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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再見,兄弟

  許慕珩定下了這兩天的行程。


  因為是下雪天,室外實在是太冷,楊拂曉在滑雪場的一個上午就已經凍的嘴唇發白了,所以就只能選擇一些室內的活動。


  在農家樂這邊有冬天的蔬菜大棚,白天,楊拂曉便進去隨便走走,遇上農家施肥或者澆水,就隨便搭把手,農家一般會給楊拂曉一些免費的蔬菜水果作為酬勞。


  許慕珩擔心覺得這麼面對著地上的蔬菜會無聊,實際上也真的是無聊,不過這種大雪紛飛的天氣里,想要出去進行一些活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第一次楊拂曉帶上來一菜籃子的蔬菜,有紅蘿蔔白菜土豆,楊拂曉又去買了一些肉,要親自下廚給許慕珩做飯。


  樓上的房間里沒有廚房,楊拂曉下了樓借用農家樂的廚房。


  許慕珩就跟著楊拂曉一塊兒下了樓,楊拂曉戴上塑膠手套來剝魚,轉過來對許慕珩說:「你不許插手,我要親自下廚。」


  許慕珩點頭:「OK,我就在後面看著。」


  楊拂曉的廚藝不精,之前能炒幾個簡單的小菜,做個蛋花羹,或者就煮泡麵,是她最拿手的了,現在直接上升到做紅燒魚這種高級菜,還是不免的手忙腳亂,特別這是一條新鮮的剛剛從水中撈出來,活蹦亂跳的鯉魚,分分鐘就從手中跳脫了。


  實在是太滑了。


  當鯉魚再度脫手掉在地板上,楊拂曉手中的水盆一下子被打翻了,結果轉身想要將魚給撿起來,手中的水一下子淋了身後的許慕珩一身。


  許慕珩抬眼看楊拂曉。


  楊拂曉看著許慕珩身上濕漉漉的衣服,還正在往下滴水,眨巴了兩下眼睛,「我不是故意的。」


  確確實實不是故意的,只能怪魚太調皮了。


  許慕珩反正衣服也濕了,直接將魚撿起來,將菜刀反過來把魚一下子拍暈,然後斜向魚頭用刀背颳去魚鱗,乾脆利落的剖開肚子,去除裡面的內臟。


  他的手法很嫻熟,只不過楊拂曉看的有點反胃,特別是許慕珩原本一雙乾淨的手上都沾著紅的,有點粘稠,讓她無端就開始聯想,結果就沒有忍住嘔了一聲。


  許慕珩:「……」


  楊拂曉擺了擺手:「我覺得只要是搞過一次魚內臟,我這輩子都不想吃魚了。」


  不過,魚洗乾淨了看起來還是很鮮嫩可口的,楊拂曉將剛才看到的魚內臟從頭腦中驅散開。


  許慕珩在魚身用刀劃了幾道,放在案板上。


  「好了,我上去換衣服了。」


  楊拂曉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趕緊去換了吧,別凍感冒了。」


  許慕珩轉身出了廚房,楊拂曉繼續搗鼓魚。


  不過既然許慕珩已經給整理好了,接下來的步驟就簡單的多了,楊拂曉按照印象中外婆曾經給做魚的步驟,一步一步來做,最終蓋上鍋蓋燜。


  再炒兩個菜,做個湯,就齊活了。


  楊拂曉將圍裙擦了擦手,轉過身看見站在廚房門口的人,就嚇了一跳。


  「緹娜姐?」


  中午,蘇煙和陸離就已經到了,陸離去安排入住的房間,她在下面四處走了走,聽見這邊的廚房裡傳來熟悉的聲音,探頭進來就看見了正在做菜的楊拂曉。


  「你在這兒,顧青城呢?」


  蘇煙還是不習慣稱呼許慕珩,索性都統稱為顧青城。


  楊拂曉說:「上樓去換衣服了。」


  蘇煙一聽,也知道是時間不多,便急忙挑了兩個最至關重要的問題來問:「準備在這裡呆多久?」


  「沒有定,這兩天會一直在這裡。」


  蘇煙從袖口裡拿出來一個手機,給楊拂曉放在衣側的口袋裡,「這手機你裝著,如果有什麼消息,就及時的聯繫我。」


  她看了一眼後面,先從廚房裡退了出來。


  在經過樓梯上去的時候,許慕珩剛好從樓梯上下來。


  蘇煙的腳步微頓了一下,許慕珩的目光都沒有在身邊的蘇煙身上停留,直接擦肩而過。


  她停住了腳步,轉過神看著這個昔日很熟悉的老朋友,竟然就這麼一聲不響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地下了樓,頓時,她就明白了陸離說過的話里的隱含意思。


