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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欲加之罪

  她溫和的眼眸里,從來沒有迸發過如此寒若冰霜的眸光。


  「魏小姐……」寇七郎伸手要扶她起來。


  她卻按著地,兀自翻身而起。


  「貢布沒有瘋,」她低聲說道,「剛剛它有機會咬我,但它沒有。」


  「你……」寇七郎不知說什麼好,他想狠狠的罵她,罵她糊塗!罵她大意!罵她不要命!


  她明明知道貢布只差一點點就可以咬她,她竟然還拿自己的命,冒這樣的風險!簡直……簡直太不愛惜自己了!把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但他看著她冷若冰霜的臉,不知怎的,竟一個斥責的字都說不出。


  她心裡一定比誰都痛苦吧?

  而且現在,貢布是真的跑走了,追著也追不上了。那可是聖上的愛犬,她還不知要面對怎樣的處罰呢……


  想到這兒他長嘆了一聲,「別怕,聖上那裡,我想辦法……」


  「是這飼養使故意把貢布弄出籠子的。」魏京華起身走到被咬的血肉模糊的屍體旁。


  飼養使們舉著火把,也走了過來,往地上一瞧……


  「哇……」有人已經受不了眼前這一幕,而趴倒一旁的樹上狂吐起來。


  也有人噗嗵跌坐在地,嚇得神志恍惚。


  吵吵嚷嚷尋犬的人,被火光吸引過來,見狀也是掩面作嘔。


  「蓋上蓋上,把人抬回去!」領頭那人看了一圈,「誰是魏家小姐?」


  魏京華抬眼向他看去。


  寇七郎猛地上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後,「何都尉有什麼指教?」


  何忠平拱了拱手,似笑非笑,「指教不敢當,聖上的愛犬逃出籠子,還咬死了人,訓犬之人難辭其咎。我奉聖上之命,帶魏小姐去問話。」


  寇七郎臉面緊繃,抬頭看了看天光。


  樹林里陰沉沉的,只有火把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獒犬剛丟了不到一個時辰,連聖上都驚動了?」他冷聲反問。


  何忠平呵呵一笑,「聖上如何知道的,就不是我等臣子能過問的事兒了。我只奉命行事,還望寇衛率不要叫我為難。」


  魏京華抬眸看了這何都尉一眼。


  他來的這樣巧,且故意吵吵嚷嚷……若非是這樣,剛剛貢布就不會逃走。


  怎麼看這人都像是故意的。


  可魏京華並不認識他,也不記得自己何時得罪過這號人物。


  寇七郎還要再說什麼,魏京華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


  寇子行皺眉朝她看過來。


  「理當去向聖上陳明情況。」她低聲說。


  寇子行張了張嘴,猛地鑽緊拳頭,沒作聲。


  何忠平把被獒犬咬的面目全非的屍首和魏京華一起帶回了營地。


  屍首根本沒靠近行宮,就被人攔了下來。


  何忠平命人去打聽,死的人是誰,打聽出果真是飼養使裡頭的人,屍首便被掩埋在林子附近。


  「魏小姐,這人的死,你可是難逃其咎呀!」何忠平冷冷沖魏京華說道。


  魏京華面色不變,不為所動。


  何忠平驟然哼了一聲,「你馴養出的獒犬這般兇猛,好在是還沒開始圍獵呢!若是在圍獵的時候發了狂,那後果不堪設想你知道嗎?看你這態度!倘若獒犬傷了聖上……」


  他猛地抬手,狠狠指著魏京華的鼻子,似乎氣的不輕。


  「你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他狠狠說道,說完,還往地上啐了一口。


  魏京華瞥了他一眼,「那人故意惹了貢布,貢布才會咬人的。倘若有人要殺何都尉,何都尉就不反擊嗎?」


  「你……」何忠平低喝一聲,忽然臉色微變,「你竟拿本都尉跟一隻犬比?!」


  「犬是聖上的忠僕,何都尉又是誰的忠僕?」魏京華平靜反問。


  何忠平張了張嘴,臉色難看,一時卻找不出合適的話來駁斥她。


  他是誰的忠僕?自然是聖上了!但這話放在這兒,豈不是自降身份,把自己貶低的跟一隻犬一樣了嗎?

  「我等都是聖上子民,有何貴賤之分?何都尉為何要看不起聖上的愛犬?」魏京華又問。


  「你住口!休要污衊本將!本將何曾看不起聖上的愛犬了?」何都尉左右看去。


  因著獒犬丟了,好多人尋找,這一會兒周圍看熱鬧的人多得很。


  這閑言碎語叫人聽去,有心人往聖上面前一說——說他何忠平看不起聖上的愛犬,態度鄙夷……


  聖上自然不會因為這一點小事兒處罰他,但難免影響他在聖上心中的形象不是?


