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兇險,伴君如伴虎
魏京華沒想到面聖時,會恰恰撞見太子也在這裡。
她硬著頭皮進殿,立時覺察到聖上與太子落在她身上灼熱的視線。
「魏長使有何事稟報,如此著急?」聖上緩聲問道。
他臉上還帶著些許溫和的笑意。
魏京華明白這笑容不是沖她,乃是沖太子,是父親慈愛的看著孩子時的笑。
她心仍在緩緩下沉。
「若是不方便兒臣在這裡,兒臣便先告退,改日在陪父皇……」太子起身說道。
聖上卻擺了擺手,「你乃是儲君,這天下有什麼事情是好瞞著你的嗎?朕的一切,將來還不都是你的?」
太子連忙行禮。
「你坐下,朕還要問問你是什麼意見呢。」
聖上擺手叫太子落座。
魏京華的心卻已經沉入了谷底。
這話,當真是不能說出口了。
「魏長使?」聖上催她。
魏京華清了清嗓子,「臣是要稟報京都人口失蹤之事,在京郊一帶,近來多有少女及孩童忽然不見。」
她避重就輕。
聖上皺了皺眉,「可是拐子將人拐走了?」
「有這麼說的,究竟是什麼人所為,目的何在,目前尚不清楚。」
「此時不是小事,雖然往年也有拐子拐賣人口,但京都這樣的事情卻不多見。如今這不法之徒倒是越來越猖狂了,竟然在京都的地界之內,無視王法!實在該嚴懲不貸!」聖上說道。
「聖上所言極是。」魏京華連忙拱手。
太子的目光卻灼灼盯在她臉上,摸著下巴,表情意味深長。
魏京華實在不甘被他這樣打量。
趁著聖上不注意,她猛地抬頭,狠狠回瞪他一眼。
太子沒料到,被她瞪的一愣。
魏京華連忙垂下頭去,太子卻摸著下巴笑了起來。
「這件事情原本該京兆府去查辦,不過,」聖上緩緩開口,「太子。」
太子立時抬頭,「兒臣在。」
「這件事情,你派人去查,查明稟告於朕。」聖上吩咐。
魏京華簡直要氣笑出來,叫黃鼠狼去查雞……真有意思。
太子拱手領命。
聖上點點頭,似乎這會兒才想單獨與魏京華說句話。
太子卻忽然說道,「兒臣還有個不情之請。」
聖上笑了笑,「但說無妨。」
「兒臣最早接觸魏長使,是在去烏蘭布統的路上,後來倒是一直沒有機會與魏長使共事。」太子說道,「常聽魏長使威名,又聽她得父皇稱許,兒臣對魏長使的能力十分好奇,不知能不能有機會,與魏長使接觸熟悉?」
聖上竟然遲疑了片刻,眼眸微眯。
太子先前得了父皇的稱許,這會兒也許是有些得意,他沒有注意到聖上情緒的微妙變化。
「而且魏長使與一般的大臣不同,她乃是女子。又與一般的女子不同,她乃是朝臣。這兩者的結合,怎麼看都很有意思。」太子笑眯眯的看著她,「兒臣一直想了解她的為人處世,卻並沒有機會。」
聖上沉默片刻,忽而笑了一聲。
太子這才發覺,聖上情緒好像不太對。
他立即回頭,望向聖上,瞧見聖上轉冷的神色,他略微緊張。
「這一點小事,就不用既交代太子,又交代旁人。」聖上平緩說道,「朕相信太子手下之人定能查明。」
聖上雖未發怒,但他沒有答應太子的請求,已經表明了他的不滿。
太子連忙收起自己的得意,甚至還有些後悔,趕緊垂首告退。
聖上揮了揮手,叫他離開。
太子離開有一陣子,金殿里安安靜靜,聖上不說話,魏京華也垂頭未起。
「魏長使今日進宮,說的真是少女被拐之事的?」聖上緩緩問道。
魏京華微微一愣,她以為聖上已經信了,沒想到,她猜錯了?
猶豫片刻,她忽而膝蓋一彎,噗嗵在金殿中跪了下來。
聖上神色微變,「怎麼?」
「回稟聖上,並非如此簡單。」魏京華沉聲說。
聖上叫太子離開,又留她問話,簡直是絕處逢生。
但山莊里發生的事,她究竟能不能明說……能說道何種程度?
聖上會不會信她?會如何處置?
她心裡仍舊是沒底。
「既然不是這麼簡單,為何不當著儲君的面說呢?」聖上起身離開御座,提步向她走來。
魏京華心裡緊張,真相就在嘴邊……她卻徘徊遲疑。
曾經她最是看不上那些貪生怕死、不能堅守正義真理的人,如今她才知道,當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想要守住正義和真理真的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而且人趨利避害的心理不由自主的就會告訴自己,不要直言,說不定還有迂迴的辦法,能夠既保全自己,又辦成大事兒,豈不是更有智慧嗎?