  樓上的陸離已經訂好了房間,蘇煙伸手向陸離要鑰匙,「我是哪一間?」


  陸離指了指身後剛剛出來的這一間,「就是這一間。」


  蘇煙沒有反應過來,待打開門之後,看見在房間里擺放著陸離的大包,眯了眯眼睛,「你的房間呢?」


  陸離聳了聳肩:「只有這一間。」


  蘇煙翻了個白眼:「可能么?難道現在是度假熱潮時期么?一間多餘的房間都找不出來。」


  「是的,」陸離說,「就這一間我還是和另外一對鬧彆扭的情侶手裡買過來的。」


  蘇煙:「……」


  她下了樓去找前台,前台給她看了電腦上滿滿的登記住宿,就已經認了。


  忘了這邊有一個滑雪場,這個地域是滑雪度假勝地,一年也就這個時間人多了。


  「我剛剛去問了拂曉,她說暫時不會離開這裡,我把我手機給她了,如果有什麼消息她會給我打電話過來的。」


  陸離忽然抬手戴上了墨鏡,然後伸手攬了一下蘇煙的肩膀,「那我們也去滑雪場看看。」


  蘇煙古怪地看著陸離:「你是出門忘吃藥了吧,我們來這兒是來做什麼的?」


  陸離說:「你也說了,這兩天他們不會去別的地方,難道你想要一直都在房間里等著?」


  那肯定不是。


  特別是和陸離兩個人在房間里待著。


  陸離笑了笑,已經攬著蘇煙的肩膀向門外走去,「走吧,親愛的。」


  蘇煙直接將陸離的手臂甩掉,「注意你的措辭,陸先生,我是你的仇人。」


  陸離的眸光暗了暗,「自然,我忘不了。」


  楊拂曉找來一個餐盤,將炒好了的菜端到樓上的房間里去吃,許慕珩端著一個大餐盤,其中有一盆湯。


  在經過樓梯拐口的時候,迎面就看見了蘇煙和陸離。


  楊拂曉的第一反應便是看前面的許慕珩,許慕珩目不斜視,還特別轉過頭來囑咐楊拂曉靠邊走。


  「噢。」


  經過兩人身邊的時候,楊拂曉向蘇煙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楊拂曉收回目光,也當成是兩個完全陌生的人一樣,上了樓。


  ………………


  在C市,因為作為MSC執行總裁的顧青城已經連續三天都沒有出現在公司里了,董事會已經做出了最新的決定,沈洲將權力收回,開始重新執管MSC大權。


  對於這個決定,不少人是感到疑惑不解的,本以為沈董事長會把權力下放,而第一人選就是今年剛剛從國外學成歸來的沈三公子。


  但是,既然如此,也沒有人再有更多的異議。


  董事會結束之後,沈洲帶著沈駿來到辦公室里,「查到顧青城的具體位置了沒有?」


  沈駿搖了搖頭:「沒有,監聽顧少的電話,沒有人打過。」


  沈洲皺了皺眉。


  有點不可思議,就算是顧青城本身不往別的地方打電話,難道連別人打來的電話都不接了么?

  沈駿說:「也許是少爺又辦了另外一張電話卡,這個號碼已經是廢棄掉的了。」


  沈嘉攸從來都沒有放鬆過去尋找。


  當天下午,他派出去的人查到了具體的地點。


  沈嘉攸掛斷了電話,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是讓人跟著陸離去找的,那麼現在陸離所在的地方,就一定是顧青城的藏身之處。


