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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如此跟我過不去?

  「殷戎,你轉過臉,看著我!」殷岩柏忽然喝了一聲。


  殷戎僵著身子沒動。


  「本王叫你轉過來!」殷岩柏怒道。


  殷戎這才慢吞吞的轉過身,遲疑的抬眼。


  魏京華趁機眯眼細細觀察他皰疹的形狀,病態。


  望聞問切,望乃是診病的第一步。


  「當初沙場之上,先鋒軍中了埋伏,只有我們幾十個人,敵軍萬人。」殷岩柏呵的笑了一聲,「那時候,我與弟兄們說了,如若死了,也要站著死!來世繼續做兄弟!我不後悔做你們的先鋒將軍!你們也說,不後悔追隨我!」


  殷戎眼眶一熱,忽的屈膝跪下。


  他已經腫的五官都擠在一處的臉上,劃過兩道淚光。


  「卑職從不後悔!」他啞聲說。


  殷岩柏點點頭,「那你一定不會忘,當時我們就起誓說,若是撐不到援軍來,戰死也無憾!若是真的僥倖不死,往後的日子,都是白撿來的!」


  「是!卑職沒有忘!」


  「這白撿的日子裡,得了個病而已,你就被嚇怕了?」殷岩柏話音一轉,「當年不懼死的英雄好漢呢?如今變成慫蛋了?」


  「卑職不怕!」


  殷戎猛地一吼,臉面更是漲紅。


  殷岩柏笑了笑,「這是本將帶領你們打的又一場仗!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誰先向這病認慫,自暴自棄,還沒治呢,自己就先想著死——別怪我翻臉無情!這樣的慫貨!本王不認識!」


  「是!」殷戎拱手叩頭。


  搖搖晃晃的簡陋營帳,未曾阻隔帳內的說話聲。


  只聽帳外也傳來山呼般的應和,「謹遵王爺之命!我等絕不認慫!」


  原本氣壓低沉,士氣低落……毫無預兆的忽逢這樣的劫難,叫每個人的心裡頭如同壓上了一塊挪不開的巨石。


  委屈、憤懣、無力、彷徨……各種喪氣滿滿的情緒,充斥著每一個人。


  而帳內將士一番對話,回顧昔日生死抉擇,卻叫眾人絕處逢生一般,看到了希望。


  幾十人中了上萬人的埋伏,尚且活著等到了援軍!

  他們不過是突然沾了瘟疫被隔離而已!誰說他們就一定會死呢!


  山呼之後,這片新立氣的營帳中立時士氣大振。


  就連外頭握著長矛看守的兵將,都感覺到了營地中風起雲湧、氣勢大變。


  原先垂頭喪氣的兵將,這會兒竟打起精神來,熱火朝天的用營地之中能尋得到的石頭、木棍,釘子鎚頭來重新固定營帳。


  若是實在材料有缺,他們也樂呵呵的朝看守的兵將呼喊,「哥哥,借跟長木用用,不用太好,就您腳邊的那根就成!」


  見守軍不理,裡頭這些「得病」被隔離的人卻也不惱。


  仍舊笑眯眯的說道,「我不好過去,哥哥費力,給弟弟扔進來就成。您不過來,那就我過去撿?」


  「裡頭呆著!」守軍終於喊道,無可奈何的把他們要的東西給扔了進去。


  他們忽而振奮起的精神,倒是感染了守在外頭的人。


  原本守軍對這些人只有嫌棄、厭惡、生怕他們傳染了自己。


  但這會兒看他們已經處於如此被動不利的地位,竟然還這般積極樂觀……反倒對他們生出同情憐憫之心來。


  以至於後來,竟有幾個守軍,專門跑遠了,把他們要的支搭帳篷的東西給他們運過來,扔進護欄鐵網之內。


  「你別怕,我估摸這病跟瘟病還差得遠,且你這癥狀我原先似乎見過。」


  邊角的帳篷里,魏京華歪著頭,目光既沒有嫌棄厭惡,也沒有同情憐憫,亦如既往的平淡看著殷戎。


  殷戎似乎皺了皺眉,又似乎沒有。


  他臉腫的厲害,已經看不出表情,他唔噥說道,「我倒不是怕死……」


  「我知道,你是怕連累別人嘛。」魏京華點點頭,毫無避忌的上前。


  她彎身靠近殷戎的臉。


  一旁站著的殷岩柏不由吸了口氣……殷戎的臉這會兒太可怕了。


  他與殷戎出生入死,他自己不嫌棄殷戎是人之常情。


  這女孩子與殷戎可沒有什麼交情,即便不是瘟病……離這麼近看,也叫人深感不適。


  可她竟一點異樣都沒有。


  「我想起來了。」魏京華忽然直起了身子。


  帳內幾人,都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我想起來在哪兒見過這病了!」魏京華微眯著眼睛,「我剛從巨鹿來到魏家時,魏軒昏迷在房間里,被人發現之時,就臉面掀紅腫脹。也是腫的五官都要擠在一起了。」


  她說著又看了殷戎一眼,語氣淡淡。


  「不過沒你這樣子這麼嚴重罷了。」


  帳內幾人立時吸了口氣,擔憂的看著殷戎……這女孩子到底會不會安慰人呀?


