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乖巧的像只家犬
沈仕揚話音裡帶著笑意,但卻叫人無端覺得涼嗖嗖的,「王爺不同女人喝酒,不如末將陪王爺飲兩杯?」
「對了,正好。」二皇子也插話進來,「我聽說前幾日,在鷹揚府里,沈副將惹了晉王爺發怒,今日正是個好時候,沈副將還不快起來敬酒。」
吱吱拉拉,有食案挪動的聲音。
「我家叔叔心胸寬曠,從不愛跟人記仇,你只要誠心誠意,我家叔叔必定不會記恨。」二皇子不知為何,竟主動做起了沈仕揚和殷岩柏的和事佬兒。
而且這話音,聽上去是捧著晉王,實則是為了偏幫沈副將。
「來來來,舉杯。」二皇子似乎是怕晉王仍舊不給面子,忽而招呼著眾人都舉杯。
「好啊,」殷岩柏也笑了一聲,「正好一個人喝著無趣,沈副將來的正是時候。」
魏京華聽得愣怔,她以為,以殷岩柏的性情,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沈仕揚喝酒呢。
但事實是,這兩個人從一開始,就變著花樣的喝,幾乎沒聽見他們停下來用飯菜的聲音。
屋子裡熱熱鬧鬧的聲音,都沒蓋過兩個人花樣喝酒之聲。
後來甚至滿屋子都不玩鬧了,起鬨看著這兩個人喝。
魏京華聽得耳朵都發疼了,兩個人卻還沒喝趴下。
滿屋子的人,似乎也在等著看,兩個人究竟是誰先趴下。
魏京華這會兒才明白,殷岩柏為什麼要與沈仕揚喝酒……
「沈副將?沈副將繼續喝呀?」屋裡人起鬨叫道。
酒壯慫人膽,屋子裡的人都喝了酒,氣氛嗨的似乎叫人忘了尊卑。
噗通一聲,像是什麼倒地的聲音。
魏京華原本已經犯困,這會兒卻立時來了精神,她豎著耳朵,仔細聽著。
「沈副將怎麼躺了?快起來,快快起來!」
「沈副將喝不了了!」
「王爺果然是千倍不醉呀!」
……
「王爺也喝了不少酒,佳音來扶王爺起身吧?」女子清麗的聲音,在一片嘈雜之中,竟格外的引人注意。
屋子裡靜了片刻。
繼而傳來一片竊笑之聲。
「原來王爺是不好意思……」
「王爺在這兒等著呢!」
「你們說的不對,王爺只說不跟女人喝酒,又沒說不喜歡女人!」
一片笑聲。
魏京華聽得莫名,卻又無法戳開牆壁一看究竟。
她只好趴在窗戶處,透過窗戶縫向外看去。
等了片刻,就看見殷岩柏高大健碩的身影出現在後院的樓梯上,他走路穩穩噹噹,絲毫不晃,完全看不出喝了許多酒,甚至把另一個人喝趴下的樣子。
這真是千杯不醉了……魏京華正暗嘆,卻忽的瞧見殷岩柏身邊還有一個人。
那女子挽著殷岩柏的胳膊,嬌小玲瓏的身體與他貼的很近很近。
從魏京華的角度,恰可以看見,他幾乎是吧一半的重量都壓在那女子的身上了,但他走路姿勢卻看不出醉態。
殷岩柏是騎馬而來,但這會兒,他卻被女子扶上了她的馬車。
魏京華眼皮子猛地一跳——有動靜!
她甩出打鉤,拽著繩子,重新躍上房梁。
她的直覺是對的,她剛在房樑上穩住身形藏匿好,這雅間的門便開了。
「王爺的衣裳在哪裡?」常武進門。
「就在裡頭。」外頭人說。
常武走到房梁底下,略微停頓了片刻,但他並沒有抬頭看。
魏京華屏住呼吸,紋絲不動。
常武徑直上前,拿起王爺脫在這房間里的外衫便轉身出去了。
房門重新關上,迴廊里有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似乎是散席了,眾人都陸續離去。
魏京華重新跳下房梁,趴在窗戶縫處向外看,卻已經不見了殷岩柏和那女子,連那女子的馬車都不知去向。
魏京華趁著人多亂,許多人喝的醉醺醺的,胡說八道口中還唱著小調……她順勢溜出了二樓的窗戶,沿著一樓探出的遮沿,像一隻悄無聲息的貓,溜到屋角,縱身一躍,跳上了一株碩大的合歡樹。
又從合歡樹上跳出了院子。
她剛一落地,黑暗處便有一個聲音道,「魏長使……」
魏京華渾身的毛孔霎時一縮,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她以為自己做的乾淨漂亮,無人發現呢!哪曾想,剛出了院子就被人抓包?
她暗暗摸出藏在身上的金針,兩隻手指間都捏上了細針。
「您發現卑職一次,卑職發現您一次,咱們算是扯平了。」背後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
魏京華猛然轉身,抬眼一看,抓包她的竟然是常武。
「你是去取王爺衣服的時候,發現的?」魏京華低聲問道。
「唔,算是吧……」常武撓了撓頭,「我家王爺情況不太好,他剛吐了一場,請魏小姐過去看看他吧!」
魏京華微微一怔,殷岩柏離開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這麼快就「不太好」了,是因為美色當前,把持不住了?