  ………………


  十二月三十日晚上,臨睡前,楊拂曉看著牆上掛著的日曆。


  日曆翻過最後一頁,楊拂曉狠了狠心,將牆上三十號的那一頁給撕去了。


  還有最後一天。


  入睡前,楊拂曉沒有習慣性地睡著,而是多留了一個心眼,原本就沒有睡熟,等到許慕珩放在她腰間的手抬起來,她眼皮微微眨動了一下,緊接著就感覺到身邊人離開。


  等到極為輕微的門聲,打開再關上。


  黑暗之中的楊拂曉睜開了眼睛,果然,她猜想的沒有錯。


  她在睡衣睡褲之外,穿上了一件羽絨服,然後飛快的跟著下了樓。


  已經到了入睡時間,在農家樂裡面,外面遊盪的人已經很少了。


  樓下有一個類似於吧台喝酒的地方,只不過這邊沒有高檔的葡萄酒香檳,只有糧食作物釀的酒,再多加一種,就是米酒。


  在前面的一個桌子上,楊拂曉果然看見了許慕珩的身影,而另外一個身影,是陸離。


  楊拂曉就站在陰影里看,忽然覺得自己的脖頸後有人在吹著風,她急忙轉過身來看了後面的人一眼,愕然瞪大了眼睛:「啊……」


  一聲尖叫還沒有叫出口來,就被蘇煙給捂住了嘴。


  「叫什麼,跟我過來。」


  蘇煙直接拉著楊拂曉又重新順著樓梯上了樓。


  楊拂曉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她剛才真的是快嚇傻了,猛地看見因為光影的關係被扭曲的蘇煙的臉,整個人都不好了。


  蘇煙有點不可思議的問:「不是真的嚇著你了吧?」


  當然……是的。


  蘇煙帶著楊拂曉來到頂層天台旁邊的避風處,這裡開著天窗,可以看到外面的白雪皚皚,以及墨藍色的天空中飄灑的雪花。


  蘇煙靠著牆,點了一支煙,忽然想起來楊拂曉是孕婦,便將剛剛點燃的煙又給重新掐了,扔到一邊。


  「每一年過的都很快,是吧,」蘇煙說,「明天又是最後一天了。」


  楊拂曉一愣。


  本來以為蘇煙叫她上來,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的,可是,蘇煙這樣的開場白,卻讓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的。」


  蘇煙說:「得過且過吧,你知道么,之前在陸離沒有回來之前,我一直都在想,陸離回來了是不是會直接開槍打死我,但是等到見到他,我才發現,我想得太簡單了。」


  楊拂曉沒有答話。


  她俯身趴在欄杆上,看著外面飄揚的雪片。


  一些事情,一些話,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多一句安慰的話,都感覺好像站在一個至高的位置上對別人慈悲感念一樣。


  在這裡站了一會兒,一直等到蘇煙接了一個電話,才送了楊拂曉下樓。


  在楊拂曉關門之前,蘇煙虛虛的擋了一下門,「明天還有一天。」


  楊拂曉的手中動作微微頓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躺倒床上,閉上眼睛不過幾分鐘的樣子,就聽見門邊響了一聲,緊接著就感覺到身邊的床向下凹陷了一下。


  熟悉清冽的氣息,還有淡淡的煙味。


  楊拂曉微微睜開眼睛,「抽煙了?」


  撞入熟悉的眼眸之中,男人在她嘴角吻了一下,冰涼的唇瓣印在唇角,「嗯,快點睡。」


  ………………


  第二天早晨,楊拂曉是被吻醒的。


  這是少女心之最:每天被吻醒。


  楊拂曉睜開眼睛,迷迷濛蒙地看見身上的男人,半眯著眼睛,正在親吻著她的唇瓣,一隻手鬆松的攬著她的腰身,發覺到楊拂曉醒了,舌尖輕舔了一下她的唇瓣,然後移開了唇,「醒了?」


