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殷岩柏趕緊擺手搖頭,「沒騙你,這不是話趕話說到這兒了?」
魏京華轉過臉,不再理他。
殷岩柏趕緊學乖,一本正經道,「倒是沒有什麼新歡,乃是貢布貪吃了果酒,許是吃醉了。紫麒麟受不得它一身的酒氣,就不理它了,也不叫它跟著。兇巴巴的咆哮了兩聲,貢布可委屈了,自己蹲在牆角里趴卧著,這會兒說不定還在蹲牆角面壁呢。」
魏京華覺得他說的有趣,不由忍俊不禁。
殷岩柏對旁人不屑一顧,在她面前卻是察言觀色,眼見她臉色和緩,他立即小聲開口。
「你瞧,兩隻獒犬都整日的出雙入對,羨煞旁人呢。」殷岩柏說著話,自己的臉先灼燙起來。
魏京華心頭一跳,卻是立即低頭。
「本王早些年在外征戰,多在邊疆,也沒想過這等事。」殷岩柏緩緩說,「回到京都以後,倒是有人與我提,可我覺得不是時候。」
魏京華默默聽著,一聲不吭。
「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不是時候不對,而是人不對。」他說完,目光定定落在她臉上。
魏京華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以及他灼熱的目光。
她腦海里浮現的全是在山莊那一夜,他如何鎮定自若,他如何奮勇殺敵,他如何把她護在後頭,一次次從危難中,將她解救出來。
這話在不久之前,在東宮,太子比他說的明白多了。
可她當時情緒完全不受影響,可以斷然拒絕,可以平靜的陳明利害。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地點從東宮換到了馬車上,她卻覺得自己的情緒完全陷入了泥沼之中,寸步難行。
仍然是那些原因,仍然是那些利害,可話音卻卡在她的嗓子眼兒里,難以吐露。
「京華,餘生也許長,也許短,」殷岩柏咧嘴笑了笑,「但不論長短,有你在,一定很精彩。餘生,叫我照顧你,叫我護你周全,行么?」
魏京華渾身一顫,迅速轉過臉掀開帘子望著窗外。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想起師父曾經跟她說過的話。
「不要對愛失望,不要因為受過親人的傷害,就再也不敢相信愛……你看,若不是因為愛,我怎麼會把你撿回來?」
她被父母遺棄,險些就活不下去,若非師父收養,這世上已經早就沒她了。
入了師門以後,她刻苦努力,惟恐辜負師父。
師父是她一切努力的緣由……同門弟子的嫉妒,陷害,背叛……一切都不能讓她垮下,因為她始終記得,她不是為他們而活的,她是為師父!
可後來,師父卻告訴她,「有一天我會離你而去,你也會等來真正陪伴你餘生的人。他愛你,護你,溫暖你……答應師父,不要因為害怕,就拒絕接受。」
魏京華望著窗外,視線一陣陣的模糊。
「師父……」她在心裡喃喃自語,「你說的是真的嗎?這個人是你說的那個人嗎?」
「京華……」殷岩柏從來都是爽朗的性子,連嗓音都是清朗直爽的。
但這會兒,他卻語氣溫柔,還帶著點兒小心翼翼。
他抬手輕輕的碰了碰她的肩膀,似乎惟恐觸動她心裡某根莫名的弦,引起她的反彈。
「我向聖上立過誓言。」魏京華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的近乎冷漠,「說我此生只願忠於聖上,不願嫁人。」
殷岩柏張了張嘴,正要開口。
魏京華卻繼續說道,「聖上當時就問了我,倘若是晉王爺呢?倘若要我嫁給晉王爺呢?」
殷岩柏瞬間緊張,目不轉睛看著她。
「我說,即便晉王也是一樣。倘若嫁給晉王是為了做聖上的耳目,我就嫁。若是為兒女之情,為我自己,我就不嫁。」魏京華聽到自己輕嘆了一聲。
這輕輕一嘆,究竟是惋惜,還是放鬆,她也說不清楚。
殷岩柏皺了皺眉,他神色莫名,馬車裡的氣氛卻一時沉重起來。
「我想,王爺也不希望我欺君罔上吧?」魏京華咧了咧嘴,她太自信,也太自負。
她以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異世,這樣一個古代,她作為一個「外來人口」,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迂腐的古代人動心。
她把自己當做這裡的客旅,只是來玩兒的,她早晚要離開這裡。
可是沒想到,玩兒著玩著,真的把自己的心弄丟了。
「皇兄防備我,你這話也不錯。」殷岩柏呵的笑了一聲,像是自嘲,「你若不這麼說,還不知道能不能有今日。我先前以為只要我忠心耿耿,問心無愧,就萬事大吉了。」