她正要推拒。
常武卻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家王爺以前與府兵衙門從無牽扯,更不會坐在一起喝酒。」
魏京華聞言深深看了常武一眼,這拒絕的話卻是咽了下去。
常武遞給她一件狐裘的風氅,狐狸毛在里,外頭卻是黑色的綢子,風氅又大又暖,還可遮擋身形,讓人不好辨認。
魏京華接過風氅披在肩上,常武立時牽來兩匹馬,給她一匹,先扶著她翻身上馬以後,他才跨坐上另一旁棗紅色的大馬。
「駕!」常武伏低身子,領著魏京華朝晉王府的方向跑去。
追出了兩條街,便瞧見李佳音來時乘坐的那輛墜著絡子花結,一看就屬於女子的漂亮馬車,正停在路邊。
魏京華身子微微一僵,難以想象馬車車廂里此時會是什麼情形。
「爺,魏長使請來了。」常武敲了敲車窗。
停了片刻,車廂里才傳出一聲悶悶的,「上來。」
魏京華翻身下馬,磨蹭到馬車旁,卻皺著眉不想上去。
車廂門離著一條縫,她已經聞到的撲面而來的酒味……雖然沒看,但她全程都聽著,自然知道他喝了多少酒。
還以為他是酒神仙,真千杯不醉呢。
但這會兒想想,人怕是喝那麼多水,也要喝吐了吧?
古代的酒雖不烈,卻醇厚,後勁兒大。聽他聲音,也知他必定不好受。
常武見她遲遲不上車,一拍腦門兒,趕緊拿了個馬凳放在車轅一旁,「魏長使請。」
魏京華一身男裝,大夏的男人講究本事的,除非那些特別文弱的,否則上馬車一律不踩馬凳,要一躍而上才帥氣。
如今馬凳都給她擺上了,再不上車就顯得矯情。
魏京華提步上車,低聲說了句,「我進來了。」
她剛推開車廂門,手腕就被一直溫熱的大手猛地握住。
那大手一拽,她重心不穩,朝前栽倒。
她把驚呼咽進肚子里,卻是砸在了一個滿是酒氣的堅實懷抱里。
她個頭高挑,這麼猛然砸過來,勢頭很猛。
只聽男人悶哼了一聲,「你還挺重的。」
魏京華暗暗翻了個白眼,會不會說話?
馬車裡一股女人的香粉味,香兒不濃,甜而不膩,倒叫人挺喜歡的。
但她掃視一圈,不大的車廂里,裝飾清雅,壁瓶里插了幾隻臘梅,傾吐著幽香,卻是蓋不過酒味兒。
怎麼看這都是人家女孩子的馬車,此時卻不見那女孩子,只有殷岩柏躺卧在坐榻之上,緊緊的摟她在懷。
魏京華顧不得和一個醉鬼講究什麼禮節、距離。她摸了摸殷岩柏的額頭,又探了探他的脈。
「酒傷肝,肝熱氣鬱,虧是王爺身體底子好。」魏京華說,「若是缺乏鍛煉的現代人,這會兒怕是已經上了頭條,又一個喝酒喝死的反面教材了。」
殷岩柏咕噥一聲,兩隻手握緊她的手,「你說……什麼人?什麼條?」
問完他自己呵呵一陣傻笑。
魏京華知道他已經喝的不太清明了,這才敢說話肆無忌憚,「王爺躺好,我給王爺扎幾針,能解酒疏肝,叫您不這麼難受。」
「馬車跑著你能扎針么?」殷岩柏迷糊問道。
魏京華笑了笑,「打鬥之中,我都能扎針,馬車晃動算什麼?」
「走。」殷岩柏朝外喊了一聲,馬車立即晃動起來。
知道他難受,必是想趕緊回府好生躺著,魏京華也未多言,更不曾問這馬車的主人哪裡去了。
她只管挑亮了車廂小几上固定的燈燭,摸出自己的金針來。
殷岩柏喝醉了酒,倒是收斂起了平日里的桀驁之氣,乖巧的像只家犬,叫幹什麼就幹什麼。
「把衣帶解開,上衣半退……是半退!誰叫你把衣服脫了?」
她輕聲呵斥,他又聽話的穿上。
魏京華不由抿唇輕笑,他聽話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她捻針而下,馬車雖晃,她下針的動作卻是穩穩噹噹,一絲不亂。
且捻針之時,動作又快又准,那樣子不像是大夫,倒像是個武林高手。
一眨眼的功夫,殷岩柏裸露的胸膛上就已經扎了十幾根細針,隨著馬車顫啊顫的。
魏京華估摸著時間,馬車到晉王府門前的時候,她正好留針的時間差不多,可以拔針。
她也可以下車回家去了。
馬車驟然一停,她立即伸手取針。
卻聽見車廂外突然傳來女孩子的聲音,「是師兄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