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個吹笛子的人
「誒!七郎,葯還沒抹好呢!」小廝急道。
「已經好了!還抹什麼葯!」寇七急道。
小廝委屈,是誰說再抹兩次,以滋養新肉呢?
「叫魏小姐稍等!」寇七郎急慌慌的,「我馬上!馬上就好!」
他忙不迭的穿戴整齊,使勁兒一嗅,滿帳都是藥膏的味道……她嗅覺敏銳,必定一下子就能察覺這藥膏是何葯……
寇七郎臉上,不自覺的發起燙來。
魏京華原是在帳外等著寇七叫她進帳,一轉眼卻見他衣著筆挺的出來了。
「呃……你、你來了。」寇七臉面異常紅熱。
魏京華點點頭,「我有些事情,想與寇郎君商量。」
總不能站在大帳外頭說話吧?這多不方便?
「哦……這、這個……」
「寇郎君若是不便,那我過些時候再來。」魏京華頷首道。
「不不,方便方便!」寇七郎忙說,「咱們去營外說話。」
魏京華點頭,提步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陣子,竟不自覺的又走到了河邊。
這裡離營地很有一段距離,遠處就是成片的樟子松林,環境清幽寧靜,倒是說話的好地方。
「你想與我說什麼?」寇子行心跳有些快,呼吸也不太順暢。
魏京華語氣平淡的把昨夜遇襲,且襲擊她的人是東宮小太監的事兒說了。
就連她沒告訴殷岩柏,那太監也正是當日在林中放蛇,咬傷晉王之人這事兒,她也說了。
「先是放蛇之人出自東宮,後有下毒陷害王爺之人是聖上身邊太監,如今這東宮的太監又要殺我……」魏京華皺緊了眉頭,「我覺得這像是一個環環相扣的陷阱,卻又少了一環,總是串聯不到一起。」
寇子行正垂眸思量之際,河對岸的林子里,卻隱隱約約傳來悠揚的笛聲。
笛聲並不高亢嘹亮,卻悱惻纏綿……直透過耳朵,往人心裡鑽。
……
正在審問小太監的殷岩柏臉色猛然一沉。
那小太監扛不住刑具,又暈了過去。
「別讓他死了!」殷岩柏低喝一聲。
卻聽聞有犬吠之聲從帳外傳來,殷岩柏一愣,側臉往帳門口看去。
帳簾一動,他心頭猛地一跳……第一反應就是,她來了?
但他立即就否決了這猜測,他帳外有守衛兵將,他下令不準放她進來,她又怎麼可能貿然闖進?
並非他不信任她,防備於她……乃是他不想讓那個女孩子看到,他如此血腥殘酷的一面。
她雖然表面清冷淡漠,但是殷岩柏能感覺到,她內心深處還是一個純真善良的小姑娘。她有獨屬於女子的溫柔仁愛,悲憫憐恤……
如果叫她看到這小太監此時遭刑的模樣,她必會厭惡他的心狠手辣吧?
殷岩柏從來不懼流言蜚語,也不怕人詆毀……但一想到自己光輝正直的形象,在她心裡會大打折扣,他就立即心顫起來。
所以,他寧可把她拒之門外!
「王爺!」常武一聲低呼,打斷殷岩柏的思量。
殷岩柏抬眼一看,進來的是常武。
他哼了一聲,隨意的轉開視線。
常武卻有些焦急的上前,俯身在他耳邊說道,「貢布從河邊跑來,卑職命人去看,發現……寇七郎和魏小姐在河邊散步,舉止……呃,舉止似乎有些親昵。」
常武話音未落,殷岩柏豁然起身,一雙黑沉沉的眼眸里幾欲噴出火來,「你說什麼?」
常武咽了口唾沫,卻沒膽量再說一遍。
殷岩柏也並不想聽他再複述。
他抬手一把推開常武,長腿一邁,步伐甚快的出了營帳。
離開大營,他甚至快跑起來……寇七郎對那個女孩子存著怎樣的心思,他再明白不過。
但他一直以為寇七郎是正人君子,絕對不會有越矩的行為!
越是喜歡,便越是珍而重之,不敢輕易有所舉動……以免褻瀆了那份美好!
可他怎麼忘了,再怎麼正人君子,寇七也是個男人!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加之他們之間原本有婚約……立下多年的婚約突然不作數了!原本已經到手的人,卻飛了……
便是寇七郎那樣的君子,也會有怨氣吧?
人有怨氣之時,難免會做出衝動的行為吧?
殷岩柏越走越快,只恨不得插了翅膀飛起來!
他此時不但恨寇七郎把持不住!更惱恨自己……恨自己剛剛為什麼要那麼固執?為什麼不相信她的話?為什麼一定要打發她離開,回去審問那太監?
若他能多一點耐心,她就不會去見寇七郎了!
