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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不會下棋

  魏京華皺了皺眉,偏著頭想了片刻,「你覺得他會么?」


  「小姐,」站在一旁的秦文忍不住急聲道,「不是說好了,要好好醫治的嗎?您怎麼又……又這樣說話?」


  秦文的淚都要流幹了,心急又無奈。


  水蔓菁長嘆一聲,「罷了,還請魏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我開玩笑的。」


  「秦文別急,魏小姐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她不會因此翻臉的。」


  魏京華聞言也笑了,「厚顏無恥原來是一個動詞,一個會習以為常,與日俱增的動詞。」


  水蔓菁僵了僵,「你體會不到我心裡的苦楚。」


  「我從小無父無母。」魏京華忽然說道,「養父母家貧,好容易把我拉扯大,卻在來京的路上被人害死了。」


  她話音落地,屋子裡是好一陣子的靜默無聲。


  空氣里有一種強烈的壓抑感。


  秦文的目光在床上和床邊那人的身上來回徘徊。


  水蔓菁也擰著眉頭,良久不曾再開口。


  魏京華卻沒閑著,她趁這一陣子安靜的功夫,迅速的下針,很快水蔓菁乾瘦的身上就被紮成了刺蝟。


  留針的時候水蔓菁卻突然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秦文嚇了一跳,忐忑不安的看著魏京華,「可是……可是我家小姐疼的太厲害了?」


  魏京華垂眸看了看水蔓菁,搖頭道,「你太小看你家小姐了,先前為她扎針之時,她能咬著牙忍著,身體酸沉難受,她連哼都不哼一聲,留針是有些難受,但並沒有多麼疼。」


  「我知道,你想說我就是師兄的累贅,我就是他的包袱,他早就想把我扔的遠遠的了!」水蔓菁哭了一陣子,哽咽說道,「趁著如今這機會,他終於可以把我扔開了!」


  魏京華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常武在門外躬身道,「稟魏長使知道,廚房裡已經準備上午膳,請您務必留下來用膳。」


  常武就像是故意的,水蔓菁身子一僵,臉上薄弱的肌肉都顫抖起來。


  「你心意難平,我雖為你扎針,但能不能見效就不好說了。」魏京華輕緩說道,「人若能放下執念,這一點病又能算什麼呢?」


  水蔓菁聞言臉色愣怔,好一陣子她像是沒明白這話的意思。


  待魏京華又為她取針之時,她忽然說,「你的意思我懂了。」


  魏京華抬眼看她。


  她卻緊閉著嘴,不再說話。


  魏京華收拾了針匣,舉步離開之時,她才忽然又開口,「謝謝你告訴我,人要放下執念,更要自強。」


  魏京華聞言點點頭,未置一詞的離開。


  飯間,殷岩柏的臉色一直不太好。


  幸得魏京華習慣了食不言,一頓格外安靜的午膳也並未讓她覺得有什麼不妥。


  晉王府的廚子真是不錯,好幾道她平日里不愛吃的菜,今日嘗試之下,竟然都叫她有驚艷之感,懷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對這菜有什麼誤解?

  亦或者是魏府的廚子水平太差,該進修了。


  魏京華吃得志得意滿,殷岩柏卻臉面尷尬,一直將她送到了魏府外頭,他的臉色還沒有轉好。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欠了王爺好多錢。」魏京華玩笑道。


  「是我欠了你太多。」殷岩柏皺眉,「叫我與你相處,都帶著愧疚之感。」


  「人有什麼樣的親眷,有時候是無法選擇的。」魏京華輕緩說道,「王爺能夠不被那份情誼綁架,還能冷靜的做出抉擇,不受其亂,已經很了不起了。戰勝己心,強如攻城。」


  殷岩柏怔了怔,臉面愣怔眼裡更藏著驚喜的看她。


  「你在安慰我?」他沉聲說。


  魏京華笑了笑,「這麼明顯還用問嗎?不寬慰王爺兩句,常武殷戎他們又要倒霉了。」


  常武耳朵靈,原本正在牽馬,聞言連忙轉過身來,沖魏京華抱拳,「多謝魏長使體恤!」


  殷岩柏回頭怒斥他,「滾遠點!」


  常武嘿嘿一笑,牽著馬聽話的滾遠了。


  「下次行針治病,是什麼時候?」殷岩柏問道。


  「小年那日吧。」魏京華算了算時間。


  殷岩柏點點頭,伸手撣去她肩頭的雪,「進去吧。」


  魏京華抱拳告辭。


  他看她進了魏家側門,在廊下一轉,高挑修長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他才翻身上馬。


  「現在就把人送到梅園,廚子,伺候之人都挑莊子上老實用心的,」殷岩柏朝常武吩咐道,「平日里一應事物,叫掌事的負責即可,不用再向我回報了。」


  常武一怔,舉頭朝王爺看去。


  殷岩柏卻彎身進了馬車,懶得再說話。


  魏京華回到鳳仙閣,完美的錯過了她的香梨。


  滿屋子仍舊有烤梨的香甜氣息,可她已經沒有了享受的胃口。


  「婢子和海棠院的小丫頭海桐分了。」冬草摸著肚子,砸吧著嘴裡的余香,「聽說小姐又要救死扶傷了嗎?」


  魏京華斜睨她一眼,呵呵一笑,「那麼大兩隻香梨,你與海桐能分吃完一個就不錯了吧?」


  冬草臉色一慌,「對了,婢子在小廚房裡還溫了紅豆湯,得趕緊去看看!」


  「我要救死扶傷的消息,是你用一隻大香梨換來的吧?」魏京華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冬草身後,如追著她的鬼怪一般。


  嚇得她幾乎是抱頭鼠竄。


  魏京華眯眼想了片刻,知道秦文來求她做什麼的只有方淼。


  冬草前一陣子勤於習武,刻苦練功的態度,多半也跟方淼有關。


  這「一隻大香梨」的情誼,方淼他究竟知情不知情呢?


