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大丈夫能屈能伸
魏京華聞言不由皺眉。
這不是他們的意思,這乃是他們查出的事實!
聖上這話,這行為又是什麼意思呢?
「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朕不會繼續追究下去。」聖上閉了閉眼睛,聲音很有些疲憊,「朕亦不會如何懲罰晉王……」
魏京華聞言一驚,錯愕抬頭。
不會如何懲罰晉王?
這話怎麼叫她聽得那麼好笑呢?
「那些女孩子,看她們自己的意願,願意離開,就給她們盤纏,打發她們回家。」
「如果不願離開,亦或者無處可去,就叫她們到教坊司去。」
聖上說完,揮了揮手,叫兩人下去。
魏京華幾次想跳起來說話,都被寇七郎給生生摁住了。
聖上揮手叫他們走,魏京華終於一躍而起,寇七郎摁也沒摁住。
「聖上,臣……臣這繡衣使,怕是做不下去了!臣要辭官!」魏京華站在殿上,神情堅決。
聖上眯眼看她,「你說什麼?」
「臣不幹了。」魏京華把腰間的令牌拿出來,啪的往地上一扔,抬著下巴回望著皇帝。
寇七郎急的沖她齜牙,卻攔不住這女孩子心直口快。
「聖上已經不是臣心中那個仁君,明君了,臣無力輔佐效力,聖上放臣走吧。」魏京華說著,自嘲的笑了笑。
聖上也哼笑一聲,看著被她扔在地上的令牌。
「你如此不敬,覺得還能走?」
「不走也罷,連京都,連皇宮都黑暗至此,外頭不是更加漆黑。光亮在哪裡?希望在哪裡?」魏京華輕嘆了一聲,「只求聖上斬了我以前,允許我脫了官府,吏部除籍,還我一個自由身。來世,希望我看不見這些黑暗。」
「你……」
聖上抬手指著她,簡直被她直白,又透著心灰意冷,徹底失望的語氣扎的心口疼。
「京華!聖上不是這般意思!」寇七郎在一旁壓低聲音勸道,「你先回去。」
「那是什麼意思?為了自己的面子,為了偏袒自己的兒子,所有的黑鍋,都可以都給旁人。」魏京華笑的妖艷,「什麼叫上樑不正下樑歪?太子不會有樣學樣嗎?二皇子的詭計又是誰傳授的?」
「你大膽!」聖上抬手指著魏京華,「你這般放肆,不怕朕把你……」
「要殺要剮,都雖聖上的意思。」魏京華仍舊在笑,「這裡是聖上的地方呀,聖上最大,我們不過是螻蟻。」
「朕還從沒見過如此狂妄的螻蟻!」聖上看著她。
魏京華垂著頭,哼笑。
聖上沉默片刻也笑了,「既然魏長使如此不愛惜朕給你的榮寵,也不愛惜父母給你的性命,如此的狂妄自大……想來也不是你自己的錯,是你的父母沒有教好。魏長使一家人,都陪著你如何?」
魏京華收斂笑意,抬頭望著聖上,「株連嗎?」
「上樑不正下樑歪,魏長使的上樑就錯了,自然當株連。」聖上笑的信心滿滿,「或者,你向朕低頭告罪,朕或許看在你是女子的份兒上,既往不咎。」
「不用了。」魏京華立時打斷聖上的話。
聖上一愣,「不用?」
「聖上有所不知,我乃是在巨鹿長大的,我爹魏敬賢在我孩提,還未記事兒的時候,就把我一腳踢回了巨鹿老家。」魏京華笑了笑,「在寇家上門提親,說要娶我的時候,他們才想起巨鹿還有個女兒。」
「這時候嫌我養父母礙事,便在我來京的途中,就把我養父母給害死了。連我六歲的弟弟都沒有放過!」
魏京華閉眼苦笑,「來到京都以後,我原本是為報仇活著的。是聖上,給了我生命別的追求,別的意義。」
聖上表情微微一愣。
「您讓我知道,除了報仇,除了沉湎於自己那一點點仇恨里,原來我還有更多的事情可做。即便我是個女孩子,也可以匡扶正義,也可以為黎民百姓除暴安良。」
魏京華抬眼看著聖上,咧嘴一笑,眼淚卻順著眼眶滑落。
「我一直以此為信條活著,今日,聖上又親手拆毀這一切,毀掉您在我心中的形象……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連聖上都不看重正道了,這個世道,這個時代,還有正道公義嗎?」
女孩子越說,眼睛越亮。
她整個人都亮堂極了。
可她凈白的小臉兒看起來卻茫然無助,兩行淚掛在臉上,連綿不絕。
聖上竟怔住,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聖上!」喜公公在殿外,聲音略顯緊張。
「說。」聖上輕哼,表情複雜。
「武將們聚集在宮外,要求聖上徹查,還晉王清白。」喜公公顫聲說道。
聖上倒吸了一口冷氣,「武將聚集?這是要造反嗎?」
「武將們沒有帶兵,也沒有帶兵刃,都是只身前來。」喜公公小心翼翼說。
殿中站著的那個女孩子卻忽然破涕為笑。
如陰雲籠罩的天空,忽然就放晴了。
女孩子笑起來的樣子,真美。
聖上看著她,表情有些恍惚,他彷彿看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他像她這樣大的年紀,不也是滿腹的正義,滿腹的願景,他立下豪言壯志,在他治理之下的大夏,必定是國泰民安……必定是百姓安居樂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究竟是什麼蹉跎了他的萬丈豪情?