  楊拂曉翻了個身,推了許慕珩一下,蒙上了頭。


  雖然是十分少女心叫醒人的方式,但是對於楊拂曉這兩天休養生息的感覺快要升天的楊拂曉來說,賴床無疑是最舒坦的一種方式了。


  然後被子被掀開一角,外面的許慕珩直接將楊拂曉抱了個滿懷。


  再然後,接著吻。


  直到,將這個有起床氣的女人徹底吻醒。


  楊拂曉死死地瞪著面前的許慕珩,伸手在他胸膛上報復似的戳了一下,「有完沒完了?」


  許慕珩笑了笑,向前傾身,「沒完了。」


  楊拂曉直接掀被子想要起床,卻又被許慕珩給按倒在床上,「再躺一會兒。」


  許慕珩摟著楊拂曉的腰,躺在床上,盯著頭頂的天花板,閉上了眼睛,似乎是正在享受這種氛圍之中。


  楊拂曉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胳膊,「把我叫醒了,你自己倒是賴床不起了。」


  許慕珩沒有答話,只不過更加收緊了楊拂曉的腰,片刻之後睜開眼睛,「我就是感受一下,你總是賴床的這種感覺,也沒什麼特別的。」


  楊拂曉朝著他做了個鬼臉。


  「這也是一種興趣。」


  今天的天氣不錯,雪停了,而且出了太陽。


  連續下了一周的雪,讓滑雪場的生意已經快爆了,一旦溫度升高,沒了天然雪,就只能人工造雪了。


  吃過早餐,許慕珩要拉著楊拂曉出門。


  許慕珩不知道從哪裡借了一輛帶頂棚的電動車,讓楊拂曉坐在上面,因為雪天路滑,也不敢騎,就只是推著她走。


  這樣一來還不如旁邊走路的人快,楊拂曉索性就讓許慕珩把車子推到路邊去鎖起來,然後牽著他的手在馬路牙子上慢慢走。


  陽光出來照的人有點懶洋洋的,許慕珩拉著她來到在這個小縣城裡最大的一個購物中心,事實上也就相當於是C時一個小型的商場,裡面的衣服相對於大城市比較便宜,不過相對的款式也就老舊一些,都是一線城市淘汰下來的舊款。


  許慕珩微微皺眉,倒是楊拂曉覺得挺好的,她從來都不追趕潮流買一些奢侈的衣服,中檔的牌子就可以了,現在這些衣服正好可以入她的眼,倒是逛的興緻勃勃的。


  她知道許慕珩是想要給她買衣服,所以只要是有衣服穿就是好的。


  最終,楊拂曉看中了一件黑色的長款大衣一條墨綠色的靴褲,再加上一雙深咖色的平底低幫靴,披肩的黑色長直發,站在鏡子前,恍然間發覺好像是換了一個畫風。


  「小姐您真的是好有眼光,這件大衣是我們這邊到的新款。」


  這裡的新款到了C市,就都是瀕臨淘汰的了,而且說不定還會撞衫。


  許慕珩去前面刷卡交錢,一邊的導購員誇讚著:「先生,您女朋友身材好,穿什麼都好看。」


  本來這件衣服許慕珩要楊拂曉買大一個碼子的,因為楊拂曉現在懷孕中,身體只能是越來越發福,但是楊拂曉說:「就買這件衣服,留著鞭策我自己,不能一生孩子就成了肥婆。」


  楊拂曉站在一邊,看著前面的許慕珩在簽刷卡單的時候,單手遮擋了一下,遞給前面的收銀員,轉過來摟著楊拂曉:「你怎樣我都不嫌棄,現在才感覺你身上多長了點肉,肉肉的捏起來才手感好。」


  楊拂曉在許慕珩的手上狠狠的掐了一下,覺得觸手都是硬實的肌肉,又抬起手來改為捏他的臉,將臉皮向外拉了一下,「厚臉皮。」


  兩人走到外面的熱飲點,許慕珩進去給楊拂曉買熱飲,楊拂曉看了一眼剛剛走過來的收銀台,快速地轉身走回去。


  「小姐,我發現有點錯誤,剛剛簽名的那張pos單能不能讓我看一眼?」


  也就只是前後轉轉臉的時間差,收銀員小姐把pos單給楊拂曉遞過來。


  沒有意料之外,楊拂曉看見了在pos單上籤下的「顧青城」的名字。


  楊拂曉眯了眯眼睛,也就是說,許慕珩是明明白白知道顧青城的存在的,她恍然間想起來之前在晨曦別墅區的時候,許慕珩抱著她說出的一句話。


  「不是你見不得人,而是我見不得人。」


  直到三年之後的現在,她才終於證實了,三年前就有過簽單的人,其實那些名字上寫著的都是持卡所有人顧青城,也證實了蘇煙所說的話。


  楊拂曉看見前面的許慕珩從店裡出來,便將簽單的條子遞還給收銀員,「謝謝。」


  「慕珩,我在這裡!」


  楊拂曉招了招手。


  許慕珩向楊拂曉走過來,手裡拎著兩個透明的袋子,他給楊拂曉買了一杯蔬果汁,自己買了一杯咖啡,在店裡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


