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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避嫌

  魏京華將封好的信交給方淼,「替我送去晉王府。」


  方淼看了看信,卻沒接。


  「怎麼?使不動你了?」她好笑道。


  方淼趕緊搖了搖頭,「長使大人叫卑職上刀山下火海,卑職也不敢拒絕。」


  「不叫你上刀山,就叫你送信。」魏京華把信拍在他手裡。


  「不是卑職不肯去,」方淼嘆了口氣,「王爺現在被軟禁在府上,先前他人困在宮裡的時候,長使您不顧自己的安危,還要冒險去宮裡說明真相。現在已經沒了險情,您反倒不願去見他,為什麼呀?」


  魏京華瞪眼看他,「都沒險情了,我為什麼要去看他?」


  「他被禁足了呀,既不能出來,也不能見客,悶在府上多寂寞呀!」方淼長吁短嘆。


  魏京華點點頭,「寂寞需要人陪,需要疏解……」


  「是呀!」


  「所以我更不能去呀。」


  方淼被噎了一下,他抬手撓撓頭,「卑職說不過您……卑職去送信。」


  魏京華笑了笑,微微點頭。


  當晚常武和殷戎,一前一後的攔著她,死活不讓她去宮裡。


  還告訴她殷岩柏沒事兒,這事兒只看他願不願意放過沈家人,卻不在沈家人願不願意原諒他。


  魏京華聽得詫異,以為是常武和殷戎為了寬慰她。


  沒曾想,這麼一磨蹭,果然聽孫進又回來報信兒說,沈家人離宮了。


  再等,就是殷岩柏也離宮的消息。


  他既然已經脫險,魏京華便不著急去見他了。


  見了面要說什麼呢?


  「謝謝你為我出頭?謝謝你懲惡揚善,打死了那流氓?」


  她知道殷岩柏的心意,倘若她也有這份心,亦或者願意「以身相許」,那她都應該在第一時間去感謝。


  偏偏她並沒有要接受殷岩柏心意的打算,不但不願接受,反而希望他儘快的認清楚事實,儘快的收回這份心思。


  那她就應該乾脆果斷的拒絕一切曖昧的機會,哪怕被當成是沒良心,面冷心硬,不知感恩,也是值得的。


  長痛不如短痛嘛。


  魏京華送了信之後,照常去梅園給水蔓菁醫治眼睛。


  水蔓菁離開晉王府的日子越久,情緒就變的越穩定。


  她情緒穩定了,也就越發配合治療。


  不但針灸按摩她會很積極,就連魏京華給她開的葯,她也都按時按量服用,從不遺漏懈怠。


  魏京華叮囑她飲食上的主意,起居的時辰,她皆像好學生一樣儘力遵從。


  只是大夫與病人之間的交流並不多。


  魏京華總是默默的來,醫囑也都說給秦文聽。


  水蔓菁在一旁默默的記在心裡,默默的遵行。


  這樣相安無事,亦好亦不好。


  好處是兩人減少了摩擦和衝突,不好的是兩人沒有對話的機會,也就沒了相互交流和了解彼此的契機。


  作為大夫,自然是更了解自己的病人,更容易為病人醫治。


  人乃是萬物之靈,許多的疾病,不能只從身體下手,乃要配合心靈的療愈。


  「你家小姐近日情緒好了很多,但今天似乎很不開心。」魏京華站在床邊,問秦文。


  水蔓菁在床上躺著,身上扎著針。


  「小姐她……她沒事。」秦文搖了搖頭。


  「我早先就跟你說了,有事情不要瞞著我,否則我沒有辦法為她醫治,我是大夫,不是神仙。」魏京華緩緩說。


  「她,她就是有點兒擔心。」秦文小聲怯懦說,「魏長使出來說話吧?婢子到院子里與您說?」


  「不行,我要在這兒看著她的反應。」魏京華指著水蔓菁的針。


  秦文有些為難,「那就等您取了針再說?」


  「現在說吧,叫她自己也聽著,看你說的對不對。」魏京華更進了一步。


  「這……」秦文的臉騰地熱了。


  「你看,你家小姐也沒反對,她是默認了,不會怪你的。」


  水蔓菁的手立時攥了起來,舒緩的表情也微微僵硬。


  秦文忐忑的看看自家小姐,又看魏京華。


  魏京華對她鼓勵似的點點頭。


  秦文深吸了一口氣,經過這段時間,魏京華常來醫治,她不知不覺在心裡竟有些依賴這個臉面冷淡的女孩子。


  儘管魏京華比水蔓菁還年少幾歲。


  「我家小姐聽說晉王爺被禁足了,聖上惱了王爺,也不叫人拜會。」秦文吞吞吐吐的說,「年下原是最熱鬧,來往最多的時候,王府里卻安安靜靜,必定連年味兒都沒有。小姐怕王爺心裡難受。」