是世事艱難?還是一次次的妥協退讓?
「魏京華?」聖上忽然喊她的名字,聲音里已經沒了剛開始的怒氣。
魏京華抬頭看著他,「我在。」
「撿起來。」聖上抬了抬下巴,暗示地上的腰牌。
魏京華沒動,只是仰臉看著聖上。
「你不撿起來,如何帶兵,去把二皇子給朕帶來?」聖上哼道。
魏京華一愣,咧嘴而笑,「是,聖上!臣領命!」
她剛才那剛直不阿的樣子,一點兒沒影響她彎腰撿回自己的令牌。
聖上故意刺她,「喲,這麼快就折腰了?朕還以為你多有骨氣,要堅持到底呢。」
魏京華呵呵一笑,「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是小女子,比大丈夫更能屈能伸!」
聖上哭笑不得,抬手指了指她,「去吧,把這逆子給朕帶來!」
魏京華領命要走。
他又道,「還有……晉王那裡……」
魏京華抬眸看著他。
「罷了……」聖上深吸一口氣,「聖人也會犯錯,沒什麼丟人的!朕親自與他說!」
魏京華這時,雙手抱拳,深深的對聖上行稽首大禮,「聖上,臣錯了!日後,您還是臣心中光輝高大,切切敬仰的形象!」
「喲,這麼快就變馬屁精了?」聖上笑她,「怕朕回過頭來懲治你?」
魏京華抬眸一笑,「聖上才不捨得懲治他如此聽話的臣子!」
說完,她告退離去,寇七郎也隨她退出殿外。
聖上的目光卻一直追著她,直到她消失在目及之處。
「真是個難得一見的女子……」聖上喃喃說道。
晉王府解了禁,何忠平帶著禁軍撤回。
武將們紛紛登門道賀。
眾人皆說,若說晉王爺除暴安良不甚打死了人,他們信。
說晉王爺在山莊靡亂……打死他們,他們也不能信啊!
晉王府一派喜氣洋洋的場面,晉王也沒收斂著。
他當即大擺宴席,大宴賓客,「人生就是要活得肆意,活得真實!本王若是喜歡,絕不藏著掖著!」
他大宴賓客的當日,也發生了一點小插曲。
殷岩柏舉杯要同眾人痛飲之際。
常武忽然沖他說句什麼,鄰座的人都沒聽清,偏殷岩柏表情一變,立時放下酒杯,換了茶盞。
眾人都噓他,「王爺剛剛還說要活的肆意,活的真實呢!這話音還沒落,怎麼虛偽起來?」
「咳……」殷岩柏重重咳了一聲,「有次喝醉了酒,做了件錯事,叫人家記恨我好長時間,我茶不思飯不想,如今好不容易求得原諒了,可不能再讓這酒誤了我的大事!」
他自己連幹了三大碗茶。
眾人見他態度認真,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只是大家都在暗自猜測,「什麼人能叫晉王如此放在心上?如此看重?」
「晉王不是說,他若喜歡,絕不藏著掖著?怕是有心上人了!」
「這赤子之心,終於開竅了!開竅了!」
「值得慶賀!乾杯乾杯!」……
眾人倒像是他的兄長一般,為他有了心上人,而連干三杯。
有人打趣問他,他不多說,卻是笑的一雙大眼都眯成了縫。
眾人都道,這是一定了!
與晉王府的熱鬧恰恰相反。
宮裡此時冷成了冰窟窿。
特別是金殿之上,聖上在御座上坐著,底下跪著二皇子。
一旁還候著魏京華,寇子行,以及先前憑白挨了一頓打的黎統。
黎統是趴著的。
「那酒已經叫御藥房,及酒政司看過了,酒里有一種波斯的香料,混在酒糟中,既能提香,還能讓這酒有之痛的奇效,」寇子行皺眉,他在這裡,乃是代替太子問二皇子,「這酒二殿下是哪裡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