  「老實聽候發落吧!」何忠平本想言語刺激魏京華,反倒被這小姑娘幾句話給噎了回來。


  他憤憤的負手而去。


  魏京華等在聖上行宮外頭。


  如今已經折騰到了後半夜,離天亮還有些時候,山裡的溫度卻是比前半夜還冷。


  山風從樹林里吹過,發出嗚嗚如哭泣之聲。


  叫人聽的汗毛倒立,不由更是冷的發抖。


  何忠平叫魏京華等候發落,這麼一等就再不見他人。


  行宮裡也沒有什麼動靜傳出來。


  看守魏京華的兵丁,哪裡敢叫她走,不過是輪班兒在行宮外頭看著她。


  大約兩刻換一班人馬。


  魏京華卻自始至終站在行宮門外,山風將她從裡到外吹了個冷透。


  那些換班兒看著她的兵丁還時不時的跺跺腳,搓搓手,喝點熱茶取取暖。


  她卻連動都不能隨意的動一下,她想搓搓冰冷的胳膊,就被人呵斥,「別亂動!」


  魏京華覺得自己已經站成一根冰棍兒了,在這麼站下去,只怕要轟然倒地,碎成冰渣……


  風吹的她頭腦也是暈騰騰的,忽聽耳邊有人暴喝,「誰叫她站在這兒的?」


  她還沒分辨出說話的人是誰,卻忽覺肩頭一暖。


  冷的太狠的她,忽然全身都被裹在一股暖意之中,竟不由的渾身戰慄,顫的站都站不住,直往地上軟去。


  那一雙強有力的臂膀,卻是一把抱住她。


  「魏小姐?魏二!你別暈啊!你不是厲害得很嗎?」這一雙臂膀把她箍的緊緊的,還使勁兒的搖晃。


  「別晃,別晃。」魏京華有氣無力的說,「頭暈,再晃要吐了。」


  「好,不晃,你別暈。」他柔聲說。


  魏京華在他臂彎里歇了片刻,漸漸在溫暖中緩過神來。


  她立即站直了身子,仰頭看著殷岩柏那張稜角分明、分外剛毅的臉。


  她身上正披著他的狐裘風氅,寬大厚實的風氅裡帶著他的體溫和淡淡龍涎香的味道。


  她一面福身行禮,一面要拽掉風氅還給他。


  殷岩柏立即抬手按在她肩頭,「披著!我去面聖!」


  魏京華擰眉搖頭。


  「這是本王的命令!」他黑著臉,「你敢抗命?」


  魏京華抿唇默然不語。


  殷岩柏又猛地抬頭,四下環顧,銳利的目光掃視過周遭看守之人,「你們誰要抗命?」


  「不敢不敢……」兵吏們慌忙躬身拱手,對剛才的情形,以及魏京華肩頭的狐裘風氅都視而不見。


  「老實等著!」他抬手輕拍了拍她的頭,闊步而去。


  魏京華無奈的咧嘴而笑,她不老實等著,還能往哪兒去?

  ……


  殷岩柏還沒到聖上寢宮,遠遠的就看見寢宮外頭的漢白玉地面上,跪著一人。


  他眉宇緊蹙,腳下生風,待靠近了一看,果不其然,「寇七?」


  「晉王殿下。」寇七郎開口,嗓音干啞的厲害。


  殷岩柏撩袍在他面前蹲下,皺眉看他,只見寇七郎臉面發白,鼻頭卻凍得通紅,耳朵也紅的厲害,像是被風吹久了,要凍裂一般。


  「你跪了多久?」殷岩柏皺眉沉聲問道,這廝怕不是已經跪了一夜?

  寇七郎咧嘴苦笑,卻沒回答。


  「為她求情?」殷岩柏聲音更為低沉。


  寇七郎仍舊沒說話,他綳了一陣子,忽然主動說道,「還求王爺為她美言,若非何都尉帶人鬧出的動靜太大,她已經把貢布帶回來了!她把自己的命都置之度外去靠近貢布……」


  殷岩柏臉色一沉,他尚且還記得那次遇熊……她也是為了一隻犬,就豁出性命不顧。


  要說這姑娘精明,確實她不傻,可她怎麼總是干這種傻頭傻腦的事兒呢!


  殷岩柏兀自氣悶。


  「聖上不肯見臣下……」寇七啞聲說道。


  「我去找聖上……」殷岩柏拍了拍他的肩。


  兩個人之間,因為魏京華而生出的那點奇怪的氣氛,此時似乎蕩然無存。


  亦或者還有,卻被兩人刻意的忽略了。


  殷岩柏提步向聖上寢宮走去。


  寢宮的門卻從裡頭打開了,喜公公從殿中走出,瞧見晉王爺趕緊擺手,「王爺別……」


  「皇兄!」殷岩柏大聲呼喊。


  「別別別……」喜公公臉面焦急,迎著他小跑而來,「聖上聽說貢布被人放了,還咬死了飼養使,正生氣呢!王爺可別再提這檔子事兒了!」


  「怎麼能不提?」殷岩柏濃眉一豎,眼睛都瞪了起來,「又不是她把貢布放走的!乃是看顧的飼養使看護不利,叫犬跑了!也能怪到她一個小姑娘身上?」


  「噓噓噓,王爺您小點兒聲!」喜公公緊張兮兮的回頭往寢殿里看了一眼,低頭說道,「貢布籠子上的鑰匙,在魏小姐的帳房裡找到了,她的兩個丫鬟都招認,昨晚上安營紮寨以後,她又去過籠子那兒,看過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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