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竟然只有你支持我
沈家派來的管家說完這話就要走,魏敬賢立即將人攔住。
「你們不能說一句斷親就斷親了,回頭沈仕揚的父家來了不認這事兒,倒說是我們霸著他們家的孩子不給沈家,這算怎麼回事兒?」魏敬賢喝問道。
沈家的管家呵呵一笑,臉上卻儘是嘲諷,「沈仕揚的父家還會回京?」
院子里霎時靜了一靜。
管家側臉瞟見靈堂黑白色,凝重的肅穆的裝扮,立時抬手輕咳了一聲,壓低嗓子道,「這事兒立有字據,魏侍郎倘若不信,可以去衙門裡問,這字據,我沈家是呈給衙門備案的,以免再被他們家牽累。」
管家說完便匆匆告退,再不多看魏婉容一眼。
魏婉容臉色霎時間白了許多,她踉蹌倒退一步。
「沈家根本就不認你,你昨日還口口聲聲說要替亡夫討回公道,替亡夫正名?呵,真是笑話。」魏敬賢忍不住嘲諷道。
魏婉容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扶著牆,瘦長的身子搖搖欲墜。
「老爺,別說了……」楚氏怯懦的小聲說道。
母女兩個再也看不出當初在魏家後院囂張跋扈的樣子,與昔日判若兩人。
倒是一旁的魏京華,雖一直沒有開口,冰冷沉默,卻叫人不敢小覷。
「既然沈家不肯認你,我也不想把自己的女兒逼到絕路上。」魏敬賢緩緩開口,「你就在這家中留下來吧,我魏府不缺你一口飯吃。」
魏婉容聞言大吃一驚,錯愕不已的抬頭看著魏父。
楚氏也喜出望外,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老爺……多謝老爺!」
「只是你生出的孩子,不論男孩兒女孩兒,都要跟了我魏家的姓氏,待你生下孩子以後,這孩子就交給我魏家撫養,我會為你另外尋個人家,叫你終身有個託付。」魏敬賢緩緩說道,語氣平靜淡漠。
魏婉容的驚喜立時僵在臉上。
楚氏也有些愣怔。
「你不過是想把我當做工具,把我的孩子當做可利用的財物罷了!」魏婉容當即搖頭,「你休想,不可能!我說你怎麼會那麼好心,在昨日那些事情之後,還能叫我留下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魏敬賢怒哼一聲,「你倒不知足,沈家做的豈不比我更絕?他們才是把你逼上死路!好賴不分!」
「不是兩個沈家嗎?我在,沈家就在!」魏婉容護著自己的肚子,「我要回沈家去!你不能扣著我在此!」
「呵,我扣著你?若不是你昏倒在我魏府門前,你看我理你不理你?」魏敬賢忍不住喝罵,「滾,你現在就滾!」
魏婉容也是剛硬的脾氣,聞言也不再拜祭老夫人了,扭頭就走。
魏敬賢氣得冷笑,待她走了兩步之後,他不知又想起什麼,忽然冷喝,「不許走,你給我回來!」
魏婉容腳步微頓,冷冷一笑,「怎麼,不甘心了?」
「沈家已經沒人,就連家丁都被官府抓去,府上現在什麼都不剩了,你一個人回去,要怎麼活下去?」魏敬賢皺眉問道。
「不需父親操心,總歸不能餓死。」魏婉容冷淡的說。
「留下吧,好歹是條活路。」魏敬賢說話時,垂下眼眸,遮掩眸中的神色。
他原本巴不得魏婉容趕緊走,這會兒卻不知想到了何處,竟然放緩了語調,要把她留下來。
魏家眾人也面面相覷,不知這唱的是哪一出?父慈女孝?也不像啊……
「魏長使,你的意思呢?也是要留我下來嗎?」魏婉容知道這家裡旁人的話,魏敬賢是不會放在眼裡的。
敢跟魏敬賢叫板,且能叫的贏的只有這個鄉下來的「村姑」。
魏婉容心裡悲涼,她到底是看錯了這村姑,才至於她一次次栽在她手裡。
「我為何要留你?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魏京華淡淡的回了一聲,轉身去到靈堂中。
家中有喪,她一早便叫方淼向鷹揚府告了假。
魏敬賢也守孝在家,不必去府衙上點卯。
魏家此時人聚得齊,除了魏京華素淡如常,其他人皆有些惶惶。
「魏長使已經允許我離開了,魏侍郎是硬要留我嗎?」魏婉容回頭盯著魏父,竟然連父親也不叫了,語氣中透著決裂之意。
楚氏嚇得臉面蒼白,「婉容!你怎麼說話呢?快向你爹爹道歉!求你爹爹原諒啊!」
「他會原諒我嗎?經過了昨日的事情,母親覺得他還會原諒我嗎?」魏婉容凄涼而笑,「他留我不過是看我還有利用價值,我若留下,從此以後就徹底淪為他手裡的工具了。我在這個家裡,再也抬不起頭來,再也沒有尊嚴可言了。」