  「誰說我怕他心裡難受!你這丫鬟,怎的胡說八道!」水蔓菁猛地睜眼怒斥。


  她睜開眼,一雙大大的眼睛卻空洞茫然,只有無底的焦灼。


  魏京華輕笑不語,看著她全然是一副長輩看著頑皮孩童的包容神色。


  水蔓菁雖看不見,卻難掩憤怒,「你不用同情憐憫我,我沒什麼可憐的。我從王府搬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和他一刀兩斷了,他過好過歹,都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不是傳言,晉王爺真的被聖上禁足了,因為他當街打死了鷹揚府的副朗將。」魏京華這次是對著水蔓菁說話,「好在那一家人沒有追究之意,反倒是悄悄離京了。聖上大約也是小懲大誡吧?」


  水蔓菁聞言沉默片刻,皺眉說,「哪裡像是你說的那麼簡單!必然是那家人理虧,這才悄悄溜了!否則若是抓住短處,豈不往死里告嗎?就算聖上有意偏袒晉王,那麼多的御史言官,豈是吃乾飯的?他們也會揪著這事兒不放!為要叫自己青史留名,他們才不怕得罪權貴呢!」


  「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若晉王爺全然無辜,聖上應該褒獎,至少不會罰他。年節正是官員們禮尚往來,拉近關係的時候,晉王府門可羅雀,就不怕一個月之後,被排擠在權貴的圈子之外嗎?」魏京華語氣輕鬆,卻一直盯著水蔓菁的表情變化。


  「說不定是聖上不想叫晉王與大臣們關係太親近,所以才借著這個由頭禁足,叫王爺反思。」水蔓菁的語氣也多了理智的分析,而不是情緒上的激動,「再者說,即便王爺沒有錯,但當街打死朝廷命官,總歸不是值得提倡的事情,豈能大肆宣揚嗎?」


  「水姑娘分析的有道理,倘若晉王爺能在府上好好修身養性,也不枉費聖上的一片心意了。」魏京華點頭贊同。


  水蔓菁卻猛然意識到什麼,她表情一僵,就連空洞的眼眸都是一凝。


  「我要取針了,你忍著些。」魏京華抬手開始取針。


  取針比扎針快得多,但滋味兒並不好受,又酸又癢,時而又會疼,何一個「爽」字了得。


  待她取了針,水蔓菁緊繃的身體總算鬆懈下來。


  「你故意引我跟你說話。」水蔓菁的臉色卻並沒有放鬆。


  魏京華笑了笑,「被你發現了。」


  「也是為了醫治我的病嗎?」她問。


  魏京華沉默了片刻,「如果我說,不光是為了你的病,也為了你這個人,你信么?」


  水蔓菁渾身一顫,轉過臉來對著她,空洞的眼睛里隱約有種難以置信。


  「很難相信吧?那你就當是為了治病吧。」魏京華隨意道。


  「你別走!」水蔓菁的手向前抓了一下。


  她沒抓到魏京華。


  魏京華主動把自己的手遞在她手裡。


  水蔓菁一隻手緊緊的抓住她的手,另一隻手往枕頭底下摸去。


  摸了片刻,拿出一隻信封,塞進魏京華手中。


  「信?」魏京華愣了愣,「你能寫信了?」


  水蔓菁吸了口氣,緩緩說,「盲信,但願他有耐心看……我原本沒打算把這封信給他,雖然寫得艱難,卻也是打算把它燒掉,可剛剛與你說了一番話……我忽然改變了想法,或許應該託人帶給他。」


  魏京華接過信來,拿在手裡,輕飄飄的信此時卻格外有重量。


  「連你都在盡心竭力的為我做這些,或許我也該真正的為自己做點兒什麼……」水蔓菁喃喃說道,「這次不是為他,是為我自己。」


  魏京華很高興她與水蔓菁之間的關係,能有這樣的進展。


  但離開梅園,她就為難起來。


  水蔓菁的信該怎麼辦呢?她沒寫過盲信,但想來應該不容易。


  她的信託方淼送去晉王府,至今沒有迴音。


  或許是殷岩柏不願意回信,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但水蔓菁的信,她卻不想隨意交託旁人。


  這是她的病人,真正願意信任她,交託她的第一件事。


  受雇之後,終於使命,不計代價也要完成自己的承諾——幾乎是溶於她血液里的原則和信條。


  不辦妥了這事兒,魏京華簡直覺都不能睡。


  當晚,她便來了晉王府。


  晉王被禁足,且被勒令閉門謝客,王府外頭有禁軍把守。


  魏京華蹲在遠處的樹梢上觀察了一陣子,立即就確定聖上不是真的惱了殷岩柏,外頭把守的人還沒有晉王府的家丁多!


  她摸出常武當初給她的哨子,抱著樹榦,輕輕的吹出婉轉的「啼叫」,猶如夜鶯在輕唱。


  禁軍尋聲朝樹上看了一眼,很快就轉開視線。


  魏京華覺得身後猛地一冷,立時轉過身去,「常武……」


  看到身後這人的臉,她表情一僵,腳也是一滑,險些栽下老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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