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中毒
常武帶著軍醫去排查的時候,魏京華給姜翰取了針,又親自給他抓了葯煎好。
姜翰在嶺南時,有個怪毛病,怕吃藥。
他總說葯太苦,有時候生了病都不肯說,因為怕吃藥……
可今日,眼看著表妹親自端過小砂鍋,往他碗里倒了一碗濃黑的湯汁。
她放下砂鍋,連忙去吹自己的手,邊吹,還邊往自己的耳朵上搓……看她細嫩白皙的手指,都被燙的通紅……
姜翰竟然連個蜜餞都沒要,便兀自吹涼了一碗苦澀的葯,咕咕咚咚全喝了。
魏京華沖他微微一笑,「現在信了吧?膝蓋不疼了,渾身也沒有燥熱之感了吧?」
姜翰皺眉看著她。
他莫名覺得,不是她的針術高超,也不是她開的葯好……而是她本身就像是一味藥材,只要她在這帳中,這大帳裡頭,就已經溢滿了可以醫治人的恬淡藥效。
「信了。」姜翰垂眸,悶聲說道。
「乖,姜小四。」她哈哈一笑,帶著小砂鍋,轉身出了帳房。
姜翰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減……因為她走了,這帳房裡的獨屬於她的氣息就隨之淡了。
「姜小四……」他不由回味著她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乖,姜小四。」
呵,除了三叔,沒人這麼喊他。幾個哥哥,也都稱呼他名。
偏偏她是表妹,卻這般「犯上」,先前他還生氣,可這會兒……他大概是真的病了,回憶著她最後的語氣神態,他反而不自覺的開心……完了完了,他必是病的腦子都壞了。
魏京華回到殷岩柏帳中的時候,常武與軍醫都已經在了。
她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聽著他們說話。
「發現了幾處水車裡,被人放了葯,且晚飯時候用那水做了飯。」軍醫聲音低沉。
「已經把有問題的水都處理掉了,但是吃下去的就……」
「會有何種癥狀,現在還沒發現,但是已經叮囑各營中的人,叫他們一旦發現異常,立即上報!」
「估摸著,要麼今晚後半夜,要麼明日晨起,就會有反應了。」
軍醫們相繼開口,情況聽起來都不甚樂觀。
「辛苦諸位。」殷岩柏點點頭,「影響的面積有多大,會受影響的有多少人?」
「幸而姜參將發現的早,中心地帶的水源被保護下來,沒有被葯弄髒。如今發現的水源,受影響的許有三千人左右。」
大帳里一時安靜下來。
三千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了。
一個先鋒軍的隊伍,也就三千上下了。
還沒到邊境,尚且在自己國家境內,就出了此等惡略的事情,真是出師不利!
傳到京都,都嫌丟人。
丟下這三千人,大軍獨自上路吧?臉上不好看。
等著這三千人,一起上路吧……延誤了時機,傳入京中,叫聖上責備,更不好看!
殷岩柏閉了閉眼,「今夜到明晨,諸位多辛苦,有勞!」
他說的認真,雖是坐著,卻對諸位軍醫拱了拱手。
眾人連忙還禮,陸續退出大帳,各自到自己的崗位上,不敢休息。
大帳里安靜下來。
魏京華闊步走到殷岩柏身邊,「那葯如今在哪兒?還有么?」
殷岩柏抬眼看她,「你要做什麼?」
魏京華笑了笑,「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能做什麼?我自然是要看看能不能制出解藥來了。」
殷岩柏皺著眉頭,目光遲疑不定的看著她。
「怎麼,你不相信我?」魏京華挑眉問道。
殷岩柏搖了搖頭,「不是,正是因為相信你,所以才不敢輕易給你。」
「呵,你這是什麼道理?」魏京華問。
「我知道你想幫我,」殷岩柏看著她,「所以我會擔心,你為了幫我而不計代價!」
魏京華愣了一下,迅速的別開視線,不敢與他對視。
她有那麼一瞬間的慌亂……她有些驚訝,他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
她確實是這樣的性情,常常會為了達成目標,而不計代價。
就比如這次,雖然不知道服用了那毒的人會有什麼反應,如何配置解藥……但為了避免他們拖慢整個行軍隊伍,為了避免奸佞宵小破壞大軍的計劃,她是打算用不及代價的方式,來配出解藥……比如,她自己先服用毒藥嘗試?
