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說了你也不懂
殷岩柏倒是覺得自己夠照顧人了,他等的心急如焚,卻還是在馬童到來之前,未曾丟下魏靈兒一個人離開。
他全然體會不到魏靈兒此時此刻,心中的不滿怨憤。
他更不可能想到,自己今日這一番舉動,會給魏京華招惹來怎樣的麻煩……
「七郎!」他肆意的大喊一聲,策馬跑的更快。
若是細看,就會發現,殷岩柏雖是看著寇七郎的,但他手中的韁繩卻微微偏了偏,驅使著馬頭,故意朝寇七郎身邊那女孩子的馬衝撞而去。
殷岩柏是不怕惹亂子的性子,且他此時心氣兒不順……有意招惹那女孩子。
不管她是生氣也好,驚慌失措也好,哪怕是恨他都好……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是他為無物,她淡然漠視他的感覺!
若被她無視,他寧可她恨自己!討厭自己!
「王爺小心!」寇七郎顯然發現了殷岩柏的企圖。
眼見王爺的駿馬離魏京華的馬越來越近,他卻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寇七郎的臉都繃緊了。
魏京華眼眸微眯,突然俯身靠近馬背,「駕——」
女孩子輕喝一聲。
她身下的馬低聲嘶吼,離弦的箭一般朝前衝去。
殷岩柏的坐騎乃是大宛進貢的良駒,馬中極品,反應迅速,速度奇快無比。
可沒想到,那個今日才剛剛學騎馬的女孩子,竟然能躲開他的故意衝撞……她在他到來之前的一瞬,伏在馬背上,衝出去十幾米之遠!
馬兒又沖了一陣子之後,才在她驅使之下,減緩了步伐,又慢慢小跑回來。
魏京華在馬背上坐直了身子,皎白的臉上,沒有一絲慍惱之意,依舊淡漠如常,「不如今日就到這兒吧?」
她看著寇七郎說。
殷岩柏聞言,簡直怒火滔天!
自己這麼大個人,她都看不見嗎?見了他不行禮問安也就罷了!她竟然還敢說走?
他一來,她就要走!是有多嫌棄他?
「呵,魏小姐訓犬訓的怎樣了?一個月之期,可是一眨眼就過去了!」殷岩柏陰惻惻的問,「到時候皇兄問起來,你預備怎麼交差?嗯?」
魏京華這才轉臉向殷岩柏看去,「王爺安好,多謝王爺提醒。」
說完,她又轉開視線,一個字都不肯與他多說。
殷岩柏惱恨不已,無法沖人發泄,他行為頗有些幼稚的御馬沖貢布沖了過去,「駕!」
貢布此時已經解了狗鏈子,有了上次亂跑遇熊的經驗,現在的貢布乖了很多,撒開了鏈子的它也並未亂跑。
但那是在沒有遇見突髮狀況的情況之下——現在顯然情況有變。
犬類的直覺是敏銳的,殷岩柏向它衝過來的時候,它已經預感到了危險。
「汪——」它沖殷岩柏大叫一聲,卻見自己的「王者之吼」未能嚇退殷岩柏,反而是他沖的更近了。
貢布猛地夾起尾巴,調頭就跑。
「晉王爺!」女孩子終於不能再無視他,厲聲喝著,驅馬向他跑來。
殷岩柏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出於怎樣的心態,嘴角竟微微上翹,心情也一時變的大好。
他甩著馬鞭,緊追不捨的跟在獒犬的後頭。餘光瞟見那個女孩子也打馬跟在他身後……他臉上笑容不由更大,連陰沉沉的眼底,也透出一抹愉悅來。
那女孩子到底是剛學會騎馬,雖然極有天賦,知道快跑之時,身子要儘可能的壓低。速度已經是新手中的佼佼者,但她追起殷岩柏來說,還是差的太遠。
她身下的坐騎也沒什麼信心能追上那雪白的良駒,跑了一陣子,就心灰意冷的不肯快跑了。
認她「駕、駕」的催促驅使,它也懈怠起來。
殷岩柏忍不住放聲大笑,心情大好。
不曾想耳邊忽有「呼呼」風聲,側臉一看。倒是寇七郎伏低身子,策馬追了上來。
「王爺,不知魏二小姐何處得罪過王爺?竟叫王爺為難她一個女孩子?」寇七郎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他與晉王爺私底下關係甚好,私交甚密。寇家的信物,那赤金的鈴鐺,寇七郎都曾贈予王爺。
可此時此刻,情如兄弟的兩人之間,氣氛卻有些怪異。
「若是她哪裡得罪過王爺,不敢求王爺看在寇七的情面上原諒,」寇七郎拽著韁繩拱手,「還求王爺准許寇七代替她受過!」
寇七郎的臉色太嚴肅,語氣太認真。
殷岩柏看著他,一時連玩笑話也說不出口了。
他暗暗咬著牙,終於拽住了韁繩,勒停了馬……他很想問問寇七,他憑什麼說出這種話來?他憑什麼替那個女孩子求情?憑什麼替那個女孩子受過?好像那個女孩子跟他是自己人似得……
可轉念一想……人家有指腹為婚的婚書在,可不就是自己人么?