  因為楊拂曉腸胃不好,上一次就是在外面吃東西結果反胃噁心了,所以這一次許慕珩索性就直接到後面去看著榨新鮮的果蔬汁的,哪怕是多加錢。


  楊拂曉抱著手中的杯子,看著許慕珩此刻認真細緻的眉眼,忽然眼睛就有點酸澀,抬手抹了一下眼角,轉過來看了一眼窗外。


  今天是最後今年的最後一天,許慕珩帶著楊拂曉去了小縣城的城隍廟。


  將電動車已經丟到了一邊,去城隍廟是坐了公車。


  這條公交線路是包括一個中學兩個大學的,好不容易等來了一輛公交車,結果車上很擠,已經沒有空位子了。


  許慕珩想要打車,但是楊拂曉已經投幣擠上去了。


  人真的很多,楊拂曉拉著許慕珩向後走,車輛忽然間開動,楊拂曉搖晃了兩下,許慕珩攬住她,已經伸手扶住了上面的扶手,「你抱著我。」


  許慕珩單手扶著扶手,一隻手搭在楊拂曉的腰間。


  楊拂曉伸出手臂抱著他,感覺公車此時的走走停停,但是在楊拂曉這種姿勢下,也成了彼此的依賴。


  到了城隍廟的時候,陽光已經收起來了,層層疊疊的雲層遮掩著天空,給人一種又是陰天了的錯覺。


  城隍廟的人不多,在外面買了一些香,捧著進去,然後磕了幾個頭,求了一個平安符。


  楊拂曉其實有一個平安符,是之前孟曦的奶奶給她的,現在已經陰陽兩隔了。


  她忽然想起來,在半年前,跟著顧青城去上海的時候,也曾經去城隍廟玩過,現在這個小縣城的城隍廟,明顯要顯得老舊很多,不過楊拂曉還是老老實實端端正正地叩頭,上香。


  有時候,真的是信則靈。


  許慕珩在楊拂曉身邊時時刻刻緊跟著,求了平安符,幫她系在手腕上,紅色的繩子在白皙手腕上更加映襯著膚白如雪。


  雖然只是一個小廟,楊拂曉還是前前後後地參觀了一遍,出來之後許慕珩找了一家小店裡吃了飯。


  點了兩碗面。


  當然,吃飯之前,許慕珩依舊是千叮嚀萬囑咐再加上親自去廚房做監工,「我老婆懷孕了,所以,老闆,你懂的。」


  老闆:「……」


  楊拂曉坐在後面笑彎了腰,特別是對著旁邊一對正在吃面的情侶,搞的好像這家店專門就是用地溝油的。


  面的味道不錯,許慕珩在付錢離開之前多給了這個老闆十塊錢,一直站在收銀台後面黑著臉的老闆這才算是展露了一下笑臉。


  從小店裡出來,楊拂曉都在笑,覺得嘴角笑的都抽搐了。


  她扶著許慕珩的肩膀:「你別動,讓我再笑一會兒。」


  許慕珩唇角一直都帶著隱隱的笑,抬手幫楊拂曉擦去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真有那麼可笑?你的笑點越來越低了。」


  楊拂曉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不過還是笑的合不攏嘴:「這個笑話夠我笑一年了。」


  許慕珩特別認真地問:「只要是想到就會笑?」


  楊拂曉也學著許慕珩的樣子,認真地點頭:「是的,只要是想到就會笑。」


  「那就好。」


  而實際上,在今後的日子裡,每一次想到,都會有……想哭的衝動。


  城隍廟距離居住的那家農家樂,幾乎是繞了大半個環城,兩人坐著公交車的末班車回去,天已經黑了,整輛公車上只有兩個人。


  楊拂曉拉著許慕珩來到後面的座位上,靠窗坐下,頭歪著枕他的肩膀。


  窗外的夜景一晃而過,許慕珩拉著楊拂曉的手,變成十指相扣的拉手方式。


  楊拂曉眼皮動了動,低頭看了許慕珩攥緊的手,閉上了眼睛。


  ………………


  這一整天,蘇煙都沒有見到楊拂曉和許慕珩。


  去問了前台,才知道是天剛亮就走了。


  昨天兩人去滑雪場,只是單純的過去看了看,風大雪大,今天正好雪霽,就穿了滑雪服。


  蘇煙根本就不準備滑,她壓根不會,手中的滑雪杖用來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都感覺能從中間折斷。