「如今才知,人心……從來都是防不勝防。」
馬車裡一聲輕輕的,悠長的輕嘆。
兩個坐的很緊的年輕男女,卻同時沉默了下來。
馬車終於在魏府門外停下。
魏京華要起身下車時,殷岩柏卻伸手拉住她。
魏京華手猛地一縮。
他卻攥的更緊,「倘若沒有這一番話呢?沒有你在皇兄面前的誓言呢?亦或者……皇兄不用再忌憚我呢?」
魏京華眸色有些亂,她立即平復自己的呼吸,穩定自己的心神,「王爺,這世上沒有倘若。」
殷岩柏望著她的眼,銳利的鷹眸似乎要從她眼裡,望進她的心裡,「我就想聽你一句真心。」
「那你就當我……沒有心。」魏京華皺眉說道。
說完,她使了巧勁兒,猛地將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
她迅速轉身跳下馬車。
向來從容不迫的她,這會兒卻有些狼狽和慌張。
她幾步從側門進了魏府,連回頭道別都沒有。
那馬車又在魏府的側門外,停了足足有一刻鐘,才緩緩動起來。
進了魏府的人,以及馬車裡的人,都沒有發現,有輛車,正停在街角。
車裡的人掀著帘子,一直望著魏府門前。
殷岩柏的馬車停了一刻鐘,那車裡的人也生生望了一刻鐘。
直到馬車走了,車裡的人才放下手中的帘子。
「縣主,咱們還去追嗎?」小丫鬟輕聲問道。
陶縣主哼笑一聲,「還追?追上去幹嘛?給人打臉嗎?」
小丫鬟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
她們在御道上走的好好的,要去李小姐家裡玩兒。
忽然看見晉王爺的馬車從前頭一晃而過,陶縣主立刻就叫車夫去追。
只是那馬車旁面還跟了一隻碩大的紫黑色獒犬。
獒犬的毛髮發亮,氣勢威武。
車夫膽怯,車夫駕的馬更膽怯,竟不敢追的太近……就這麼跟了一路。
竟然叫陶縣主看見那個女孩子,從晉王爺的馬車上下來。
陶縣主當即就不慎,把她最喜歡的帕子給撕了個口子……
「過幾日,就是母親的生辰大壽了。」陶夢寒緩緩說道,「請帖都備好了嗎?」
丫鬟一時還沒從自己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陶夢寒盯著丫鬟看了半晌,卻不聞回答。
縣主當即就有一股被人無視的惱怒感,襲上心頭。
她猛地抬手,「啪——」一個狠狠的耳光甩在丫鬟的臉上。
「本縣主跟你說話,你是聾了嗎?」
她喜歡的人無視她也就罷了,她養的丫鬟,竟然也敢無視她嗎?
丫鬟被嚇了一跳,惶恐的捂著臉,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已經……已經備好了。」
「可有準備給魏長使下帖?」
「沒,沒有。上次大長公主做宴,魏長使叫大長公主不喜,這次就不預備請她。」丫鬟小聲說。
陶夢寒垂眸想了一陣子,「把帖子預備上,我去與母親說。」
丫鬟怯懦應了一聲。
陶夢寒又道,「還有葉家那風風火火的小姑娘,也一併請來。」
丫鬟猛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
晉王爺從魏府側門離開以後,很是頹唐了一陣子。
他以為這次,她怎麼也該答應了,哪怕她沒答應,只露出一個含羞帶怯的表情。
他也會像打了雞血似得,勇往直前,不畏艱險。
可是她自始至終那麼冷漠,甚至都不像一個女孩子的正常反應了。
她心裡果真有他嗎?她是不是仍舊厭惡極了他?
殷岩柏沒喝酒,卻覺得自己頭重腳輕,連走路都帶著點兒晃蕩。
他沒看腳底下,卻猛地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但他旋即站穩,回頭一看。
「喲,是你呀。」殷岩柏頓時笑起來,他蹲身摸著地上絆了他的龐然大物,「你說咱們是不是難兄難弟?一起被人拋棄。」
躺在地上的貢布,聞言抬起頭來,掀了掀眼皮,頗有些鄙夷不屑的看了眼殷岩柏。
殷岩柏呵的笑了一聲,「也是,你起碼呆在它身邊過,被它承認過,你們只是鬧了點兒小矛盾,遲早要和好的。」
殷岩柏嘆息一聲,搖搖頭,撫摸著貢布碩大的腦袋。
「本王的處境,到還遠不如你呢。」
貢布「嗷唔……」叫了一聲,像是在安慰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晉王爺。
晉王搖搖頭,回到房中,立時看到擱在桌案上的鎏金請柬。
他掀開請柬來,「姑母大壽?怕是她要再提婚事……常武,備禮,到時候你們把禮送去,我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