  魏京華輕拍了一下額頭,暗自感慨,這男女之事真是麻煩,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更是麻煩,水蔓菁不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若是有機會,她得提醒一下冬草,也得探探方淼的口風了。


  年關將至,京都里熱鬧非凡。


  街巷上常有小孩子點爆竹的聲音。


  噼啪一聲響,緊接著就是孩子們興奮的笑聲。


  在現代社會從來不喜歡過年,也沒覺得過年與平日有什麼不同的魏京華,竟也被這幸福感染,漸漸覺出了年味兒來。


  小年這日鷹揚府衙門比平日里早了半天就放假了。


  過年期間,有整整一個月的休假,雖有值班的將領,但排班輪值之時,卻把魏京華的名字給漏了。


  魏京華不想被特殊對待,卻被黎統告知,「這是頂上的意思,不是我個人要照顧你。」


  頂上的意思?頂上是誰?是聖上的吩咐嗎?


  魏京華心下疑惑,黎統卻不肯多說。


  有假期自然是再好不過,魏京華在小年這日晌午,就收拾了東西,離開鷹揚府準備回家休假去了。


  她還沒到魏府,半路就被人攔下。


  攔住她的是一輛寬大卻並不高調惹眼的馬車。


  魏京華正皺眉猜測著馬車裡來人的身份。


  那人卻忍不住一聲低笑,「上車。」


  一聽聲音,便知道是誰了。


  「還等我先回府……」


  「你想叫我下去扛你上來?」


  魏京華的話沒說完,就被那人霸道打斷。


  她搖了搖頭,只好把自己從衙門裡收拾出來要帶回家的東西交給方淼,默不作聲的上了馬車。


  馬車外頭看起來樸實無華,裡頭卻別有洞天。


  雪白的長絨地毯,象牙白的小几,滿車廂的茶香,車廂壁上竟然鑲嵌著夜明珠,雖垂著厚厚的帘子,車廂里卻並不黑沉。


  車廂一側還有一個半人高的書架,小几一旁還有張四方棋盤。


  魏京華嘖道,「難怪外頭看起來車廂格外寬大,原來王爺如此會享受人生呢。」


  「我平日里多喜歡騎馬,這車廂鮮少用,今日是為了接你才專程用它。」殷岩柏微微一笑,伸手捉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拽,將她拉到他身側的軟榻上。


  不知是什麼動物毛皮鋪就的軟榻,厚實綿軟又溫暖無比。


  魏京華正欲翻臉,他卻趕緊縮手回去,「外頭太冷,城郊路遠,你若騎馬過去豈不凍壞了?就是坐車,這一路也無聊的緊,本王可是為你著想。」


  他說著話,坐到她對面,擺上棋子,要與她下棋。


  魏京華一開始有些莫名,忽的想起今日是小年了,是她答應為水蔓菁行針治病的日子。


  她只顧著開心衙門的年假竟有一月之久,倒是忘了自己答應做「大夫」的事兒。


  「吧嗒」清脆的落子聲,喚回魏京華的心思。


  晉王爺竟然沒與她客氣一番,直接落了黑子。


  魏京華捏了白子,毫不猶豫的落在棋盤之上。


  殷岩柏落子很快,幾乎不曾思考猶豫。


  魏京華就更是快了,基本是他落一子,她就緊隨其後,胸有成竹,落一步能看到往後十幾步的樣子。


  殷岩柏盯著棋盤,目光卻漸漸狐疑起來。


  落子越多,棋局就越複雜,連殷岩柏也要有一兩秒的停頓才會落子。


  可魏京華仍舊是不假思索便「啪嗒」落定。


  殷岩柏倒吸了一口氣,遲疑抬眼,「你確定?」


  魏京華點點頭,「君子不悔棋。」


  殷岩柏失笑,「你是女子。」


  「女子亦不悔棋。」魏京華面色平常。


  殷岩柏皺了皺眉,這才落下黑子。


  只見棋盤之上,黑子包圍之勢早就蓄勢待發,幾乎可謂十分明顯了。


  可那白子卻像是無知的小白兔,莽莽撞撞的闖進黑子的包圍圈之中。原本白子有逆轉反擊的機會。


  可白子就像看不到那轉機一樣,一步步將自己的退路封死。


  黑子一落,大局已定,一大片白子被生生困死,連困獸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一大片江山立時淪陷。


  撿去了白子,棋盤之上,黑子傲然孤立,獨掌江山,頗為寂寞。


  「你……」


  「我不會下棋。」魏京華攤了攤手。


  馬車驟然一停,車夫在外頭道,「稟王爺,梅園到了。」


  魏京華拍了拍手,縱身跳下馬車,回眸沖他一笑,「不過這一路還是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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