  陸離已經將滑雪鏡戴上,在雪破上滑了一圈下來,看著蘇煙嘲笑道:「不會,還是不敢?」


  蘇煙被陸離的這麼一激,給激怒了,「誰說我不敢?」


  她雪仗點地,滑雪板向前有點不聽使喚。


  陸離笑了笑,直接走過來,直接用膝蓋彎曲頂了一下蘇煙的膝彎,「曲腿,重心下移,滑雪的時候上身向前傾。」


  說著,陸離直接把蘇煙手中的滑雪杖向後移了一下,「如果你想要摔的更狠的話,就儘管把滑雪杖伸到前面去。」


  蘇煙根據陸離說的,已經開始在平地上緩緩地滑動了。


  她的領悟力一向是驚人的,不過陸離說了這麼幾句,再加上看陸離和別的滑雪愛好者的動作,基本上就已經抓住了動作要領,就連陸離都有點吃驚。


  蘇煙將滑雪鏡向上抬了一下露出一雙美目。


  如果不是因為小時候家庭情況,她肯定不會高中畢業就去學化妝,就連高中的班主任都說,蘇煙進中科院都是綽綽有餘的。


  蘇煙越來越純熟,甚至連陸離都能甩的遠遠的。


  但是,卻沒有料想到前面是一個十分陡的雪坡,當蘇煙發現的時候,已經躲避不及了。


  身後傳來陸離的喊聲:「想要停下的時候滑雪板八字分開,不要用滑雪板卡雪地。」


  但是在這種不受控制的速度下,蘇煙根本就沒有辦法控制滑雪板乃至於自己手中的滑雪杖。


  忽然,後面的陸離一下子撲了過來,將蘇煙撲倒在地上,兩人抱著從雪坡上滾了下去。


  陸離的第一反應就是將蘇煙的後腦勺扣著按在自己的胸口,也幸而他向蘇煙撲倒的雪地積雪比較厚實,兩人從雪坡滾落,除了渾身上下全都沾滿了細碎的雪之外,倒是沒有受傷,也是讓滑雪場的工作人員鬆了一口氣,要是萬一在滑雪場出了什麼事情,那他們肯定是脫離不了干係的。


  「你沒事兒吧?」


  蘇煙將滑雪鏡摘下來,看了一眼陸離,陸離剛才護著她的頭,所以自己的腦袋肯定在向下滾落的時候磕碰了很多次。


  陸離將頭上的滑雪帽去掉,「多謝關心,我現在好得很。」


  蘇煙疑問了一下:「用不用去醫院檢查一下?」


  陸離一雙略微帶著調笑的目光看向蘇煙:「你很關心我的話,可以陪著我去趟醫院。」


  蘇煙別過臉:「我只是怕你腦震蕩。」


  最後,蘇煙還是陪著陸離去了一趟醫院,照了X光沒有事情,也才算是放下心來。


  等到兩人回到農家樂,簡單吃了一些東西,晚上八點了,那兩個從早上就離開的人,還沒有回來。


  陸離靠著吧台在一邊抽煙,在打火機即將點燃第三根煙的時候,蘇煙直接走過去將陸離手中的打火機給奪了扔進了垃圾箱里。


  蘇煙說:「掐了你的煙,煙味聞的我心裡躁的慌。」


  陸離將煙頭摁滅在面前的煙灰缸里。


  「放心,既然楊拂曉答應你了,就絕對不會在現在這個時候拋掉別人的。」陸離說,「而且,最遲明天,沈洲就要找過來了。」


  蘇煙微微蹙眉。


  「顧青城身上的現金已經用完了,今天出去的話,肯定會刷卡,你以為沈洲不會查銀行記錄么?」


  的確如此。


  昨天夜晚,陸離找顧青城到樓下的吧台,也正是說的這件事。


  就在這個時候,蘇煙的手機響了。


  蘇煙看見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名字,即刻起來,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轉身上了陽台去接電話。