  不對,她恐怕根本沒想過要安慰人吧?

  「魏軒當時是嗅了有毒的煙氣,所以出現的中毒反應。照你這情況來看,應該是誤食,或者直接接觸了有毒之物。」魏京華擰著眉頭,沒有在意任何人的表情,兀自分析道,「這毒性就通過皮膚,或者腸胃進入血液,引發了身體的應激反應。」


  「那王爺他們都是被我傳染的嗎?呃……就是因為我中毒,所以把毒帶給他們?」


  殷戎急切的問道。


  魏京華低頭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又用手扇風,仔細的聞。


  殷戎急切緊張的看她。


  她卻遲疑的搖搖頭,「那不好說,或許是你中毒最深,他們因為別的途徑而染上的。」


  過了半晌,她才又說了一句。


  「不用因為這個自責。」


  殷戎一愣,抬眸看向她時,已經腫成一條縫的眼睛里,滿滿都是感激。


  「你們幫他把衣服換了,有條件的話燒一桶熱水,洗個溫水澡。」魏京華頓了頓,顧慮到新營地的簡陋條件,她又道,「或者溫水擦一擦也成。」


  她說完,掀帘子出了營帳。


  「我去轉一圈看看。」


  殷戎和常武以為她只是出去避嫌。


  殷岩柏追出來以後,才發現她是真的沿著營地在慢慢的轉悠。


  她一面轉著,一面四下觀察。


  「在看什麼?心裡有底么?」殷岩柏提步追上她。


  他身上瘙癢難耐,但走在她身邊,他努力的剋制著自己沒有去撓。


  魏京華沉聲說道,「我數了一下,有反應的不過十幾人,就算是我沒數清楚,最多不超過三十人。也就是,不到一半。」


  殷岩柏微微一愣。


  「這人下毒的手法,不算高超,且這毒發作的很快。」魏京華低聲分析道,「如果是瘟病,這蔓延發作的速度也太快了,任何瘟病都會有一個潛伏期,每個人的身體也會有差異,不可能這一二十個人,都集中在今天一天爆發。」


  說完,她忽然轉過臉來,沖他一笑。


  如初曉的陽光,破開雲霧,一下子把他的心都照亮了。


  「所以王爺不必擔心,瘟疫是天災,下毒則是人禍。」她語氣含著輕快之意,「天災在天,人禍還能努力一搏。」


  兩人轉了一圈,又回到殷戎的帳篷外。


  魏京華忽然上前一步,猝不及防的靠近殷岩柏。


  殷岩柏嚇了一跳,她鮮少有主動靠近他的時候……他心裡的激動興奮可想而知!


  但現在絕對不是個好時候……萬一他身上也帶著毒,可怎麼好?

  「你……」他慌忙要躲。


  魏京華卻在耳邊輕聲嘀咕說,「如今患『病』的人這麼少,如果下毒陷害那人想徹底打垮王爺,必定會再次下手。」


  殷岩柏聞言一愣,當即釘住了身形,未再躲避。


  「如今這裡有守軍嚴防死守,那人未必能收買所有的守軍,所以對方要下手,也會趁著不宜被人發現的時候。」


  魏京華這麼分析道。


  殷岩柏立時心領神會。


  「暗事自然要暗中做,多半會在夜裡。」他眯了眯眼,「我安排人手,夜裡暗暗盯梢,看看是什麼人,如此跟我過不去。」


  魏京華點點頭,又歪著腦袋道,「或許我們中間也有姦細,王爺小心。」


  他神情一稟,銳利如鷹的目光向整個營地上掃去。


  「我會謹慎選擇人手。」


  魏京華朝營帳裡頭問了一聲,常武立即掀開帘子請她進去。


  殷戎正伸手要撓背。


  魏京華即刻制止他,「忍上一時片刻,待扎針之後,瘙癢就會緩解。我會根據你扎針的情況,再給你下藥。外敷內服,只要不再接觸毒物,兩三日就可以好了。」


  她語氣輕描淡寫,看到他身上的皰疹,竟也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


  殷戎不由咽了口唾沫……他不禁懷疑,這女孩子究竟是見慣了大風大浪,所以修成了波瀾不驚?還是他的病情當真沒那麼要緊?

  兩三日就能好……剛剛把他嚇得差點兒就不想活了,他也太丟面子了吧!


  殷戎胡思亂想的一會兒功夫,魏京華已經穩穩噹噹的在他胸前腹角扎了數十針,留針的深淺,時間長短,皆不一而同。


  殷戎一會兒覺得酸麻沉重,一會兒又覺得熱氣上騰。


  最清晰的感覺,就是身上的瘙癢之感,正在一點點細數褪去。


  她留針片刻,又盡數取出,說了句,「好了。」


  殷戎身子一軟,長吁一口氣,卻覺得自己整個身體熱乎乎的,竟十分舒服,那癢的鑽心,恨不得把皮都撓爛的感覺,竟一點兒也沒有了。


  「魏小姐當真是神醫啊……」他喃喃的讚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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