殷岩柏的目光卻沒有避讓,灼灼落在她臉上。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臉來,「有人關心和沒有人在意,最大的不同,你知道是什麼嗎?」
殷岩柏眼眸一凝,「什麼?」
「照顧好自己,不再是自己的事,而是要讓那個關心在意她的人,也安心。這就變成兩個人的事了,所以我會比以前更對自己的身體負責,因為我的健康安危,也關係到你。」魏京華看著他的眼睛,誠摯說道。
她清麗的聲音,猶如誓言。
殷岩柏深吸一口氣,忽而覺得胸腔里積鬱的低氣壓,一下子盤旋上騰了。
「來人,把葯拿來。」他吩咐道。
那毒藥被送進來,打開藥包,裡頭是約莫有一斤左右的灰褐色粉末。
魏京華把粉末分成了幾小份。
殷岩柏預備上前細看時,卻被她揮手擋開,「你別過來。」
殷岩柏詫異看她。
「這藥粉能溶於水,還不知道是否有揮發性,倘若有,揮發出來的氣體也是有毒的,你離遠一點。」
殷岩柏面上立時有惱怒神色,「所以你剛剛那一番話,是說著好玩兒的?」
「我跟你不一樣,我懂醫術,懂藥學,我知道怎麼樣把傷害降到最低。」魏京華從袖子里拿出帕子來,掩住口鼻。
殷岩柏被她趕出老遠。
幸而這大帳的面積夠大,他在一旁看著月氏所在地域的沙盤,她在帳中另一角研究著藥粉。
她將一小份葯倒進杯子里,那藥粉立即融化,杯中清澈的水略微渾濁了一陣子,但不多時便澄清了。
她又將藥粉放在火上燒了一點點,果然一點點藥粉就散發出古怪的味道,她立時屏氣,但腦門兒已經有發暈的感覺。
她腦子裡回想起許多藥方,古醫書上的,現代醫書上的,甚至是後來學的化學方程式……
忽而她一拍腦門兒,「我真是一葉障目了!」
帳中安靜,她猛地叫了一聲,殷岩柏立時抬頭看她,「明白什麼了?」
「我何必一味研究解藥呢?切斷渠道不就行了!」魏京華臉面帶笑,還夾著些懊惱,「真是傻了!」
她小心翼翼的收起那些藥粉,里三層外三層的包裹嚴實。
放在自己的行李當中。
殷岩柏皺眉看著她的動作,見她洗了手,轉身要向帳外去。
「幹什麼?」他發覺在這個女孩子身邊,他的神經幾乎時時都要繃緊,因為她靈動活躍,隨時都有驚喜或者驚嚇。
「我去看看服用了葯的人,他們這時候應該已經起反應了!」魏京華未曾過多解釋,闊步出了大帳。
殷岩柏立時追著她出來。
魏京華左右看了一眼,卻有些狐疑,「怎麼這麼安靜?也沒幾個人影?」
殷岩柏哭笑不得,「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嗎?」
魏京華怔了怔,「很晚了么?」
殷岩柏抿了抿嘴,何止很晚,乃是不能再晚……再晚一會兒,天都要蒙蒙亮了。
她倒是神采奕奕,小臉兒上一點疲色也無。
一路上倒是有許多巡夜之人,若非有殷岩柏從旁「護駕」,魏京華只怕早就被就地摁下了。
她剛到一處營地,便聽見營房中傳來低低的呻荶聲。
但左右看去,並沒有瞧見守在營房外頭的軍醫。
殷岩柏當時臉色就有些變了,他交代之時,軍醫答應的好好的……這才過了多久?竟然玩忽職守?
他向來軍紀嚴明,眼裡容不得沙子。
魏京華卻是沒計較那些,她闊步來到聽聞呻荶聲的營房外頭,粗著嗓子朝里問道,「可是肚腹絞痛?渾身無力?」
裡頭靜了片刻,哀嚎呻荶的聲音更大了些,「正是……」
「我不方便進去,你可方便出來嗎?」魏京華問。
帳房裡頭有嘻嘻索索的動靜,卻好一陣子都沒瞧見人出來。
裡頭的人似乎在挪動,又力不從心。
魏京華只好求助的看向殷岩柏,「王爺……」
殷岩柏橫了她一眼,他還有些生氣,自然不是生她的氣。
她目光哀求之下,他皺眉上前彎身拉開營帳的門帘,彎身進去。
「啊啊……元元元帥……」裡頭的人認出來他,聲音慌亂不已,更顯驚慌失措。
殷岩柏將人從帳內扶了出來,底下兵吏的營房不是一人一個,乃是一個營房裡住著十幾個或者二十幾個的人。
魏京華一個女孩子,實在不好在這半夜時分,貿然進去……誰知道他們睡覺時會不會有什麼怪癖呢?
人被殷岩柏扶出來,只見他臉色蒼白渾身沒有一把力氣,他還能站在地上,全靠殷岩柏大力托著。
魏京華上前搭脈在他手腕上,又摸了摸他頸上體溫,「催吐洗胃,還來得及,只是條件簡陋,我只能先試試。」
殷岩柏聞言一愣,催吐洗胃,是什麼鬼?
魏京華指使著殷岩柏,給她準備盛水的器具,預備大量的清水,她細長的針更是捏在手中,隨時都要紮下去。
這邊的動靜,總算驚醒了守在此處的軍醫。
軍醫揉著眼睛,頂著一身皺巴巴的衣服而來時,殷岩柏正在忙活,他臉色一凝,立時就要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