「是你自己作的……」魏敬賢怒斥,但說完他又後悔,長嘆一聲,「你到底是我的女兒,我豈是你說的那般無情嗎?什麼工具,我遠沒有沈家冷血!」
「父親不要攔著了,攔得住人,攔不住心。」靈堂里的魏京華語氣幽幽的說道。
「你……」魏敬賢不由大怒,「你天生就是與我作對的嗎?」
魏京華沒有作聲。
魏婉容卻是笑了笑,「多謝妹妹了,打從爹爹要接你從巨鹿回來,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在這個家裡,竟只有你支持我。」
魏京華亦沒有理會她。
因為魏京華開口不叫攔她,魏家便當真沒有人再攔著魏婉容離開。
就連魏敬賢都只是沉著臉,抿著唇,臉色不悅至極的眼睜睜看她離開。
「你真是又天真又愚蠢!」人走了以後,魏敬賢衝進靈堂,沖這魏京華叱罵道,「沈仕揚死了,但豈能沒有舊友,舊時的情面留在這世上?他的骨血若是在我魏府,就是聯絡他舊有情面的一條線吶!你叫她走,她一個女人還能撐多久?若是叫旁人接去,接濟了她,豈不是白撿了這個便宜。」
被喝罵的魏京華緩緩抬起頭來,以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魏父。
魏父一顫,這目光叫他渾身不舒服。
「父親還真是要榨乾兒女身上的價值,一絲也不願浪費啊,難怪她不肯留下來。」魏京華輕笑說道。
這輕慢的語氣,也叫魏敬賢深覺恥辱。
「你少陰陽怪氣,別說你救她時,沒想過這點!」魏敬賢哼道。
「我沒想過,」魏京華說的坦然,「我與沈仕揚交惡,自然也與他身後的勢力水火不容。我沒想過要佔他未亡人、遺腹子什麼便宜,也不稀罕。」
「你是不稀罕!」魏父更怒,抬手指著她的鼻子,「你巴結上了晉王,就眼高於頂,不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裡了!」
「父親沒有想過嗎?她為什麼會在沈仕揚五七的時候,忽然來魏府鬧事?」魏京華忽然問道。
魏敬賢被她問的一愣,表情有些怔怔的。
「因為她悼念亡夫?因為她咽不下這口氣?因為她心裡委屈?」魏京華淡淡輕嘆,「那她早幹嘛去了?」
魏敬賢被她問的一時無語,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難道爹爹不覺得她是被人唆使?故意逼得爹爹有所行動?」魏京華慢條斯理的拿著紙錢,投入火盆之中,「敵暗我明,不如順了她的意,看看她接下來又打算做什麼。」
魏敬賢張了張嘴,明顯他不想就這麼屈從與魏京華的幾句話,但他又想不出可以駁倒她的話來。
當事情還未明了之時,自然是沉下心,不要輕舉妄動,靜觀其變為妙。
他活了大半輩子,竟然還沒有一個年輕的女娃子能沉得住氣……真是老臉沒地兒擱啊!
他憤憤的甩了甩袖子,「好好守著你祖母!」
他作為老夫人的嫡子,卻不守在靈前,轉身離開了靈堂。
魏家其他人安安靜靜的進了靈堂,磕了頭,跪在靈前時不時的哭上幾嗓子。
魏京華燒光了手裡的一沓子紙錢,便起身悄悄出了靈堂。
她寫了個紙條給方淼,「叫人盯著沈仕揚家,魏婉容回去了,其他人必還會有所動作。有風吹草動,立時來報。」
她遣小廝把紙條送去鷹揚府,自己則回到鳳仙閣,靜心讀書。
師父說,外面的事情越是煩亂,自己的內心就越是要安靜,否則亂上加亂,事情一定會更糟。
但若是心如止水,則壞事也有可能變好。
魏老夫人去世第三日,魏家舉喪,魏敬賢要攜一家老小往巨鹿老家去安葬老母親。
朝堂准了他一年的喪假,魏敬賢心中凄惶,一年啊,一年之後京都會變成什麼樣?朝堂的格局又會變成什麼樣?
一年之後,他當真還能官復原職嗎?
魏家的故交好友前來送行,既是送逝者,也是送要離開官位的魏敬賢。
魏敬賢在心裡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點兒什麼,好作為他一年以後回來京都,還能保住他現在位置的保障……
原以為沈仕揚,及他背後的勢力會是他的保障,沒想到年紀輕輕的沈仕揚竟比老夫人去的還早。
魏敬賢扶著老夫人的棺槨,不由熱淚灑滿衣襟。
魏家上下浩浩蕩蕩的出了魏府大門,正在街巷上緩緩前行,卻忽見一行身著宮服的宮中內侍,駕車而來。
馬車還沒停穩,車裡就傳出一位公公的聲音,「魏侍郎留步!魏長使留步!」
魏敬賢心頭大喜!這是聖上的特赦嗎?叫他不必在老家服喪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