殷岩柏一時被胸中翻湧的情緒堵的無話可說,沉著臉看著前頭的獒犬。
那碩大的獒犬,先前被他追的圍著馬場繞圈而跑。
這會兒他已經不追了,那獒犬反倒是像跑上了癮似得,仍舊興奮的狂吼著,四腳扒地,速度快的要飛起。
忽而它後足蹬地,猛然一躍——竟然跳出了馬場護欄,又沖著馬場外圍的林子狂奔而去。
「蠢狗!它怎麼不長記性!」殷岩柏大罵一聲,顧不得跟寇七郎理論,策馬追去。
這兩人停下說話時,魏京華並沒有停下。眼見貢布又衝去了密林,她未曾猶豫,調轉馬頭也追了上去。
她原本是跑在最前頭的,但馬匹性能不如晉王爺的良駒,騎馬之人的水平也不如七八歲就開始練騎射的殷岩柏。
終是被他反超了一段距離。
貢布「汪——」的一聲,竄進了密林。
殷岩柏卻猛地勒停馬,「吁——」擋在了女孩子前頭。
「讓開!」魏京華沖他大喊。
「它蠢你也蠢?它不長記性,你也不長記性嗎?」殷岩柏黑著臉呵斥道,「忘了上次在林子里遇險的事兒了?」
說起這事兒來,他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又疼了起來。
魏京華卻是冷冷一笑,「不長記性的人,怕是非王爺莫屬吧?」
女孩子冷冰冰的語氣,厭煩的目光,叫殷岩柏一時有些呆住……這人、這人怎麼完全不領情啊?
「你……貢布不過是條犬,它便是在林中遇險,也比連累的人跟著受傷好吧?」殷岩柏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也會耐下性子跟人解釋,倘若是以往,誰不聽話,他一鞭子抽過去就是了。
「你若是怕皇兄責怪,我替你解釋,這犬本來就是被我追怕了,它若跑丟,責任也該我一力承擔!本王絕不牽連你!」
殷岩柏覺得自己這態度夠好了,也考慮的面面俱到,女孩子冰冷的態度總該有所緩和了。
哪知魏京華卻神色更加淡漠,「王爺想岔了,我想去追,並非畏懼聖上責怪,乃是擔心貢布而已。人是有感情的,我日日照養它,它信任我,也依賴我。倘若它在林中遇險,我卻不在它身邊,不能救它,那是我這飼養之人的失職!也是對它信任的背叛。」
說完,她輕嗤一聲,「我與王爺說這些做什麼。」
嬌俏的臉上,一副「說了你也不懂」的鄙視模樣。
殷岩柏登時大怒,「你……你也懂感情嗎?你才是鐵石心腸呢!哼!本王、本王現在就去把它追回來!」
他攔著不叫魏京華再進林子,自己身上的傷還沒好,卻要往林子里沖……
這可把寇子行、常武都嚇壞了,沒命的跑上來,生生趕在淺林中攆上了他。
兩人生拉硬拽,合力才算把衝動的晉王爺給弄出了樹林。
晉王爺火氣大,常武還生生挨了幾拳,疼得他齜牙咧嘴,卻不敢抱怨……
騎在馬上的女子看都懶得看他,輕嗤一聲,「也不知是誰,只會惹麻煩……」
殷岩柏大怒,眼目噴火,簡直想殺人……忽的他想起,這話似乎是他在熊掌下救了她時,說給她聽的。此時她又還了回來……
殷岩柏臉面一愣,忽然間他似乎不生氣了……非但不生氣,好像是突然有了獨屬於兩人秘密,就連寇七郎也不知道的秘密……他心裡莫名其妙的高興起來。
「汪——」一聲含混不清的嗚咽叫喚。
幾人立時抬頭向林中望去。
寇七郎和常武也終於放開了晉王爺。
眾人注目之下,只見一頭高高大大的獒犬,歡快的蹦達著,從樹林里躥了出來。
「嗷唔……」它口中叼著東西,叫聲含混不清,但隱約能感受到,它似乎是在炫耀……
大犬蹦蹦躂躂的來到魏京華的坐騎前頭,一張嘴,一隻半大的狍子掉在了地上。
貢布就坐在那狍子旁邊,仰著碩大的腦袋,吐著舌頭搖著尾巴,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魏京華,一副邀功的模樣。
周圍的人都看愣了,一時忘了反應。
魏京華綳著臉,低頭看著貢布。
「嗷嗚……」貢布似乎被她嚴肅的神情嚇得有點傻,委屈的叫了一聲,低頭用鼻子拱著那隻被咬死的狍子,朝她馬蹄子下頭拱了拱。
魏京華綳了片刻,終於展顏而笑,她翻身下馬,輕拍著貢布的大腦袋,「原來你是去捕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