  陸離說:「你乾爹?」


  蘇煙腳步一頓,「嗯。」


  陸離看著蘇煙的背影,眸光越發的深了。


  陽台上,蘇煙掛斷了電話,看著手機屏幕發獃。


  剛才幹爹的聲音仍舊回蕩在腦海里。


  身後的門響了一聲,她後背好像被電擊了一下,瞬間轉過去,第一時間就將手機放進了口袋裡。


  陸離也上了陽台,看著蘇煙用一種防備的眼神看著他,忽然勾了勾唇一笑:「是你乾爹又吩咐你做什麼了?」


  「沒有。」


  陸離笑了一聲,「每次你心裡有事的時候,都會是這種表情。」


  「那你之前怎麼沒有發現?」


  陸離沒有說話,目光落在廣袤天際。


  那是因為之前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轟的一聲炸響。


  天空中忽然綻放的的一顆煙花,一瞬間炸開了,火光瞬間從天空中四散飛開,在蘇煙的瞳孔中驟然展現出來。


  蘇煙驚喜的叫了一聲:「放煙花了。」


  ………………


  這朵剎那間炸開的煙花,與此同時,映在在這片空地上無數青年男女的瞳孔里。


  其中,也包括楊拂曉。


  楊拂曉跟著許慕珩在外面轉悠了一整天,說實話已經有些累了,雖然說大腦皮層依舊清醒著。


  煙花炸開的一瞬間,將楊拂曉渾身上下的感官都已經調動起來了,如此近距離的看著這麼美的場景。


  緊接著就又是一顆綻放的煙花,火樹銀花。


  「啊啊啊!」


  在楊拂曉身邊站著的有一對年輕情侶,其中的女孩子竟然好像是看見了新大陸似的,尖叫起來,分貝簡直可以敵得過頭頂的煙花炸開聲了。


  楊拂曉猛地抱住了一邊的許慕珩,因為頭頂轟隆隆的聲音太吵,這麼近的距離和許慕珩講話都要大聲吼著:「許慕珩!」


  許慕珩看向楊拂曉,微微側首:「什麼?」


  楊拂曉依舊重複叫他的名字:「許慕珩!」


  這一次,許慕珩定定的看著她,沒有再開口詢問了。


  「許慕珩!」


  「許慕珩!」


  「許慕珩!」


  楊拂曉一共叫了七聲。


  「許……」


  在最終開口叫許慕珩第八聲的時候,被許慕珩向前一步攬在了懷裡,吻倏然而至,吻上了楊拂曉的唇。


  「慕珩」這個名字,被許慕珩含在口中。


  在雪地上,有些冷,但是因為是本年的最後一天,在雪地上有很多人都不肯上去,都要等到在跨年的那一刻。


  楊拂曉突然來的興緻,也要等跨年,許慕珩怕楊拂曉凍著了,便讓她先去裡面喝一些熱水。


  楊拂曉心想也是,現在懷個孕,感冒都感冒不起了。


  她在樓下喝東西,許慕珩到樓上去給楊拂曉拿了一件羽絨服下來,給她厚厚地裹了一層。


  許慕珩外衣口袋內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沒有避開楊拂曉,當著她的面將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屏幕,接通。


  「曉曉么?我是外婆。」


  許慕珩一時間沒有說話。


  楊拂曉也發覺到有不同,便轉過來,看著許慕珩。


  許慕珩愣怔片刻,拿著手機,垂落下手臂,將手機放在楊拂曉的耳側。


  聽筒內,楊老太太的聲音顯得有些蒼老了,「拂曉?是不是打錯了……」


  「外婆,我是拂曉。」


  楊拂曉在忽然聽到外婆的聲音,即刻將手機從許慕珩手中接了過來,掃了一眼屏幕上通話的姓名,寫的是沈嘉攸的名字。


  外婆說:「我說呢,怎麼半天不說話……這是我用的小沈的手機,你現在在哪兒呢?身體好點兒了沒?」


  外婆這些話,讓楊拂曉眼眶有些發熱。


  她即刻便串聯起來了,順著外婆的話往下說。


  「嗯,我身體挺好的,外婆您……怎麼用的是嘉攸的電話打過來的啊?」


  楊老太太說:「小沈把我從老家接過來了,我來看看你怎麼樣。」


  楊拂曉與外婆說了一些家長里短的話,外婆問:「什麼時候回來呢?」


  楊拂曉沉默片刻,說:「快了,明天就回去。」


  「好,等小沈給你說兩句話。」


  手機從楊老太太手中換回到沈嘉攸手中,「拂曉。」


  這是從婚禮當天,一直到現在,楊拂曉第一次聽見沈嘉攸的聲音。


  她遏制住剛才接到外婆電話時候帶出的哽咽,說:「我明天就回去,嘉攸,你不用擔心我。」


  「嗯,我等你回來。」


  楊老太太在電話另外一端,在將手機給了沈嘉攸的同時,就已經將剛剛撥出去的那個號碼,對照了一下在自己手機里存在的顧青城的手機號碼,發現是一致的。


  她坐在床邊,看著這個一模一樣的手機號碼,心裡有一些凝重。


  ………………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終於在眾人的期待中到來了。


  許慕珩緊緊的握著楊拂曉的手,聽著她口中念出倒數。


  十二下,十二聲。


  新的一年,你好。


  三年前的跨年,楊拂曉記得特別清楚,當時去了C市的跨年演唱會,不知道許慕珩是從哪裡搞來的入場券。


  那個晚上,她記得特別清楚的,除了天空中炸開的煙花,還有周杰倫的歌,還有萬人全場倒數,還有身邊緊緊握著她的手的許慕珩。


  三年前的跨年,是在許慕珩的陪伴,三年後的跨年,又是許慕珩的陪伴。


  「我們回去吧。」


  許慕珩轉身的同時,楊拂曉拉住了他的手腕。


  楊拂曉咬了咬唇。


  她再抬頭看著頭頂的星光,把眼淚倒流到心裡,目光下落,就看見在前面不遠處站著的蘇煙。


  其實,她可以不管不顧地跟許慕珩在一起,不想顧青城,不想外婆,也不想別人,只沉浸在這樣的世界里,讓這個男人獨獨屬於她一個人,不管是顧青城還是許慕珩,都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但是,這本就不可能。