一旦相信了這個念頭,正義之心就會被「保全自己」給一點點蠶食殆盡。
「因為此事事關太子!」魏京華將心一橫,閉目說道。
要死便死吧!
反正她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死了也不冤。
「事關太子?」聖上重複了一遍,聽不出喜怒。
「臣的手帕之交,年輕貌美,上山拜佛之時,與家人走散片時,便被人擄去。為了尋找她,臣闖入山中,竟在山林隱秘之處,發現了一個溫泉山莊。」魏京華髮現,一旦說出第一句真相以後,後面的話似乎不用在費力就能說出來了。
「那溫泉山莊里養了幾百的美姬,尋歡作樂,荒淫無度……場面靡亂,令人震驚。」
聖上呵的吸了一口氣,「天子腳下還有這種事?不對……你說這事與太子有關?」
「據臣所知,那山莊正是太子所建。」魏京華迎著頭皮,一陣陣麻麻的感覺爬遍全身。
「太子?」聖上呵的笑了一聲,很是不信,「太子擄掠年輕貌美的女子,到他的山莊里?他乃是儲君……」
魏京華垂眸,輕嘆一聲,她有些失望。
她是冒著被聖上厭棄,被太子記恨的兇險,說出真相。
結果,聖上還是不信嗎?
「這天下將來都是他的,天下的美人,只要他想,她們還不是趨之若鶩,只有他不願要的,哪有他得不到的?」聖上狐疑。
魏京華聽得心驚。
「將來都是他的,可見現在並不是。」
她壯著膽子,小聲說道。
「你說什麼?」聖上的聲音忽然拔高。
「臣有罪,」魏京華叩首,「臣不該……」
不該幹嘛?她一時語塞,說不下去。
聖上目光落在她頭頂,忽而呵呵一笑,「說下去呀?」
魏京華皺眉不語。
「魏長使不是一身正氣么,怎麼不說了?」聖上問。
魏京華憋了一陣子,忽然嘆道,「臣到底還是個小女子,不想名垂青史,還想好好活下去。」
聖上哼道,「照你這麼說,朕是聽不得逆耳忠言的昏君了?」
魏京華趕緊搖頭,「聖上自有明斷,是臣昏庸昏聵。」
聖上冷哼,「原來魏長使也是這麼的趨炎附勢,趨利避害呀?朕還真以為你剛直不阿呢?」
魏京華正要說,自己膽子小……但她忽然覺得聖上這話是反語。
她猛地抬起頭來,小臉兒上還帶著驚喜。
她原本就白皙的小臉兒,這會兒被燈光一照,柔美髮亮。
聖上看的一陣恍惚,趕緊閉了閉眼,「朕叫你去查清楚,你敢不敢去?」
「臣敢!」她立即回答,毫不猶豫。
「即便得罪儲君,你也敢嗎?」聖上又問。
「臣只擔心自己會誤會,冤枉儲君!所以更要查明,還儲君以清白,還臣以心安。」魏京華的心裡已經轉過彎兒來,什麼話該怎麼說,她心裡也剔透。
聖上聽得這話,十分滿意,「朕給你手諭,令府兵隨你前去!」
魏京華大喜,連忙向聖上叩首謝恩。
她拿到聖上手諭,再離開宮中的時候,月亮都已經爬上樹梢了。
她長長吐了一口氣,今晚就行動?還是再等明日?
只猶豫了片刻,她就翻身上馬,往鷹揚府的軍營里去。
免得夜長夢多!
這次她有了聖上的手諭,黎統二話沒說,就調了兩千餘人,追隨而去。
並且黎統親自率人,跟在她後頭。
魏京華瞪眼看著黎統。
黎統仰臉看著前頭,「魏長使不用這麼防備,你手裡有聖上手諭,自然你是主帥,我只是將領,你發號施令,我率兵從命。」
黎統這麼客氣配合,魏京華也無話可說。
況且,白日里叫她領兵去堵簡家的門兒還行。
夜裡帶兵行軍……她還真有點兒犯怵。
那黑漆漆密密匝匝的山林,她把人帶丟了,豈不丟人現眼。
「多謝黎將軍!」魏京華真誠說道。
兩人走在前頭。
進入山林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魏京華先前覺得自己路記得很熟了。
可進去之後才發現……根本沒有路!
去的時候,乃是紫麒麟帶路,出來的時候,她疼的發昏,乃是殷岩柏的馬帶路。
這會兒紫麒麟不知去向,她沒提及殷岩柏的事兒,自然沒辦法帶他的馬……
她一時發窘,心裡燥熱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