遠遠的,殷岩柏瞧見在波光粼粼的河邊上,一對男女站的非常近。
女子側臉看著那男人,似乎在低聲說著什麼。
男人的手伸向那女子的臉頰,手指勾起她的頭髮……
「寇七!你這混蛋!」殷岩柏大罵一聲,憤怒沖昏了他的頭腦,他飛起一腳,直踢向男人的胸口。
疾風帶著強勁的力道,撲面而來!
寇七下意識的抬臂格擋,並順勢撤步。
但一招快過一招,拳頭只擊他面門,腳力踢他膝蓋,招招式式快如閃電。
寇七隻能勉強應對,毫無還手之力。
兩人纏鬥在一起,他們都有意識的避開那女子,漸漸離她遠了些。
魏京華猛的吸了口氣,抬手敲了敲腦袋……頭腦昏沉沉的,她剛剛似乎被什麼東西迷惑了心智。
她回想起當初跟著師父,師父教過他們要沉下心思,安靜專註的召回自己的內心,以抵抗外來的迷惑。
師父說,何為心智強大?越是溫柔安靜的心,越是不容易被催眠迷惑,不容易受外界環境的干擾,這就是強大了。
而越是躁動,越是被情緒激動的心,越是容易被蠱惑,看似強力,實則不堪一擊!
魏京華反覆回憶著師父的話,安定下心神。把心裡的仇恨,疑惑,緊張……等等的情緒,全都放下。
待她內心聽不到噪音之後,她倏而睜開眼。
笛聲依舊,只是那笛聲對她來說,卻沒有了一開始蠱惑人心的魔力。
只是格外悠揚的樂器之聲。
她尋聲望去,只見被樹林掩映,影影綽綽天光昏暗的樟子松林里,竟有個影子立在樹邊,手裡握著一隻長笛……
那詭異悠揚的笛聲,正是從那人身上傳出!
「出現了!」魏京華眼眸凝住,提步就要涉水到那岸去。
可近旁纏鬥的兩人,在那笛聲的催動之下,竟越發的衝動惱恨。
殷岩柏原本就是脾氣急躁之人,如今更是血脈賁張滿心憤怒,如同一個快要爆炸的氣球。
寇七郎雖性子溫和,卻也是個熱血男兒,又是在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面前,他如何能放的下自尊,忍辱低頭?
兩人各不相讓,竟然越打越凶!
原本是好兄弟的兩個人,此時卻是目眥欲裂,招招狠厲,彷彿對方都成了有奪妻之恨的仇人!
魏京華冷喝一聲,「住手!中計了!」
兩人動作似乎有片刻的遲疑,但憤怒的情緒立即吞噬了那一星半點兒的理智……兩人又動起手來。
魏京華跺了跺腳,她知道憑自己那點兒本事上前,只能添麻煩,不是她被他倆打傷……就是叫他倆受傷。
她索性將心一橫,招呼那兩隻打得正歡的獒犬去咬開兩人。
她則提著裙擺跳入水中,準備去到河對岸。
她剛一入水,貢布就奔過來咬住她的裙擺,不叫她再往水中去。
「貢布,放開,我叫你去攔住他們,不是攔住我啊!」魏京華拽著裙擺,心急說道。
貢布卻無論如何,不肯松嘴。
倒是對岸密林之中那人,似乎發現了什麼,笛聲驟然一停。
接著那影子一閃,林中如忽的吹過一陣風,只見樹搖草動……卻不見了那個身影。
魏京華輕踢了一下河中的石子,她雖遺憾又叫那人跑了。但她這會兒心已經靜了,並沒有受情緒多大幹擾。
她極目眺望,見實在尋不著那人的影子,便提著裙擺又上了岸。
紫麒麟衝到正在纏鬥的兩個男人身邊,低吼一聲「嗷——汪!」
四圍似乎都霎時一靜!
連鳥叫馬嘶都不聞了,靜的叫人心慌……
兩個男人也是神色一震,驟然停手。
魏京華拖著濕噠噠的裙擺走上前來,「我看見那個吹笛子的人了,只是離得太遠,只瞧見略微的身形,看不見臉。」
兩個男人神色僵硬尷尬,聞言都沒有作聲。
魏京華沉默片刻,「晉王爺如今可以相信我了吧?這世上真的有催眠術,不是叫人睡著的,而是叫人做出神志清明之下,原本不會做的事兒。催眠的層次也有高有底,就比如剛剛……」
「本王沒有被催眠!」殷岩柏聲音低沉,還帶著幾分怒意,「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寇七郎的臉色倒是有幾分尷尬,臉頰發紅。
「王爺什麼都不問,上來就動手。就不怕是誤會嗎?那股子衝動與邪火,可是在您聽到笛聲之後,就愈發燒的旺,撲都撲不滅?」魏京華不急不惱,緩緩說道。
殷岩柏聞言,這才凝眸向她看過來,但他口中並不服氣,「誤會?我見他……他欲……」
「王爺不了解寇郎君的人品嗎?怎會只瞧見一個動作,不問前因後果就……」
「有些事情!眼見為實!不用問前因後果!」殷岩柏臉色黑青,額上的青筋也一跳一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