓頭不解,起身隨魏京華去帳內用飯。
用飯的時候,他細心的發現,薩利準備的飯食,魏京華一口也沒嘗,她吃的都是叫烏拉麗光另外準備的。
殷岩柏本來想問,但想起兩人一旦說起這個話題,氣氛就會變得古怪無比。
她的嘲諷模式也會瞬間開啟……自保起見,殷岩柏明知的決定視而不見。
而且他也轉換了陣地,故意把薩利準備的飯食扔在一旁,專心吃著烏拉麗光端來的。
前晌殷岩柏去寇七的帳中探望他。
兩個人這會兒都是清醒的狀態,沒有酒,沒有叫人放鬆的夜色,兩個故交好友,卻相對無言。
明明從前是無話不談,現在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兩人正品味著帳內尷尬寂寥的氣氛,卻忽聽外頭傳來嬉笑和叫好的聲音。
「什麼事兒這麼熱鬧?」寇七問道。
殷岩柏起身要去看看。
「能扶我一把嗎?」寇七忽然說。
殷岩柏怔了怔,倏爾一笑,「當然。」
他彎身把寇七從床上攙扶起來,兩人一同向外去。
到了大帳外頭,只見河邊圍了許多的人,站在後頭的還踮著腳尖,探頭探腦的往前看。
「前頭出了什麼事兒?」殷岩柏隨手抓著一個人問。
「是魏姑娘,魏姑娘在訓犬呢!」這人邊說邊笑。
殷岩柏不由眉頭一跳,魏京華訓犬?他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呢?
他腳步不由加快。
「嘶……」寇七卻抽了口氣。
殷岩柏這才想起,他還攙扶了個傷員,「慢點慢點……」他似乎是在勸寇七,自己的腳步這才慢了下來。
等他們走到河邊,前頭看熱鬧的人自行為他們讓開了一條路。
但這會兒河邊的熱鬧似乎已經到了尾聲。
只見薩利渾身濕透,頭髮貼在臉上,還在往下滴著水。
他狼狽的從河裡爬上來。
魏京華則一身乾爽,神色泰然的站在河邊。
她身後還蹲著兩大一小三隻威武的獒犬,也都是乾乾爽爽的。
所以,她究竟是在教人訓犬?還是故意叫人難堪?
殷岩柏扶著寇七的手,都不由緊了緊。
寇七立時側臉向他看去。
寇七凝神看了他片刻,倏而笑了笑,一言不發。連殷岩柏把他捏疼了,他都沒說。
「魏姑娘在忙什麼呢?」寇七笑著問道。
薩利甩了甩頭上的水珠,抹了把臉。
扭頭看見殷岩柏,他癟癟嘴,委屈的想哭。
魏京華呵的笑了一聲,「沒忙什麼,這不,薩利想要學訓犬,我正教他呢。」
殷岩柏氣息喘了一聲,他生生咬住牙,才沒叫自己的質問脫口而出。
「當初我也想請你去京都十二衛教我們訓犬,可惜一直沒機會,今日得見你授業,真是有幸。」寇七郎笑眯眯說道。
殷岩柏忍不住在寇七郎耳邊低聲問,「這麼違心的話,你是如何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來的?我還不知寇七竟有這本事?」
寇七郎斜了他一眼,「岩柏兄此言差矣,寇七何時違心了?這話就是我肺腑之言呀。您不覺得這訓犬是個精妙的事兒?」
殷岩柏看了看一旁渾身濕透,頂著濕衣服,渾身直打擺子的薩利,他臉色僵硬。
他不想叫魏京華不快活,更不想惹她生氣。
但他就是不明白,魏京華何至於對一個少年人如此有敵意?
就因為他曾經是泥靡的人?因為他為泥靡養犬?
「行了,今日就到這兒吧,你先回去換一身兒衣裳,別著涼了。」魏京華對薩利說道。
薩利捂著臉,扭頭就跑了。
他跑得飛快,似乎是哭了,又不想叫眾人看見他的淚……
殷岩柏不由皺住眉頭,「不想教,就不要教,當初答應他的時候,他那麼興奮,那麼欣喜……結果倒頭來,卻是戲弄他,他心裡得多難過。」
他聲音不大,卻終是忍不住說出了口。
魏京華耳朵尖,她立時轉過臉來看著殷岩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