  她可以私心的將許慕珩據為己有,但是,不行。


  不過,在仰頭的瞬間,到底還是沒有將眼淚倒流回去,還是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許慕珩……」


  只不過,接下來的話,卻說不下去了。


  許慕珩的眼眸在這一瞬間,特別黑,黑漆漆的,彷彿能夠看到人的內心深處。


  他緩緩開口:「所以,這一天,你是當成最後一天陪我的么?」


  楊拂曉吸了吸鼻子,說:「是的。」


  許慕珩忽然笑了,不過,就連楊拂曉都看得出來,他笑的很勉強。


  「你還是決定要走么?」


  楊拂曉點了點頭。


  其實,許慕珩從前兩天,在許慕珩幫她往手指上套戒指的時候,楊拂曉忽然蜷曲了手掌,他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最後一次滑雪,最後一次親自下廚做飯,最後一次陪伴。


  他抬手,用微粗糙的指腹為楊拂曉擦去臉上的淚,再度扯了扯嘴角,卻沒有笑出來,只不過放低了聲音:「謝謝你,給我這麼美好的回憶,我很高興。」


  雖然,他也許連回憶都不會再有了。


  ………………


  當蘇煙扯著楊拂曉的胳膊在向前面的車上走的時候,身後站在雪地中的許慕珩,抬起手來,微笑著沖她擺了擺手。


  楊拂曉上了車,車輛緩緩駛動。


  從後視鏡里向後看,那個男人站在雪地中,一個人,逐漸拉長的身影,越來越遠。


  忽然,男人追著車跑了好幾步,在車輛的車速越來越快的同時,男人被甩在後面。


  楊拂曉喉嚨中忽然哽咽發出一聲:「停車!」


  蘇煙讓司機停車,車子停在路邊,而在車后奔跑著追車的人,也停下了腳步。


  楊拂曉的手放在車門上,已經打開了車門。


  蘇煙提醒楊拂曉:「你要想清楚。」


  楊拂曉的手一頓。


  天空又重新飄起了小雪,細細密密的,將天地之間織就了一張碩大的網。


  單獨站在路邊的男人,看著前面的車停下,再度開走,抬頭看了一眼墨藍色的天空,向上勾了勾唇角,苦澀的一笑。


  拂曉。


  他的女孩兒,真的長大了。


  ………………


  車上的電台,傳來女主播的聲音。


  「有一位來自廣東的朋友,點播這一首《從開始到現在》給她的初戀男友:初戀男友明天就要結婚了,在這裡忠心的祝願他幸福。」


  「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戀情人嗎?

  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真的就是他嗎?還有可能嗎?這是命運的寬容,還是,另一次不懷好意的玩笑……」


  在張信哲清澈透亮的聲音里,楊拂曉從閉著眼睛小聲哭泣,最終嚎啕大哭,,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唇瓣浸出血來。


  蘇煙扳過她的肩膀,讓她靠在她的肩膀上,楊拂曉抬手抱著蘇煙的肩膀:「我捨不得……我真的捨不得……」


  蘇煙拍著她的後背:「我知道,我知道……」


  在原地,男人在雪地里站了很久很久,才轉身,上了樓。


  重新回到了那個房間,在窗戶的桌邊,亮著一盞檯燈,一個黑色的硯台下,壓著一張紙。


  男人走過去,將紙張打開,上面寫了一段話。


  「我還是輸了。


  不知道你有沒有察覺到,她已經很喜歡你了,比起我。


  在前兩天,溫泉館里,那個晚上,她說夢話,叫的就是你的名字。


  不過,我也贏了。


  因為,她就算看著你,也再也不會忘記我了,她會記住我一輩子。


  我知道,你肯定也是喜歡她的,不用著急否認,也許剛開始是因為我的感覺傳遞給了你,但是跨年的煙花雨下,你壓制了我,然後和她擁吻。


  最後,你要好好對她。


  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再也不會了。


  再見。


  兄弟。」


  昏黃的燈光下,好像可以看到一個男人正在低著頭寫字的情景。


  顧青城手中拿了打火機點燃,靠近這張紙片,然後橘黃色的火焰將紙張瞬間吞噬,淡藍色的邊緣帶著焦著的味道,食指鬆開,紙張掉落在地上,成了一片灰燼。


  他漠然起身,將檯燈關上,房間內頓時一片黑暗。


  「再見,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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